屋子里沸水的热气模糊了沈倾歌的面庞,她犹豫了片刻,小口嘬了一下茶水,其实屋子里也不算很热,通风也做的很好,但是此时此刻,她就是觉得有些突如其来的口干舌燥。
一瞬间,她仿佛被蛊惑的有些失了智,开口道,“我……”
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然后是谢怀暮冲了进来。
他额头上带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可以看得出来是从外面赶过来的。由于汗水的原因,他的白衬衫紧紧贴在他的衣服上,露出了略带蜜色的肌肉。
“妈……”谢怀暮愣了愣,“我是不是过来的不是时候?爷爷问我你去哪了?”
“没什么,忘记同你说,我带倾歌来说说体己话这事了。”苏容轻笑道。
谢怀暮呆了一下,“我没反应过来。”
其实他是因为想知道母亲有没有为难沈倾歌,所以才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做母亲的自然能看得出来,只是苏容并没有拆穿他。他生来冷静自持,对待大部分不熟悉的人也可以恰到好处的表达礼貌和距离,除了沈倾歌。
没人能让他这样失控。
“你啊你……”苏容叹了叹气,“若是你父亲知道了,你免不了要挨骂?”
谢怀暮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冷,“母亲,父亲他的事情……”
他顿了顿,停在了这里。
苏容摆了摆手,“怀暮你先出去,等会儿我会把倾歌完好无损的归还给你。”
“嗯。好。”谢怀暮把门关上,退了出去。
“倾歌,我想说。”苏容顿了顿,“怀暮并不像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我和他父亲的事,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她走到窗边,用双手推开窗户。
“怀暮他,不会表达自己的在意。尽管他表面上看起来几乎完美无缺,可是我了解他。”
对于谢怀暮本人来说,他甚至从不相信爱情。苏容和谢澄是商业联姻的产物,在婚前彼此没有经历过足够的了解。
“他父亲……阿澄,对他的影响在某些方面而言根深蒂固。”
苏容和谢澄表面上看起来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然而实际上,个中苦楚,只有苏容自己清楚,由于早期公司压力实在太大,互联网作为新兴的行业需要面对的挑战是肉眼可见的,于是谢澄学会了出入各种酒局。
天长日久,工作上的压力让他形成了酒瘾,在酗酒之后,他开始频繁的动手打人。谢怀暮在年幼的时候,曾目睹过谢澄无数次的酒后失手,苏容被打的脸上肿的很高,他为了维护母亲,自己和父亲拼搏,奈何力量悬殊。
谢澄每一次的道歉态度都很好,可是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改不掉他的酗酒,苏容也无法和他离婚。
清风吹拂,带来窗外桂花树的香气,沈倾歌轻轻阖上双眸。
在她记忆中的谢怀暮,他们刚结婚的时候,由于需要对媒体公开照片做戏的原因,要经常住在一起,那个时候的他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冷清而又疏离,从不与她有多近距离的接触。
两个人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仿佛是不相干的房客,要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和他在节目上偶尔特意表现出的形象一点都不一样。
但她还是喜欢他,小心翼翼的在早上做早餐给他,知道他胃不好,冲一杯热牛奶给他。
谢怀暮却只是。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请你,别这么用心。”
她一直想不明白,但是喜欢一个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固执而又不想讲道理,她还是竭尽全力的想要做讨他欢心的事情。
彼时沈倾歌还在想,是不是她太贪心,一次又一次渴望太多,令他心生厌倦。
只有谢怀暮自己知道,他从不敢去尝试喜欢一个人。
一个人在黑夜里行走太久,习惯了暗夜,就会恐惧阳光,谢怀暮,亦复如是。
人人都只爱带着面具,行走在钢索上完美无缺的人,而不会去爱一个满身伤痕,遍体鳞伤的他。
谢怀暮学不会爱自己,更没尝试过爱人,换句话说,他不信爱人,也害怕爱与被爱。
这个世界上从不存在真正的无条件的爱,十八岁时的谢怀暮这样想道。
因此他在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所有人的爱意表达,他之所以推开沈倾歌。
是不希望她和他一起,永堕深渊。
“阿姨。”沈倾歌仰起头,“再喜欢一个人……也是会累的。”
——
夜色四合,微风里夹杂了一丝青草的香气,沈倾歌挽起头发,在走出大门的时候脚步戛然而止。
“谢怀暮。”她郑重其事,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掷地有声,“不用送了,就到这里吧。”
面前的男孩子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他开口道,“为什么?怎么不一起回去了呢?”
她语气淡然,“谢怀暮,我今天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我该回去了,你回剧组,我回公司。”
谢怀暮突然有些错愕,呆愣在原地,还带着些茫然无措,“怎么这样了?之前不是。”
只是沈倾歌背过身不看他,“以前是我说要不要一起回去,现在我不想做被拒绝的那个了。所以,我先开口。”
以前每次有活动或者是什么不得已的情况需要合体,沈倾歌都是眼巴巴的希望可以能和他一起走回去的路,但是每一次,都被谢怀暮无情的拒绝掉。
这次她想做先离开的那个人。
谢怀暮在空中伸出去想要拉住她的手忽然就停顿在那里,而后他听到她说。
“你是想留下我吗?请问你……”沈倾歌语气略带了一丝凉意,“想要用什么理由留下我?”
她和谢怀暮相识两年,也曾执着而又迫切的期待过他对她的回应。
可是人不是石头,也并非圣贤,不可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落后还能够保持最初的热烈与期盼,沈倾歌自认为只是个普通人,经受不起对方这样反复无常的撩拨。
她突然想起,她和谢怀暮结婚的第一年,她进剧组拍了夜戏,但是由于甜心少女新EP发布会的时候要连夜回B市。
到达B市的时候正是深夜,她有些东西放在谢怀暮住的地方忘了拿,深更半夜,她戴着口罩蹑手蹑脚拿着钥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本想拿了东西就出去住酒店,但是她刚刚从柜子里翻出东西,就感觉到小腹有些疼,她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拍了夜戏浸了冷水,受了凉,就在她强忍着痛意,想要走出门的时候,突然看到一束手机手电筒的光亮从远处打在她的脸上。
面前的男生穿着宽松的睡袍,由于身形太过瘦弱显得衣服有些大,沈倾歌下意识双手抱头,然后由于疼痛而弯下身子,即便这样,她还不忘了开口。
“抱歉,吵醒你了。”她记得谢怀暮不太喜欢别人打扰他,沈倾歌有些愧疚,把自己的鸭舌帽压得更低了一些,她扶着茶几,“抱歉,我……这就走。”
谢怀暮皱了皱眉头,轻生开口道,“别走。”
她愣了愣,想了一下还是顿住了出门的脚步,因为她是真的很疼,等到谢怀暮再次回来的时候,她看到他手里提着个药盒,把她打横抱起送入了她平时住着的房间。
沈倾歌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不知所措,面前的男孩子查找药物的神情太过于认真美好,让人有些沉迷其中,她接过玻璃杯,把药吞了下去。
她听到厨房里好像有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小声开口道,“那是什么?”
谢怀暮不说话,只是等水声停了后,他转身出了门。
一瞬间,她脑子里天人交战,他不会是要把自己扔出去吧?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了她的心房。
只是等到谢怀暮再回来的时候,这些假想全部被打乱,沈倾歌看着谢怀暮把电热毯插上,暖手宝放在她的怀里,桌子上的红糖水。
眼睛睁得圆圆的对他说,“谢怀暮。”
面前的男生看着小巧玲珑窝成一团的女孩子有些心软的问。
“怎么了?”
“你可不可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怕我会喜欢上你。
——
晚风习习,沈倾歌把吹到眼睛上的一丝头发撩起来,她受不了他的时而温柔,时而冷若冰霜,她也再也不是他眼中以前那个温顺的,只要他给一点好,就高兴的原地打滚,会在心里兴奋好几天的沈倾歌。
其实她不想和他吵架,只是莫名其妙心烦意乱,不想再被人当做傻子,喜欢一个人也不能被对方随意践踏自己的真心。
谢怀暮半晌没开口,沈倾歌听到他的声音混合着风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留下你而已。”
沈倾歌越发觉得好笑,她嘴角微扯,“谢怀暮,你这是给一个甜枣,打一个巴掌吗?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男生如星子般璀璨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在夜色下,竟然比天空中的群星还要耀眼。
他说,“可不可以……请求你。”
谢怀暮的声音带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祈求和卑微。
“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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