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周目10

    低沉的声音在山洞中响彻:“不,神早就放弃了人族,能救我们的不是神族,是我们自己。”

    被当作神女的人影解开了裹住脑袋的粗布,露出一张被风雪冻得通红的面容。

    来人是一个俊秀的青年。

    族长眼中的光芒泯灭,他挫败的垂下头:“是啊,人族被神族放弃了,人族早就没有了未来……没有神灵的庇佑,我们注定会走向灭亡。”

    看着奄奄一息的族长,孟青禹叹了口气。

    人族是神族的造物,刚被创造出来就被灌输了要以神族为信仰的思想,这些思想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哪怕神族抛弃了他们的造物,肆意把控人族的命运,人们还是对神族无比崇敬。

    三界六道都视之为正常,毕竟是神族创造了人族,他们自然可以随意掌控人族的生死,孟青禹却觉得不该是这样,神族和人族的关系,实在过于畸形。

    神族虽然创造了最初的人族,但是也从人族这里得到信仰,得到供奉,他们奴役着人族,早就收回了创造人族的利息,人族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并不是得到神族的庇佑,正相反,现在人族遭受的苦难,全都是神族肆意降下的,神族几度差点让人族覆灭,神族早就不是人族的创造者,更就变成了人族的毁灭者。

    没有人知道没有神族的干预,人族是否真的会覆灭,但是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孟青禹,没有了神族,不需要将信仰奉献给神族,人族就能完全挣脱桎梏,成为天地间真正的主人。

    直至,颠覆神魔们的奴役。

    孟青禹走向弥漫着死气的族长,取下身上裹着的兽皮,将之披到对方身上,又从腰间的兽皮袋子里取出一个水瓶,倒出一杯水,递到族长嘴边:“喝口水吧,一切都会过去的,风雪会过去,寒冬会过去。没有神族,没有寒霜,我们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族长盯着孟青禹的双眼,他的视线落在披在身上带着余温的兽皮上,最后看向孟青禹手中端着的水杯上。

    族长嘴唇蠕动:“您……也是神吧……只有伟大的神族,才会拥有这样精美的器具,也才有这样悲悯人族的好心肠。”

    孟青禹将水喂给族长,摇头道:“不,我并不是神族,我是人族,这精美的器具,只是我路过竹林砍得竹节雕琢而成,只要你们想学,都能学会。”

    自始至终,他都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族,他是有着神和魔外貌的人类,他的心,他的灵魂,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族。

    孟青禹没有丝毫悲悯,也没有因为山洞外的风霜雨雪有丝毫动容,无疑,他的外貌是俊秀的,哪怕裹着厚厚的兽皮也不掩丝毫风华,一如人族传说中的神族,可是他的眼神纯澈,有着和其他人族一模一样的东西,他拿着水杯的手伤痕累累,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有野兽的抓痕,有荆棘刺出的凹陷,也有风雪留下的冻伤。

    白发的族长仔细端详这个并不比他们强壮多少的青年,双目中重新现出希冀之色,枯槁的手指死死地握住青年的手腕,族长的声音像是风吹过竹林一样沙哑萧瑟:“年轻人,求你,代替我成为新的族长,带着我的族人们活下去,活下去就好!活到神灵重新垂怜我族,如果是你的话,神明会重新看到我们吧?”

    孟青禹环视山洞里,并没多少暖意的洞穴中,挤做一堆的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孩子和瘦成一把柴的青年。早在风雪袭来的最开始,女人和老人就抵抗不住严寒冻死了,孩子们靠着成年男人的体温勉力维持到现在,如今这些青壮年全都奄奄一息,眼看失去成年人保护的孩子们也将被风雪带走。

    这个冬天太难熬了。

    孟青禹收回视线,再次摇头:“神明?要靠神明垂怜真的有活路吗?你祈祷了一辈子,难道还没明白,神明根本不会聆听凡人的苦难,只会降下苦难,名曰考验,实则只会带来死亡。”

    这就是信仰神明的真相。

    族长闻言,眼中的光芒重新黯淡下来:“不祈求神族的垂怜,我们能做什么?我们没有野兽的皮毛,没有鸟儿的翅膀,到了这个可怕的季节,我们只能在山洞里被冻死,被饿死……神带走了太多的东西,我们根本无法反抗。”

    孟青禹从腰间粗麻编织的腰带里取出几枚药丸子,给族长喂了一颗,沉声道:“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孟青禹的腰带里塞满了药丸子,他将药丸子挨个喂到山洞里的人口中,又给所有人喂了一些水,才开始整理山洞。

    这些药丸子是孟青禹一路走来采集的药草制作而成,能驱散山洞里的所有人体内的风寒。他降落到凡间的时日很不凑巧,正是天寒地冻之时,孟青禹刚化身成凡人,就惊动了附近的兽群,他费劲心思才将兽群引到冬眠的熊巢里,在兽群和被激怒的大熊两败俱伤后,孟青禹又杀死了垂死的野兽和大熊,扒了兽皮简单地保暖后,就赶忙朝着目的地走来。

    山洞里的这些人,全是神女一脉的后裔,他们的体质比一般的人族强悍,加之从没同族相噬过,体内有最纯净的灵根,只要给他们一些食物和药材,这些人族就能撑到寒冬结束。

    孟青禹来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的人族是被神族覆灭后的残余一支,文明传承完全断裂,目前连火种都不会保存,更别说制作工具腌制食物,所有这一切生存手段,都需要孟青禹从头教导。

    喂了药和水之后,山洞中的人族沉沉睡去,他们一直在等待死神收割生命,甚至连陌生人的到来都无法戒备,毕竟,被别的人族杀死和被冻死,差别并不是很大。

    山洞外的寒风还在呼啸,最后的一丝光亮消失,夜晚即将来临,睡着不久的族长猛地睁开了眼睛。

    每个夜晚,族长和族人们都要不合眼的戒备一宿,以此防止野兽的突袭。冬季饿急眼的不光有人族,更多的是潜伏在荒原上凶残的野兽,自出生就和野兽作斗争的生活,让这些人族养成了野兽一般的敏锐,在察觉光线消失后,山洞里的人全都带着戒备苏醒了过来。

    睁开眼后,一束摇曳的光芒映入了眼帘,温暖的气息在山洞里流转,于此同时,一股浓香弥漫开来。

    最先醒来的族长一愣,嗅到食物的香味,肚子开始轰鸣,因为饿得太久了,族长已经没了进食的欲望,他怔怔的看着那红彤彤散发着热度的红色光束,惊愕道:“这是什么?”

    正在烤肉的孟青禹解释道:“这是火,是野兽的天敌,有了火,我们就不怕野兽,也不怕寒冷了。”

    给山洞里的人喂完药丸子后,孟青禹就生了一堆火,火石是他找了一圈捡来的,山洞里有很多枯枝腐叶,都是山洞里的人为了取暖捡来的,大部分都潮湿发霉冻结了,孟青禹捡出干燥的部分引火后,篝火可算升起来了。

    将生好的火用石块圈起来堆上老树根,注意山洞里既能通风又能保暖后,孟青禹回身去把藏起来的熊肉兽肉割了一部分,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山洞,刚烤好了一大块肉,山洞中的人就开始苏醒了。

    族长看着跃动的火苗,恍惚间想起很多年前老族长说的话——

    “很多很多年前,我们的先祖看到雷电落下,树木被雷电劈中就燃烧了起来,正在追赶先祖们的野兽全都被吓跑了,先祖们小心的将燃烧的树木请回了部落,取名为火。有了火,先祖们不用再害怕野兽,不用害怕寒冷,那时候的部落真是繁盛啊!可是,很快灾难就降临了,神族降下了天罚,说火是神族的所有物,人族不取自用是偷盗了神族的神物,所以神降下了天罚,用无穷无尽的天水湮灭了天火,也淹死了盗取神火的先祖。

    “从那以后,人族就开始衰败,往日的繁盛彻底远去。唉,我多么想看看那带来奇迹的神火啊,我想,只要虔诚的祈求,神族是会原谅先祖的错误,让火重新回到人间的吧。”

    那时候的族长还是一个孩子,他不知道神族是什么,不解的问道:“可是族长爷爷,先祖发现的火不是雷电击中树木带来的吗,又不是先祖去神的地盘偷来的,为什么神会惩罚先祖呢?”

    对啊,为什么?

    明明火是这么温暖,明明火能让人度过寒冬,不会被冻死,但是为什么他们信仰的神族会用带来死亡的大雨收回了火焰?

    这一刻,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族长的心中崩塌,又有新的东西滋生出来。

    他接近那些火苗,眼中倒映着火光:“多么温暖的火啊!”

    暖意席卷全身,久违的饥饿感也出现,族长看向火上滋滋作响的肉块,而后,他用崇敬的眼神看向翻烤肉块的青年。

    族长环顾四周慢慢醒来聚拢过来的族人,哽咽道:“我的同族们,神早就舍弃了我们,在很多年前,他们还夺走了我们先祖寻来的的火焰,杀死了先祖,神并不是仁慈!从今天开始,我们不会再向神明祈祷,我们会有新的信仰!”

    孟青禹一愣,看向身边的男人。

    灼热的目光看向孟青禹,族长眼中含着泪水,他高声道:“年轻人,是你带来了火,带来了希望,从今天开始,你会是我们的首领,也是我们新的信仰,只要你带领我们活下去,哪怕是与神明为敌,我们也会随你一起。”

    死一样的寂静在山洞中弥漫开来,信仰的建立是日积月累铸就的,坍塌而非一蹴而就,但人们失望的太久了,在垂死之际,神明没有降下祝福,是眼前的年轻人带来了温暖和希望,很快,山洞中的人们眼神都变了。

    小孩子们轻声道:“真的有神明吗?”

    族长摇头哽咽道:“有神明啊,是他们带走了我们的火种,带走了我们的先祖,也带来了让我们的族人接连死去的大暴雨。”

    孩子们不解的问道:“既然神明带来了死亡,我们为什么要信仰他们呢?”

    孟青禹站了起来,他走到孩子们中间,取出火石,蹲在地上,示意所有人看过来:“没错,我们不用信仰神明,我们只需要相信自己。看,被神带走的火,要点燃其实很简单,只需要用两块火石,一点草屑,一下,两下,三下……看,火就出现啦!”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