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盛柏年像是成为一具被人操控者木偶, 手脚僵硬地来到程郁身边,他跪下身,颤抖着手将手指放到程郁鼻子下方。

    他听不到他心跳, 也感受不到他呼吸。

    他就像是一个早已死去多时人, 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被烈日曝晒,被雨水冲洗。

    如果他没有来到这里, 他是不是要一直一个人待在这里,不会被人发现,不会被人打扰,然后慢慢腐烂, 或许这孤岛上还有野兽, 会将他一点点吞噬。

    无数血腥画面在盛柏年眼前来回闪现, 那些血浆铺成一片鲜红, 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将他冻成一座永远不会融化冰雕。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表情来, 五官渐渐扭曲不受控制, 甚至不能做出正常表情来,别人看来一定是非常滑稽可笑, 可是他也无暇去顾及。

    很久以后,盛柏年似乎已经接受了眼前事实,他抬起头, 把眼前这个人又打量了一遍, 而后近乎麻木地抬起手,将程郁胸口上那只匕首拔了下来, 鲜血好像在过去那段时间都已经流尽了, 只有一点刺眼红色, 再一次让盛柏年心跳几近停滞。

    他把程郁抱在怀里,闭上眼睛,期盼着等再次睁开眼时候,程郁已经醒过来,身上不带半点伤,对他说刚才都是吓他。

    然而他重复了几次,眼前一切并没有任何改变。

    程郁身体依旧冰冷,脸色惨白,他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这样

    那些日夜折磨他可怕梦魇再一次重现在他眼前,盛柏年想不明白,既然能够让他发现程郁,为什么不能让他来得再早一些,在程郁还没有受到伤害时候就过来呢

    他明明没有过去记忆,却要一次又一次地经历失去他痛苦,这是上天给他报应吗

    是他五年前无缘无故地从程郁身边离开报应,是他回来后忘记所爱给他惩罚。

    有那么一瞬间,盛柏年微微一恍神儿,会觉得程郁还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双手环胸,从头到脚把自己打量一边,然后摇摇头,摸着下巴语气夸张地评价说“你这太老气了吧,换一套换一套。”

    于是盛柏年顺从地换了衣服,转眼间眼前场景又一次转换,程郁躺在他身边,正在憧憬着毕业以后要做什么,前一段时间他还说等毕业后要到盛柏年公司做助理,做秘书,现在却又想去组个战队打电竞去,还问盛柏年有没有兴趣做赞助商。

    盛柏年当时开着玩笑说“那得看程队长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于是程郁翻身将盛柏年给压在下面,然后望着盛柏年眼睛,两个人眼睛中只剩下了彼此,可那个时候盛柏年好像还从程郁眼睛中看到了星星。

    因为安锦然,程郁与程归远已经冷战好长一段时间了,程郁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家孩子,而盛柏年,他在更早时候就已经没有家了,他们两个也算得上是在相依为命。

    盛柏年手落在程郁脑袋上,似乎是在安慰他,程郁轻叹了一口气,撑在床垫上两只胳膊好像突然间没有力气,整个人都趴在盛柏年身上。

    那些日常中细节在盛柏年眼前一幕幕地闪过,可惜那只是片段,并不能串联在一起,他仍不知道自己与程郁之间是怎样开始,又是怎样结束。

    再后来,他眼前浮现出是一个下着毛毛细雨傍晚,程郁刚刚参加完一场葬礼回来,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悲伤,他坐在客厅里沙发上,沉默了好久,“以后我要是死了,躺在棺材里面,有谁会去看我呢”

    盛柏年给他端了一杯牛奶走过来,“年纪轻轻,说什么死啊。”

    “可人总是要死啊,盛老师,”程郁接过牛奶,仰头看着盛柏年,叭叭说道,“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他话未说完,就被盛柏年将程郁两片嘴唇掐住,他唔唔唔了一会儿,也放弃了抵抗。

    等到盛柏年松开手后,程郁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一跳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盛柏年身上,盛柏年无奈,抱着他回到卧室里。

    他们两个在学校里是谁也看不出来正正经经师生关系,可一下了课回到盛柏年那栋别墅里面,便肆无忌惮地胡来,从前盛柏年还有那么几分矜持,到现在玩得比程郁花样都多,而更要命是他在这方面学习能力还很强,程郁只玩了几天就玩不过人家了。

    这些模糊场景在盛柏年面前浮现,又缓缓消失。

    他在失去记忆后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爱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模样,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沦陷,而上天又给他开了一个恶劣至极玩笑。

    眼前这个死去青年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又有谁能给他一个答案呢

    盛柏年一直觉得,他前半生虽小有坎坷,但也还算顺遂,原来所有一切都在这里等着他。

    未成年时候,他常常会思考人生,自己这一生意义究竟是什么,或许是因为父母去世太早,身边没有其他要好朋友,他总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自己所有工作学习都不过是一种机械重复。

    而现在,盛柏年看着面前这一切,促使着他进行单调而乏味工作那些齿轮上螺丝一根接着一根脱落,他突然间什么也不想做了,就在这座孤岛上等着,等到一切都走向结束,迎来末日。

    清风拂过,吹动头顶枝叶沙沙响,几只飞鸟从天空中迅速飞过,只留下了两道残影。

    程郁眼皮动了动,睁开眼,湛蓝天空便映入他眼中,只是四周绿叶低垂,城市在海对岸,看不真切。

    因为刚醒过来,所以大脑还有一点迟钝,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好像是躺在某个人怀里,这个人还是盛柏年,程郁第一时间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昨天晚上他们两个应该没有在同一处休息吧,盛柏年怎么可能来这儿

    他眨了眨眼睛,盛柏年依旧出现在他面前,没有消散,他开口,声音还有点沙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盛柏年正沉浸在那些迷乱往事当中,听到声音,有些茫然又可怜地抬起头,看着面前还在对他笑程郁,阳光透过浓密枝叶,斑驳光影落在盛柏年面前,他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现实,只怔怔地看着程郁,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你这是怎么了”程郁哑着嗓子问他。

    盛柏年两只泛红眼睛紧紧盯着程郁,手上力气不自觉地加大了些,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更不明白明明已经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他,为什么又能突然开口对自己说话。

    他手抖个不停,一点点移动程郁鼻子下方,温热呼吸拂过他指尖,程郁看着他动作,好像有点明白盛柏年为什么会是这样反应了。

    他怕是又看到自己死了一次了。

    只是程郁仍旧想不明白,盛柏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在他思考时候,盛柏年猛地将他身上那件被血水晕染过白衬衫猛地撕开,布料被撕碎声音有些刺耳,程郁甚至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这样不好吧”程郁腾出一只手,把被盛柏年撕开衣服往一起拢了拢,“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盛先生你是一个体面人,应该不能做出这种事吧。”

    然而盛柏年根本不听,仿佛是一只彻底失去理智,凶猛又饥饿野兽,程郁被他样子吓到了,手僵在原处,任凭盛柏年将他上身衣服都脱了下来。

    此时他胸口上没有任何伤口,连一点血迹都没有,刚才果然是自己臆想吗盛柏年松开手,他松了一口气,然而紧接着,他眼睛余光却看到他从程郁身上拔下来那只匕首,就在不远处,闪着寒光。

    盛柏年身体又一次僵硬,那匕首上面还带着血,那是在向他宣告,之前发生一切并不是他凭空想象出来。

    盛柏年捂着自己额头,无力地对程郁说“程郁,我要被你逼疯了。”

    “”

    程郁张了张唇,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自己该对盛柏年说什么他看到了多少,是在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

    过了好一会儿,盛柏年再次抬头看向程郁,他问了一个有些古怪问题,他说“现在是真吗”

    程郁“应该是吧。”

    盛柏年莫名笑了一声,笑声说不出凄凉。他看了程郁半天,最终颓然地垂下了头,说了一句“我是已经疯了吧。”

    程郁坐起来,在一旁石头上静静地看着盛柏年,盛柏年话在他心里荡起丝丝涟漪,算起来,盛柏年亲眼看着他死去两次了吧,只是上一回车祸时候他没有这样严重,故而能够被他掩饰得不错。

    “其实”程郁看了一眼盛柏年后又抬起头,“我死不了,你不用害怕。”

    他遥望遥远城市,他以为这件事会是他心里永远秘密,谁也不会知道,可此时,他还是对盛柏年说了出来,或许是为了盛柏年精神状况考虑吧,程郁自嘲地想到。

    “死不了”

    程郁嗯了一声“就是对普通人来说必死伤,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很快就会恢复,所以你下次看到时候也不用太难过,也不用紧张。”

    程郁说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是连在一起盛柏年就有点不太明白了。

    程郁将地上那柄匕首捡了起来,“你要是不信话,我现在可以演示一下给你看”,他说完,对着自己胸口比划,正要把匕首刺下时候,被盛柏年一把抓住了手腕。

    盛柏年直直地看着程郁,将他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将那把匕首拿了过去。

    程郁发觉他似乎有点生气,抿着唇,盛柏年拿到匕首后,忽然开口对他道“那时在罗家沟,你果然是想从山上跳下去吧。”

    程郁没想到话题会一下子跑得这么快,被盛柏年看有一点心虚,轻轻咳了一声,点头说“是。”

    盛柏年沉默了,在这短短几日他便看到程郁差点死了两次,那从前五年呢程郁又经历过什么一次次死去,又一次次复活,他真不在意吗

    程郁看着盛柏年,半开着玩笑对盛柏年说“真没事,要不我现在再死一次给你看”

    盛柏年面无表情地说“因为知道自己死不了,所以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程郁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分了吗如果有意外发生呢”

    程郁无话可说,无话可说。

    两个人手机都泡足了水,根本开不了机,其他人联系不到他们两个,他们也没有办法向外界联系。

    偏偏这个时候又下起雨来,程郁仰头看着天空,冰冷雨丝落在他脸上,他昨天一晚上都没有回家,也没给家里打去一个电话,程嘉言估计要等急了。

    盛柏年先站起身,对程郁说“找个地方避避雨吗”

    程郁仰头看他,问“你不着急回去吗”

    盛柏年苦笑,对程郁说“着急也没有办法啊。”

    这倒也是,程郁起身跟在盛柏年后面一同去找避雨地方。

    他想起自己在皮艇上听到那些攻略者们对话,便想打破两个人间僵硬氛围,戏谑地开口,对盛柏年说“等我出国以后,你身边要是出现无故献殷勤人,一定要小心一点。”

    “为什么一定要走呢”盛柏年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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