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郁回来的时候, 便看到程嘉言的一双眼睛红的跟只小兔子似的,看起来哭了很久,他一看到程郁立刻就冲了过来, 抱住程郁的腰,闷声问他“爸爸你去哪儿了”
程归远在旁边看着他, 虽然没有说话, 但是目光中还是透露出一丝责备与埋怨。
程郁解释说“跟他们出了一趟海, 中间出了点事故,就在岛上过了一夜,今天白天的时候又下了雨,所以回来的就晚了一些。”
程归远问他“手机呢为什么和你打电话一直不接”
程郁说“手机被水泡了, 打不了电话。”
程郁的解释倒也说得通, 这件事只能说是一场意外吧,谁也没能提前预测,程归远对程郁说“以后不论到什么地方去, 跟我们说一声。”
程郁点头应了一声, 带着程嘉言上了楼, 在岛上的时候是盛柏年发挥自己坚持不懈的精神, 总算是给点了火,而后他们的运气也不错, 火点燃没多久, 就有过往的渔船看到他们, 将他们一同载回了岸上。
之前的那个电话是程郁给渔夫借的手机打给程嘉言的,听到电话里程嘉言的声音都带了哭腔,程郁的心里也不好受。
程郁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程嘉言就乖乖巧巧地坐在床上等着他出来,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 程嘉言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想哭。
程郁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后上了床,程嘉言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他的身边,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他,怕自己一松手,程郁又不见了,也怕自己现在还在做梦,梦外的程郁依旧没有回来。
程郁摸着他的头,安抚了他好一会儿,等程嘉言看起来好一点后,程郁从床头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他低着头,然而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之前他想着不必让程归远与程嘉言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可这样突然失踪,找不到关于他的一点音讯,又比得知他已死去会好上一点吗
程郁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究竟哪种结果对程嘉言与程归远来说会好上一点,好像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的,殊途同归,他们最后都要接受他要死去的事实,只不过他若是失踪了,会给程归远与程嘉言他们一段缓冲的时间,让他们渐渐接受自己不在的事实。
可是那段缓冲的时间对程嘉言与程归远来说,又是真的需要吗那段时间对他们来说是到底是折磨,还是其他的什么。
“爸爸”原本已经闭上眼睛要睡着了的程嘉言突然又睁开了眼睛,他用小小的声音叫着程郁。
程郁将自己手上的书合上,放到柜子上面,侧过头看着程嘉言,微微笑着,问他“怎么啦”
程嘉言抿了抿唇,抓着程郁胳膊的两只手微微又用力了一些,他问程郁“爸爸出国带着我好不好我很听话的,我英语也好的,我可以帮爸爸做翻译,爸爸带我去吧。”
程郁脸上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下去了,他看着表情中带着祈求的程嘉言,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对他说。
他不是出国,他是接受自己本来就已注定的死亡命运,他如何能带着程嘉言一起呢
“爸爸,你哭了”程嘉言抬起小手,在程郁的眼角抹了下。
“没事。”程郁摇着头说,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严肃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程嘉言,叫他,“言言”
“你别这么叫我,”程嘉言捂着耳朵从床上坐起来,他沉着一张小脸看着程郁,对他说,“每次你这样叫我,都是要我听话,可这一回我不想这样了。”
程嘉言吸着鼻子,又要哭了,程郁拿来一卷纸巾,听着程嘉言继续对自己说“我不想听话,我想任性一点,爸爸出国必须带着我。”
程郁摇了摇头,坚定地拒绝了程嘉言,说“这个真的不行。”
程嘉言的眼睛瞬间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要一眨眼,那些眼泪就会滚落下来。
程郁拿着纸巾将程嘉言脸上的眼泪擦了擦,平静地对程嘉言说“言言,你和爸爸总有一天会跟爸爸分开的,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在爸爸身边。”
程嘉言抽抽搭搭地说“我知道啊”
他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掉下,他对程郁说“可是我还没有长大,我还很小,我需要爸爸。”
程郁叹了一口气,抬起手在程嘉言的头顶摸了摸,点头说“是啊,你还很小啊。”
那又能怎么样呢本来这几年他就不该活着,让他在程嘉言的身边陪了这些年,已经是老天对他的怜悯了,人不能贪心,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言言,这一回爸爸必须要走了,不能带着你。”
程嘉言忍不住一下子哭了起来,紧紧抓着程郁的袖子,对程郁说“我不要,我就要跟着爸爸一起”
他将脑袋埋在程郁的胸口,不一会儿眼泪就将程郁的睡衣湿透,晕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来,那些眼泪好像渗透了皮肤,一直落到他的心里去。
“不行的,”程郁伸出手,捧着程嘉言的小脸,温柔地对他说,“这一回爸爸只能一个人走,或许在以后的某一天,我们还能够再遇见。”
程嘉言隐约能够察觉到程郁的话中还带了另外的一层含义,又不是很明白,但是他好像知道程郁这一走,或许要走上好长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
他的爸爸要去哪儿呢
他要去哪儿呢
“以后”程郁顿了一下,声音也有些哽咽,可是他笑着程嘉言说,“不管爸爸是不是在你的身边,你都要好好学习,完成老师的作业,听爷爷的话。”
“爸爸还给你存了一笔钱,将来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取出来用。”
程嘉言呆呆地看着程郁,张了张小嘴,叫了程郁一声“爸爸”
程郁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安慰他说“别哭了,早点睡吧,明天爸爸带你出去玩。”
程嘉言重新在床上躺下,程郁关了灯,房间立刻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程嘉言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他一遍又一遍不断地回想着程郁对自己说的话,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些他到国外去,就真的仅仅是到国外去吗
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告诉爸爸自己晚上可以拯救世界,爸爸真的要离开吗
程嘉言侧头看向窗外,那些怪物们并没有出现,只有一轮明月挂在天上,银白的月辉洒在窗台上,像是落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过了很久后,程嘉言才又睡过去,他在梦里又一次看到那些奇形怪状的怪物,这些怪物可以帮着他一起拯救这个世界,却不能帮他找回爸爸,一群废物。
但是怪物们觉得这个不能怪她们,它们不是找不到他,只是有祂守在他的身边,它们根本没有办法靠近。
就说祂们应该先打一架,分个高下出来,也不至于让它们像现在这样为难了。
现在还要埋怨它们做不成事,实在是太冤枉怪物们了。
真的好难,怪物叹气,触手叹气。
程嘉言并没有因为它们露出委屈的样子而愿意理解它们,他依旧觉得它们什么都做不成。
夜色愈加深沉,夜空中的那轮明月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躲在了乌云的后面,只有一点透了亮光的云层在夜幕上浮动,盛柏年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打开新换的手机,上面几乎全是助理打来的未接电话,他回了一个,然后将手机锁屏,扔到一边去,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他没有开灯,就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那里。
程郁死去时的画面在他的面前又一次重现,他没来由地想着,程郁真的不会死吗他会永远都在吗
五年前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离开这里他想不明白,总是想不明白,脑子里好像被塞了很多没用的东西,将他需要的记忆全部阻隔在另一侧。
盛柏年按了按一直发疼跳动的太阳穴,想着自己或许应该让心理医生过来再为他做一次催眠,或许可以看到其他的一些景象。
可是,上一回他在催眠后看到的却是程郁与另外一个女人一次又一次丢弃他离去,连同他死去后的场景一起折磨着他,使他夜不能寐,好不容易昨天夜里他早睡了些,醒来却是守着程郁的尸体。
是上天在惩罚他吗
他怕了,真的怕了。
他不想再去理会五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只要程郁还在这里就够了,他们能不能回到从前,他也无所谓了。
可程郁是在乎的,即使他不说,盛柏年也能够感觉得到,程郁不会放下五年前的往事的。
盛柏年苦笑一声,抱着头,迷乱的景象在他的眼前交错出现,在某一个瞬间,他会以为自己又穿越时空,回到了从前。
应该是在学校里面,程郁背靠着身后雪白的墙壁,低着头,默不作声,盛柏年向他走过去,听见脚步声,程郁抬起头,看向来人,他的眼眶还有一点发红,叫了一声“盛老师”
声音沙哑,还带着一种特别勾人的味道,撩拨着盛柏年的心弦。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从前盛柏年从来没有经历过,像是第一次尝到希普卡的辣椒,第一次看到铺天盖地的飞雪。
他还记得,在他小时候父母刚去世不久,盛老爷子曾评价他说没有感情的机器,是个披着人皮的机器,后来盛柏年渐渐懂事,为了能够融入其他人中,他伪装成一个合格的普通人,跟着其他人一起笑,一起难过,可他的心终究还是冷的,这是怎么伪装也伪装不出来的。
只是在看到程郁的时候,心中才会生出一点奇怪的感觉。
盛柏年很快又回过神儿来,手机提醒有人给他发了一封邮件,邮箱里面躺着一封信邮件,发件人的名字盛柏年从来没有见过的。
那是一段视频,盛柏年将视频点开,视频中瞬间出现了程郁的身影,他倒在地上,一群人围着他,看视频右下角的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发生的。
紧接着一个年轻人上前,弯下腰,将开了刃匕首刺进程郁的胸膛里面,鲜红的血瞬间将他白色的衬衫与浅色的卫衣染透,而那些人却还在一旁欢呼、庆祝。
他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他的目光停住在倒在地上的程郁的身上,看着那些人将他拖走,送到面包车的后备箱里。
这段视频始终都没有声音,像是一场短暂的默剧,默剧结束,屏幕一片漆黑。
就在盛柏年打算将这段视频再看一遍的时候,屏幕上好像在一瞬间弥漫出浓郁的血色来,好似是永远不会褪色的染料,凝固在电脑的屏幕上面,盛柏年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后,他将手落在了茶几上。
如同一只受伤的困兽,被困在陷阱里面,无力脱身。
深蓝的夜空住出现一道更深色的阴影,渐渐压下,笼罩了城市。
怪物们得到祂的召唤,但看着小小的程嘉言还在这里,又不敢轻易走开。
它们一时间纠结得尾巴都打结了,究竟是该留下来,还是去找祂。
祂好像越来越愤怒了,怪物们不敢再耽搁,纷纷离开。
程嘉言被留在原地,他其实也不需要这些怪物们的陪伴,他只希望自己的爸爸能够永远地陪在他的身边,他转身趴到床边,睁大着眼睛,看着还在房间中熟睡的程郁。
怪物们又被布置了新的任务,这一回它们要找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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