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绝尘

    兰陵煜跟绝尘走了一路，再想跟着时绝尘转了个弯消失不见，他的眼前则凭空出现了一堵墙，阻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是在无极门画下的阵，你跟不了他的。”鬼君也跟了过来，神色淡淡。

    兰陵煜走出了阵门，听到洛漾在问无极月掌门他们这么做是否值得，无极月回道：“掌门觉得值得就值得，我不知道。”

    洛漾还在小声的争辩着什么，走远了的兰陵煜已经听不大清楚，他以前也曾经问过自己无数遍是否值得，凤凰一族百十来人，就因为司命星君的一句话，被活活放血致死，为的就是救那些根本不会承他们恩情的黎明苍生。

    骨为阵法血为引子，兰陵煜看着那阵法成，又看着那阵法灭，死去的人一个都没有或者回来，凤凰一族只剩下了自己。

    “你要是想找到绝尘的头，不妨去南越王城看看。”鬼君静静看了兰陵煜许久，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兰陵煜心乱如麻，没有说什么，驾着鬼鸟再次回到了南越，他这次打算去找四海龙王了。

    南越王城在兰陵煜离开后再也不曾发生过剥皮的事情，只是那首富楼家却一夜突然遭到大火，老老少少都被烧死在了里面，听说那纵火行窃的人已经被关押在了大牢里。

    兰陵煜没有去水底找四海龙王濮阳州，凤凰一族不太喜欢水底的腥潮，他捏碎了濮阳州以前给自己的信物球，站在水岸边看着那些游动的鱼。

    濮阳州并没有如他所说一般会立刻出现，海底下暗潮翻涌，兰陵煜又静静等了许久，转身往南越王宫方向走去。

    海底下，龙宫内，龟相看着这年轻的四海龙王，犹豫的问道：“那信物是......”

    那信物濮阳州曾经交代过，若是看到就立刻通知自己，只是这一刻他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理也不理会那信物，眼神轻蔑，语气嘲讽道：“我再也不会为了那群愚昧的人而牺牲我水族的子民，从今往后，我谁都不见。”

    龟相想到那些枉死的水族子民也是止不住感叹流泪，不再说什么话，悄悄的弯身退走了，他走后原本那喝的大醉的年轻龙王眼神空洞的看着水晶球里映出的绯衣青年。

    他看了许久，最后打碎了那水晶球。

    南越昏君一向怕死，因此南越王宫内侍卫们来回巡逻不停，兰陵煜隐匿去了身形，握着手里的佛珠往王宫各个地方走去，首先那昏君居住的地方是重点，可惜兰陵煜来来回回找了几遍都没有发现有什么。

    昏君床上干干净净，半点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兰陵煜只得作罢，换了另一处地方寻找。

    找了许久兰陵煜也没有找到绝尘的头，连那佛珠都没有什么变化，他最后耐心下来，等着昏君下朝回来，看他会去哪呆着。

    南越国昏君已年近不惑，他下朝回来时腆着圆润的肚子，被人一路抬进了寝宫，稍微走了两三步到床上就已经气喘吁吁，兰陵煜就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这昏君。

    若是这昏君真的割了绝尘的头，他绝对不会放过此人。

    昏君躺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他走到角落一处墙壁，轻轻扣了下墙，便见有一年轻美貌的女子打开了墙上的暗门，兰陵煜趁昏君进暗门的时候也挤了进去。

    昏君显然感觉到自己刚刚被人挤到了，他摸了把身旁的女子说道：“爱妃......最近似乎是胖了？”

    “哪有，”女子娇娇俏俏的撒娇，“王上是嫌弃臣妾了么？”

    这暗示内极为宽敞，四处都是雕饰精致的宫灯点缀，只一处地方放了个木桶，悬挂于半空中。

    “不嫌弃不嫌弃，”昏君说道，“我们今天继续来双修吧，只有到了这个地方，被这和尚的头护着才能让人心安。”

    兰陵煜看着那木桶，又看了眼昏君和邪祟变作的美貌女子，把他二人弄晕了后才走到木桶前。

    木桶里放着的正是绝尘的头，俊美的五官被画了许多符咒，额心被一根阴针戳穿引魂，昏君又用木桶将他吊着，死都不能超生。

    兰陵煜看着自己手心的佛串，也难怪这个佛串没有任何反应。

    他抱着绝尘的头离开了暗室，又融于夜色之中，被鬼鸟带回了无头山。

    “绝尘，”兰陵煜喊道，“你的头我给你带过来了。”他话音刚落，怀里的头颅就睁开了双眼，晃晃悠悠往前面飞过去。

    黑暗中有一双手抱住了那头颅，戴着了自己的脖子上。

    绝尘走了出来，看着兰陵煜，他已经恢复了神智，躬身行礼道：“多谢。”

    绝尘身后的阴兵们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兰陵煜佩服他们对绝尘的服从，又疑惑那南越国皇帝为什么割了绝尘的头藏在密室，还用了那等散魂手段。

    绝尘似知道兰陵煜疑问，额间一滴血主子随着低头时落了下来，他道：“南越国昏君和邪祟勾结，又恐被邪祟侵害，便听信妖人所说，割了我的头颅用来辟邪。”

    “以你的本事，他们不该能捉住你。”

    “他们用万佛宗所有师兄弟的性命要挟我，起先是让我带兵去战场，其次又是要割下我的头。”

    “你去万佛宗看我师父和师兄弟了吗，他们可还好？”

    “他们......”

    “我已经许久没有回去了，”绝尘面带微笑，往兰陵煜的方向又走了几步，“你随我一起回去吧，师父和师兄弟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兰陵煜后退了几步，绝尘很快又紧随其后，瞳孔涣散开来，嘴里重复道，“你随我回去吧。”

    一群阴兵快步跟随了过来，隐于黑暗中的脸模糊不清，嘴上一字一句跟着绝尘重复：“你随我回去吧，随我回去吧。”

    “绝尘!”兰陵煜以为绝尘是被离魂针影响了思绪，手里现出一团凤凰明火要为绝尘滋养魂魄，岂料绝尘看到凤凰明火后眼里居然闪过一丝畏惧之意。

    凤凰明火只会对邪祟有伤害，兰陵煜正是无比清楚这个道理，在看到绝尘仓皇的神情后才会觉得心惊。

    “你入魔了。”兰陵煜轻声说。

    绝尘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布满符咒的脸上挤出一个嘲弄的表情。

    兰陵煜不知道自己帮着绝尘拿回他的头究竟是对是错，一时间恨自己多事，什么都不查探清楚后就动手，一时又心疼幼年时的小伙伴如今变成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老方丈说的话尤在耳边，只是即便绝尘真的是什么佛祖的转世，他现在这幅样子也再成不了佛了，只能是个游离三界外的，活非活人，死非死人。

    “既然你不跟我回去的话，我就带你回去了，”绝尘再次向兰陵煜走了过来，“我可真的要感谢你帮我找来了我的头，不然我哪里能看到你呢。”

    “过来。”这句话不是绝尘说的，鬼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这里，抱着兰陵煜往后退却了十来步，脚尖点地划出一点痕迹。

    “鬼君，”绝尘冷着脸，“我不愿与你为敌。”

    “与他为敌即是与我为敌，”鬼君回道，“你们可还是幼年伙伴，你宁愿不与我为敌，也要和幼年伙伴为敌，这是何道理。”

    “凤凰能涅槃重生，有了他的内丹，我自然能救回我那些师兄弟们，还有我的师父。”

    “你以为你的师兄弟们会希望被你救回吗，”鬼君嗤笑道，“是你自己害死了他们。”

    “不，不是，”绝尘摇头，表情狰狞可怖，“害死他们的是邪祟，不是我。”

    “你即是邪祟，邪祟也已经成了你，”鬼君手中画阵，“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无头山？你自己看吧。”

    绝尘怔楞的进了那阵法里面，兰陵煜心情不大好受，转身就想离开，鬼君只能紧随其后。

    “你一早就知道了？”兰陵煜走了几步路，抬头看向鬼君，“方丈他们......是被绝尘害死的？”

    “不算早，刚知道不久。”鬼君悄悄看了眼兰陵煜的神情，发现并没有迁怒自己后才放下了心。

    “这是......怎么回事......”兰陵煜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这要是在以前，若是有人说万佛宗的方丈，师兄弟们被绝尘害死了，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是刚刚看到绝尘那副样子，他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鬼君的说辞。

    绝尘是他的幼年交好，少年时的偶尔书信来往，而箫韶是他的整个幼年和少年时代。

    孰轻孰重，要相信谁，兰陵煜内心的天秤早就倾向了鬼君的一边，所以他现在便做了一个倾听者的角色，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鬼君本想长话短说，看兰陵煜这么看重这件事，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出。

    绝尘当年下山随师兄弟们驱除邪祟，却被师兄弟们惨死的模样乱了佛心，等到方丈他们驱除了邪祟，处理好那些被迷惑了心智的百姓后，绝尘杀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更多的魑魅魍魉。

    绝尘杀红了眼，不但是无极门的道士，被捆绑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还是万佛宗的师兄弟们......

    “后来呢？”兰陵煜问了一句。

    后来？

    后来绝尘带着魑魅魍魉肆意杀戮，屠戮了数座城池，其中一个就是孤城。而老方丈和道长带着残存的弟子们回到了各自门派，万佛宗弟子以自身为阵化为石头，无极门以血为祭，将绝尘可能途径的山脉里藏入阵法，只要绝尘一入阵法，必将人头落地。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绝尘会路过哪座山？”

    “正是因为不知，才死了那么多人，”鬼君看着兰陵煜说道，“无极门掌门的至交好友带了绝尘的头去往王城，王城是一朝命数所在之地，他骗那南越昏君绝尘的头可以辟邪，实则是想用整个王城的命数压住绝尘的煞气。”

    “是我多事了，”兰陵煜低下头，“我看到绝尘被银针散魂，又被用木桶吊着被迫永世不能超生......”

    “这些东西不会是道长做的，应该是南越昏君自己惧怕，因而派人弄了这些以求心安。”

    “现在头又重新回到了绝尘的头上，”兰陵煜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了无头镇村民的话，“那些村民说他是好人，不会进镇上打扰住户。”

    “日夜和鬼相伴，终是被鬼迷了心智而已。”这无头镇上的人为什么会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剩下了些孤寡老人？细想之下就知道这些村民的话处处都是漏洞。

    原来如此，兰陵煜想通了这些事，又听鬼君说道：“有我在，他出不了这座山，你暂且放心。”

    两人来到了无极门，无极月和洛漾还在这里等着他们，鬼君神色突然有些古怪，郑重其事道：“以后别对其他人说你是凤皇。”

    “没事，我知道的。”兰陵煜只当鬼君是在关心自己，毕竟天外天众仙君都以为他这个凤皇已死，哪怕是新帝君也不会例外，若是人界的消息传了上去，他的日子自然再不会这么轻松。

    “凤皇哥哥！”洛漾隔了老远就冲兰陵煜挥手，却又被无极月狠狠瞪了一眼，无极月故作凶狠道：“说了多少遍了？要喊兰陵哥哥！”

    “好的！”洛漾乖巧的点头答应，“兰陵哥哥！”

    兰陵煜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心情渐渐明朗起来，想到祁无烨还等着自己的消息，就打算接下来带着洛漾和无极月再去一趟酆都。

    鬼君知道兰陵煜接下来要去酆都后有些遗憾，祁无烨是酆都的鬼王，他若是去的话并不太合适，兰陵煜也明白鬼君的意思，没有邀请鬼君，尽管他知道若是祁无烨看到箫韶还活着只会高兴。

    ......

    “这就是子都的孩子？”祁无烨一脸嫌弃，“这么会这么瘦，这个大的更瘦，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一顿能吃两三碗！”

    洛漾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兰陵煜抱起小孩笑道：“你别信他的，他并不大吃饭，十天半个月才偶尔吃一顿。”

    “那不一样，”祁无烨辩解道，“我是鬼王，他们是两个普通的人类小孩，那怎么能相提并论，我去让鬼侍多准备点饭菜！”

    兰陵煜笑了笑，他知道祁无烨现在十分高兴，也就仍由着他去。

    “兰陵哥哥，”洛漾软软的喊了一声，视线又看向祁无烨，“鬼王叔叔。”

    “怎么把我喊那么老，”祁无烨皱着眉往洛漾碗里又夹了许多菜，再看向无极月说道，“你想学剑术吗？昨天刚死了个剑术天才，你想学的话我这就让鬼侍带他过来。”

    无极月被吓得呛到了，他小心翼翼问道：“所有死了的人都会在这里投胎吗？”

    “嗯。”祁无烨点头，并没有说那些已经魂飞魄散的不能投胎转世，这些没必要说。

    “那我的师父师兄弟们都还好吗？”无极月眼眶通红，抹了把眼角的泪，“我好想他们。”

    “都挺好的，”祁无烨顿了下说道，“都已经投胎去了。”

    “那我爹爹呢？还有我娘亲！”洛漾笑眯了眼睛，显然在他眼里自己的叔叔是个鬼王，爹爹和娘亲一定会过的很好。

    “你觉得呢，你叔叔可是鬼王！”兰陵煜看祁无烨没有回话，摸了摸洛漾的头，“你爹爹和娘亲都会好好的。”

    “嗯！”洛漾用力的点头，小鸡啄米一样开始吃堆成小山一样的饭菜。

    等到两个小孩都睡着后，兰陵煜这才和祁无烨说了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到绝尘时，祁无烨满心满眼的嫌弃。

    “要是有任何人想剖了你的内丹，我可第一个饶不了他！”祁无烨说的义愤填膺，恨不得亲自在场打那绝尘几下，欺师灭祖，残害师兄，居然还有脸借着幼年时的情谊欺骗凤皇。

    兰陵煜看他这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兰陵煜说到鬼君的时候，祁无烨沉默了许久，“有时候，你似乎对他太过好了些。”

    “换做是谁我都会这样，”兰陵煜好看的眼睛眯起，又卷又长的眼睫毛像一排小刷子一样，“你们是我这一生中最想保护的人。”

    “都说凤皇痴情，”祁无烨被兰陵煜说的没有脾气，只好道，“我看你们就是傻。”

    “要是你敢豁出了性命，说什么只为了保护我，我能当场被你气死。”祁无烨又说。

    两人并排躺在了鬼王寝宫的床上，比起幼年时的情谊，青年时的结义，从少年开始的友情更加难得可贵，双方都参与了对方的成长，是完全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存在。

    “你还记得你留在我这里的烂摊子吗？”

    “谁？楼长亭吗？”

    “对，他在我这里闯了祸，我怎么可能让他呆鬼牢里白吃白住？”

    “所以呢？”兰陵煜笑了出声，暗自猜祁无烨用了什么手段。

    “我让他扫街去了，”祁无烨想到楼长亭那蠢笨的模样，摇头嫌弃，“他一个鬼，居然还会怕鬼，要是到了百鬼夜行夜......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