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名真白出来的时候和正在前往办公室的中原中也相遇了。
少年的视线长久的凝在少女的身上, 他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的名字是椎名真白,但是更加细微的地方却想不起来, 比如说他和她究竟是如何相遇的, 以及她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
他想伸出手去拦住少女, 但同时心里面又发现了同样强烈的一种欲望阻止了他, 椎名真白好像是太阳透过窗户投射到走廊上的一缕阳光,你不可能是用手抓住光线,那也就不要说抓住她了。
年轻的港黑首领站在那里, 看着那束阳光从他的身旁掠过去。
椎名真白的长发被行走时的风扬起,有一根发丝几乎略过他的指尖。
“”
中原中也动了动手指。
椎名真白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家里的灯还是关着的, 她在下面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但是她并没有停下。
回家的时候找了一会才从口袋里面找到钥匙,打开门的时候看到里面的摆设很陌生, 明明几小时前还在里面居住着,但是看起来简直就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一样。
她走进去,找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抱着膝盖静静的看着窗外车流。
太宰治回来的时候身上没有半点血腥味,刚刚洗过澡, 发丝的末端有些潮湿, 他伸出手的时候椎名真白看着他。
那双手伸到一半停了下来, 没有摸她的头发, 而是转到旁边整理了一下她肩膀处的衣服。
椎名真白静静的看着他, 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眼前观察。
少年的手掌骨节分明, 手指纤细, 把两个人的手和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发现要比她的大很多, 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 正常人不管是工作还是学习都完全不会用到这些地方。
椎名真白想起了曾经贯穿自己身体的那把枪,如果经常握着它的话一些地方就会生长出厚厚的茧子。
她没有管这些茧,反而一个一个的检查他的指甲。
手指缝的颜色比肌肤要深一点,是那种很奇怪的能够感觉到血液流动的,好像从一生下来就没有被碰过任何地方的淡红色。她没有在那里面找到干涸的血,也没有闻到铁锈味,看来起码太宰治是有好好清理过然后再到她面前的。
她这么做的时候太宰治看着她,眼睛里面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旁边,她说话的时候太宰治能够感觉到椎名真白的牙齿隔着一层皮肤一动一动的。
她说“我看到了。”
太宰治神色不变,只是此时窗外一栋大厦上面的霓虹灯闪烁变幻了一次,光影在他的眼中变化,波光粼粼,有一些难过的感觉。就像是北极冰层被击碎时溅落在睡眠的浮冰。
他嗯了一声。
椎名真白说那句话的时候感觉他被自己伤害了,她这么说的时候拇指腹轻轻的搭着他的指甲,感觉指甲的间隙里面会有血涌出来,但是没有。
她以为他要说一些让人难过的话,但是这一次他只是看着椎名真白,问她她看到了哪些东西。
椎名真白全部都和他说了。她看到了血,碎尸,因为害怕而逃跑了,逃进了一个地方
到这里椎名真白停了一下。
她突然抬起头,对他说,“我杀人了。”
“是首领吗”太宰治问。
这回轮到椎名真白睁大眼睛了。
理论上来说森鸥外既然已经被放逐出这个世界,那么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并且由于梦境的特性,他在这个世界上面留下的所有痕迹也会像一个梦一样逐渐被众人遗忘。
一个人平均每天要做八个梦,你醒来的时候能记得的不足百分之一,就连这百分之一也会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忘得一干二净,到了第三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你几乎已经不会再记得其中任何一个小环节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既然已经不存在了,就好像是大海里面突然缺失了一滴水一样,其他水就会自然而然的顺着压力推挤过去取代他的位置。
好像森鸥外自己所说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不可或缺的,也许真的就像是指纹,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和别人不一样,但是他们能够派上的用场则不是这样子,每一个人都只是社会这个大构架之中的一个小零件而已,就算没有这个也会有第二个,他就是这么理解一个人类的,就是这么无视别人的情感的。
现在他变成了同样的东西。
既然他不是港口黑手党首领了,那么就按照顺位继承制,椎名真白知道的人就这么两个,她又不愿意小津靠近这种脏东西。
“就轮到到中原中也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了。”太宰治在旁边说。
“我的记忆这么告诉我的,前因后果都想不清楚也没有去想,就好像是太阳一直都挂在天上一样无可置疑,因为如果要质疑这个的话,你就得首先质疑一下你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要知道整个地球的能源都是由太阳来支付的呢。”
“不过嘛,我觉得你要那只蛞蝓做首领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啊,知道这一点的时候,我就在想,啊一定有哪里有问题。”
椎名真白轻轻的戳了一下地板。感觉到挫败。
“不过其他人应该不觉得的吧。”太宰治安慰她。
“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带着笑意问。
“”
有些事情她可以做也可以对其他人说,但是要在当事人的面前说这一种情感哪怕现在因为再一次的死亡她的激素已经不太分泌了,就算看到他心脏也不会加速跳动也有一点尴尬。
椎名真白想要转过脸去,但是又不知为何好像有一种力量把她直直定在那里,眼睛和太宰治保持对视。
她直直的看着他,他的虹膜是黑色的,晶状体像是北极陆地的薄冰,隔着冰层她能够看见下方悠然游动的黑色海鱼。
“因为”她的声音小小的,“想要保护小津。”
既然能够说出一个开头,那就可以把接下来的全部说下去。
就好像是一个密闭的房间里面,外面全部都是大海,如果房门一直紧闭着还好,但是只要稍微打开一条小缝,有那么几滴水渗进来,那么海水的压强就会猛地把密闭的大门完全打开,一口气的涌进去把里面的人全部淹死。椎名真白就是这样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说了。
“因为想要保护小津,但是那个人会伤害我,会继续伤害我,然后也会对小津下手他说过小津是很碍事的东西,而且我不能够再死去了,再死去一次我就谁都不会认识了,然后就”
她语无伦次,说话的时候手指在空气中抓来抓去的作为自己语言的辅助。但是眼睛非常真挚的,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给倾吐出来。
“而且我我这几天也学了很多的东西,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所以我也就这么做了。”
“他拿枪杀掉我,我也可以杀掉他,但是杀掉他并不是最保险的,我差不多知道这个黑手党是怎么运作的,以前我杀掉了那三十七个人,所以他们非得杀掉我不可,现在我把那个叔叔也杀掉了,首领在他们心目中的印象应该大于三十七个人吧所以会全力复仇虽然按照他的说法来说人和人不应该是完全对等的吗”
“不是啊,是同一个地位的人和人是完全对等的,比如说炮灰和炮灰相互对等,干部和干部相互对等,至于首领嘛”
太宰治不含恶意但是打心里觉得无聊的叹气,“虽然是最优解至上,不过在他眼里看来整个世界应该都是以他这个观察者为基准设立的吧,有的时候也可以把自己作为棋子投放到局里面,但是归根结底他的地位都是至高无上的啊。”
“”
椎名真白往旁边看了一下。
“那他现在应该很可怜吧。”她怜悯的说。
“可怜”
“嗯,一个劲的做梦的话又想要保持真实的身体是不太可能的。植物人什么的,但是进入幻梦境的话就不仅仅是因为几天没有摄入食物,几天没有摄入清水而死去这么简单的事情”
椎名真白的手在空中轻轻握了一下,没有握住任何有实质的东西,只是抓住了空气。
“他会萎缩。”
“萎缩”
“嗯,就好像是许久没有见到阳光的叶子会萎缩一样,一个劲的做梦又不做出任何真正的事情的话,与无限膨胀的妄想不一样,现实中的身体理所当然的会萎缩你知道神话里面的西比尔吗”
椎名真白问出自己曾经画过一次的话题。
太宰治从善如流的接下来。
“希腊神话中的女先知,她向日神阿波罗请求了永生不死的能力,但是忘记向他请求不老的能力了,到了五百年后她与英雄相遇的时候,身体已经萎缩的比一粒沙子还小,只能在瓶子里面和英雄说话了。”
“对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在之前看到过猎犬,还有我的”
椎名真白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看了看地面。
“还有我的符文。”
“符文用来毁灭世界的符文吗”“之后没有再这么想了而且也会而且也帮小津去赶走猎犬了。”
“但是被他记载下来了,据他所说是销毁掉了,不让任何人看见,但是我觉得他没有说实话,因为如果真的只是看了一眼就销毁掉的话不可能被影响的这么”
太宰治只是笑了笑。
“他所谓的毁灭掉了不让外人看见,应该只是为了不让它流传出去,他自己的话还是知道的,作为一种资本,以后面对你的时候也能够多一点了解。”
“这样子的话。”椎名真白的脸色沉沉的,“就算是被猎犬的舌头攻击到的中原中也是这个名字也不会有他被污染的程度要深。”
“他想要去理解这些,就肯定会被知识侵蚀,我不确定他的梦境是什么样的,不过应该和他对我的期待不太一样,不会是完全的现实。”
“哇,里面也会出现那些。就是燃烧着火焰从角度里面出来,把蛞蝓那个家伙揍的跟狗一样,并且他怎么样都打不死的东西吗”
太宰治兴致勃勃的描述着,真白往旁边偏了偏头。
“应该更恐怖一点。”她说。
“因为因为他观察那些符文的时候,希望做到的也是比那恐怖得多的怪物吧,他说是野心什么的”
然后太宰治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久,想了想,说的确如此啊。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先前孩子气的笑容全部不见了,他的眼角很温柔的垂下来,就这么看着椎名真白。
她盯着地面。
她现在算是毁掉一个人了。全世界有几十亿的人,毁掉一个人其实并不算什么,就算是现在她和小津说这句话的份上都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个人死去,又不知道多少个人出生了。但她对于自己这么做有一点害怕。
倒是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如果接下有谁还会和森鸥外一样对她产生一模一样的威胁,那么她也会这么做,一个人这么威胁她她就毁掉一个人,七十亿人这么做就挨个毁掉过去,那些事情好像非常非常的轻松,但是
“嗯,有一点。”椎名真白的声音轻轻的,“有一点寂寞吧。”
她想起自己小小的朋友q,想起在公园的时候摔倒了,想要过来扶起自己的那个叔叔。q变成了一只小鸟,叔叔永远忘记了她,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一次想要对一个人好,却只能把他们全部扔掉。
太宰治看着她。
“但是我已经习惯了,对。”她抬起头,很坚定的看着他,好像要以两个人交错的视线作为弹道,把自己的决心一口气从眼睛里发射出去一样。
“在这个世界的这几天。我学会了很多。”
太宰治长久的看着她,那子弹顺着视线进入他的眼中,击碎了眼中的波光。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有点湿润了。
“那种事情不用学的呀。”
他有点难过的摸了摸椎名真白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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