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了什么意思,谁回来了?”慕凡看着躺在床上的人问。
杨灿手上还打着点滴,因为抢救及时,没什么大碍,就是失血过多。
他眼睛是闭着的,似乎在睡,但慕凡知道他在逃避,他不敢睁开眼,看他们的目光。
医生护士们站在他俩身后,小声地说:“还好送来的及时,没什么大事,不过失血过多,病人还是要多休息,你们如果没事,就先出去吧。”
慕凡从口袋里掏了警员证出来,看着人说:“他是我们正在调查的犯罪嫌疑人,所以……”
“不管他是什么,现在是病人,如果你们想要他尽快跟你们走,那我建议还是不要打扰他休息,我很理解这是你们的职责,但这样也不会有好的效果,况且病人现在神智可能有些混乱。”
慕凡回头,看了眼安尘,他站在门旁边的位置,面带阴郁,连目光都不是温和的。
“你怎么想?”慕凡说。
安尘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很晚了,慕队不然就先回市局,这里我来看着。”
慕凡疑惑,思考了一番后,觉得今夜不会有什么线索,最后点了头,说:“那行,明天一早我带人过来,你今夜先在这里将就一下,我回市局看看那几个小姑娘。”
说完,慕凡就拿了车钥匙起身,医生护士们也跟着出去。门一关,方才杂乱的病房里就只剩了安尘和杨灿两人。
安尘搬了个凳子坐过来,凝神看着他,想等人醒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安尘觉得今夜就应该他们两人在这,隔绝掉慕凡,好像会发生些什么。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白色的床单,手上的针管,医院,消毒水,这场景太多熟悉了。
他脑海里有太多次这样的场景,以致于现在看到医院都让他感觉反胃。
静谧的病房里,杨灿突然睁开眼,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近乎惨白,唇上也不见一丝血色。
安尘还未及反应,杨灿那里一下就把手上的针头扯了下来,因为动作太猛烈,被针头扎破的细孔慢慢渗着血。
安尘拿棉签按着他流血的那只手,赶忙按下了呼叫。
杨灿的眼神有些茫然,好像是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医生和护士来的及时,几人压制着人,又重新拿了针管给他插上,顺便打了针镇静剂。
杨灿情绪渐渐平和,慢慢又闭了眼。
那医生不悦地道:“病人情绪不太稳定,你还是出去吧。”
安尘看了杨灿一眼,回:“我只是坐在了这里,什么都没做,是因为我刺激了他的情绪吗?”
“应该是,或许警官你还是出去……”
“别走。”杨灿忽然开口。
安尘也非常惊讶,他看向杨灿,说道:“我觉得他需要我,我可以留下来陪他。”
医生被那句话堵得不知所措,他犹豫了片刻,才说:“既然病人要求,你可以在这,还是不要问太多,刚恢复休息最为重要。”
安尘点头:“我知道,谢谢医生。”
他起身送医生护士出去,转而关了房门,杨灿应该是有话要说,不然刚才他脸上不会出现那种神情。
“你为什么会觉得愧疚和恐惧?”安尘直接道,“我看你的时候你回避了我的目光,并且低下了头,你叫我留下来,不是想坦诚吗?”
杨灿回过头来,勉强的笑了笑。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杨灿才开了口:“他回来了。”
安尘问:“他是谁?”
杨灿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看着他,疑问道:“还记得那个古怪的传言吗?”
安尘怎么会记得什么传言,但杨灿刚开始说话,他要尽量找话题跟他聊下去,而不是这样反问,不然会让对方失去耐心。
但他没想到,杨灿笑了,“你忘记了,我知道,你们都忘记了。所以才会活得这般潇洒,没有罪恶,没有愧疚,没有忏悔。”
“我……确实忘记了一些事情,”安尘抬起头来,面色微沉,“我有解离性人格分裂,那是受到创伤后形成的应激性心理障碍,我不记得一些事情了。”
杨灿说:“怪不得,原来备受折磨的不是我,你跟慕凡两个人才是那次事件最大的受害者。”
安尘眸色渐深,他看着人道:“但我们都忘记过去了。”
“想知道吗?”杨灿轻笑,“那个传言?”
…………
“高墙隔绝的大学校园内流传着这样一则古怪的传言,如果谁能在4月1日午夜12点整,在求知楼7层男厕左数第二个隔间内,心中默念被诅咒者的名字,并在里面静静地待满一小时,那么那个被诅咒的人,就会在第二天中午12点整,从求知楼跳跳楼身亡……”
慕凡转着笔的手突然停下,他看着贝丽,沉声道:“你说什么?”
贝丽突然笑起来,“你没听过吗警官,怎么会没听过呢。”
她语气里带着嘲笑,慕凡没明白她什么意思,甚至觉得她脸上挂着的笑容很慎人。
慕凡看着她,贝丽脸上依旧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他能从她的笑眼里看到自己的局促,只是有些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这样戏耍。
慕凡顿了顿,他发现自己手都有些抖了。
贝丽又说:“是一个小粉丝讲给我的,是不是很可笑,有谁会相信呢,但好像真的有人跳楼了呢。警官,你看到了吗?”
慕凡说:“我不知道,我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案件。”
“能是什么啊,4月1日啊,愚人节,是开玩笑的日子呢。”
站在审讯室外的两个人有些不淡定了,简宁气呼呼地说:“老大怎么了,这不在状态啊,怎么被一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啊,这东西跟案件有关系吗,问案子啊。”
“我怎么感觉老大有点紧张,还是因为小姑娘段位高啊,老大平常不这样的。”
简宁说:“他都出汗了,我看他擦汗来着。”
“我觉得,不如我们两个进去吧,这样下去,今夜问不出来了。”
简宁摇摇头,否定道:“再看看吧,老大审讯这么多年,应该没啥大问题,或许是计谋,故意的。”
顾松没说话,两人再次看向审讯室。
慕凡一直低着头,贝丽给他说的跳楼太像他梦里的场景了,人有些恍惚了,不知道那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存在过的。
但此时,安尘的视频请求打了进来,慕凡反应了几秒,接通。
“慕队,贝丽说什么了?”
慕凡说:“她还没有承认。”
安尘那边声音有点小,但贝丽还是听到了,“我为什么要认罪,不是我,我没杀人。”
“不是你,但是另外一个人。”杨灿的声音从视频里传出来,“别执迷了,你知道自己的病,也知道她可能做了错事,为什么不敢出来承担责任?”
“你承认了吗,你以为你对你的病患尽到责任了吗,难道不是你向他们泄露我有病的吗?”贝丽突然站起身,对着手机吼道,“是你违反了契约精神,把我对你的信任抛之不顾,然后把我所有的脆弱公之于众,该忏悔的不是我,是你”
她突然激动起来,顺手拿了桌子上的东西摔了出去,“是你啊,应该死的是你,要不是她为你挡了刀,那个该死的是你啊。”
简宁和顾松见势不好,冲进来压制住她,“你冷静一点,贝丽冷静。”
慕凡抓着人,将手机放远了些,“怎么回事,安尘?”
“慕队,没事了,杨灿的口供这边我会提供,我想贝丽同学的话,你可以搞定。”
说完,安尘就挂了视频,都没给慕凡反应的时间。
审讯室里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响起抽泣声。
简宁抚着她的背,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等着她静静地哭完。
半晌,几声轻哼打破了审讯室的宁静,还是那熟悉的曲调,“我是只自由的鸟儿,我飞在空中,我要我的小伙伴……”
慕凡抬起头来,看着她,就听她说:“我是贝丽啊,会唱歌的贝丽。那个经常哭的女孩不是我。”
她在笑:“那根本不是我。”
“你是贝丽。”慕凡试探着与她交流,“你爱唱歌,爱粉丝,爱舍友,对吗?”
泪湿的眼眸还噙着泪珠,但她脸上是放肆的笑,不带一点假意。
“我不漂亮吗?”贝丽自言自语道,“我其实很漂亮,也没有病,但他们为什么说我有病,为什么要给我治疗,为什么要刻意来关心我……都很假是不是。”
她的语气本来是平和的,但越说越激动,甚至连笑意都变得鬼魅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以为的善意,不过都是谎言,是笑容背后的欺骗。后来我妥协了,找医生我就看,他问我就说。”
慕凡淡淡地看过去,说:“你没有病。”
“对啊,我没有,很正常,宿舍里刚交的朋友,学习人品都很好,我很喜欢她们。”
“那为什么后来不喜欢了?”简宁平静地问道。
“她知道了,要举报我,要告诉所有人,是不是个坏女孩?”
她自问自答:“是个坏女孩。”
慕凡问:“知道了什么,为什么要举报?”
贝丽突然趴过身来,神色哀伤:“她说知道我有病,要帮助我。你想想她为什么会知道我有病,是医生告诉她,我看她上了医生的车,我问了,她告诉我果然是这样。”
“医生啊,不遵守职业道德了,”贝丽顿了顿,继续道,“他该死。”
慕凡凝神看着她,问道:“游戏是怎么回事?你想通过游戏杀了医生?”
贝丽笑着说:“故意的呀,一起吓她们,你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顾松放开人,问出了心中疑惑,“你跟踪过傅小言是吗?”
贝丽点头,“她跟医生合谋了,当然要看着她。”
慕凡这次没出声,但他从贝丽的描述中已经差不多猜到了真相和过程。
慕凡长舒了一口气,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回来的?”
“睡不着,喝点药就睡下了。嘿嘿……”
简宁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慕凡抬手示意了,那意思很明显,不用说了。
一个长期有心理障碍的人,一定是无时无刻不担惊受怕的,她对于治疗失眠的药物也是最在行,几个人吓的睡不着,就会向她求助,喝点失眠药,自然就睡了。
慕凡叹了口气,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
关门前,他似乎又听到了那首清唱,声音温和,“我是一只自由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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