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安与幻想

    “战争, 打仗,要打仗了吗”

    夕阳如烧,晚霞如醺。漫天的晚霞牵着暮星, 覆盖了大荒的天空。

    神木厅上, 裴沐与裴灵一起看晚霞。

    小姑娘抱着她的脖子, 娇嫩的声音变得有些悲伤“又要打仗。”

    裴沐摸了摸她的头“阿灵也知道什么是战争”

    “知道。因为,总是发生。看了好多次, 从神木上。”裴灵断断续续地说,手指着远方,“会死人, 死好多人, 好多好多人。死了之后, 一些灵魂碎片飘上来,很久以后,就有了我。”

    人死之后,会有灵魂。灵魂的本真将前往幽冥,投入轮回, 而其余部分变为碎片,最终消失在天地间。其中一些碎片偶然依附在神木之心上,就产生了裴灵这样的小姑娘。

    她说, 裴沐的小树苗也有这样的碎片。很久之后,也许也会产生灵。

    裴沐将小姑娘捧在掌心,望着她小小的、悲伤的脸。

    “阿灵不喜欢战争么”

    “不喜欢。”裴灵摇头又摇头, “阿沐, 我是灵, 可是, 我想当人。人, 才有身体,可以去好多地方,遇到好多事。我想当人。为什么,人自己却要杀死人”

    她说得很破碎,像幼童做出的满是裂痕的陶罐。但其中天真又真挚的悲伤,却因此显得更浓郁。

    “阿灵想成为人啊”

    裴沐想了一会儿,无奈一笑“是,我也觉得当人更好。”

    裴灵点点头。她看着裴沐的脸,忽然飞起来,轻轻摸了摸她的睫毛。

    “阿沐,像我这样的灵,也许会活得很久,也许很快会消失,会死掉。”

    小姑娘眼里出现了泪水般的涌动,可是那眼泪终究滴落不了;因为她不是人,是灵。灵没有泪水,只有模拟成泪水的灵魂碎片。

    裴沐沉默着。

    裴灵沉睡的日子越来越长,她心中也隐隐有所预感。可是听她自己说出来,她依然感到难过。

    大荒上,生离死别是如饮食一般寻常的事物,唯一的区别大约是,饮食会腻,可生离死别永远带来悲伤。

    裴沐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学不会什么叫对死亡感到麻木。

    还是裴灵自己揉了揉眼睛,努力露出一个活泼的笑脸“没关系。阿沐,你想,也许我就投胎了,就去当人了。”

    裴沐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脸颊,温柔道“嗯,肯定会当一个美丽聪慧又快乐的人。”

    “嗯”

    裴灵用力点头,好似真的欣悦起来。她依恋地靠在裴沐身边,说“但是,我想要,先完成阿沐的心愿。”

    “我的心愿”

    小姑娘笑了。她的眉眼生动细致,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小姑娘。

    “找回神木之心,让阿沐喜欢的人,不要死。”

    这一天的夕阳外绚丽。

    于是,星空也就外壮美。

    夏季的星空清澈壮阔,星海璀璨,几乎让人迷失其中。

    裴沐躺在山顶,眼睛半眯着,漫无目的地望着星空。

    这里是真正的烈山之巅,是最高的顶峰。旁边有一个大洞,里头垂着茂盛的藤萝,正好能看见星渊堂中那位无面女神的头发和冠冕。

    另一边则是万丈悬崖。其实那里该是神木厅,只是由于大阵的存在,外面的人无法窥探神木厅。

    “你在做什么”

    有人踏着夏季高高的草地,走到她的身边。

    裴沐没动,还是望着星河,懒洋洋地说“我以前在子燕部的时候,经常这么看星星。跟人家说我在占星,不要打扰,其实每次都会睡着。”

    “真是个不称职的子燕祭司。”

    他在她身边坐下,也抬头望着星空。

    “认出那颗星星了么”他拍了拍她的手臂。

    裴沐单手捂住眼睛,哀叹一声“不要,我好累,我不要观星。”

    他沉默片刻,若有所思“你似乎心情不佳。发生了何事”

    裴沐其实很想拿裴灵的事问问他,也许他有办法,可是软乎乎的小姑娘极为抗拒这个想法,而且表现得异常固执。

    裴沐不能违背她本人的心意,哪怕会有很多人都觉得她只是一只灵,是很多祭司会使役的仆从一样的存在。

    裴灵想当人,所以她就是人。她自己的心意,应当得到尊重。

    她不能告诉大祭司她的忧虑。

    不过,幸也不幸,她其实也不止这一件事可忧虑。

    “我担心你们。”裴沐说。

    “我们”

    夜色下,大祭司眉头微动,像极了一点微妙的不满。

    裴沐没有注意,只说“无怀部这一次攻打我们,出动了大量军队,显然志在必得。可他们又只停在寿张一带,只派少数人马每日骚扰。”

    “我总觉得他们是在等待什么。妫蝉他们这次想必也要出征,还有你的身体,万一对方暗算”

    他按住她的手。

    “阿沐对我竟无信心”他声音很淡,眼中却隐有锋芒,“区区无怀部,能奈我何。”

    “他们都偷走了半颗神木之心,还能奈你何呢”裴沐一骨碌爬起来,气得一拳砸他胸膛上,“万一他们故技重施”

    她话音未完,整个人便被拉过去,直直栽进了她怀里。

    裴沐想挣,却被他按得很牢,挣脱不得。

    她也就顺势环住了他。

    好闻的青草气息,也不知道是来自周围草木,还是来自他的身上。

    大祭司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们自然会故技重施。无怀部久留神木之心而不毁去,就是为了得到我扶桑的神木。再过不久,他们埋伏在扶桑的人必定会动手。”

    “你是说那个内鬼”

    “不错。阿沐无须担心,我自有布置。”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哄孩子似的,“我带了些果酒,你可要饮”

    “说正事,不饮酒。”裴沐推搡了他一把,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我在你眼中这么嘴馋何况正是战争。你以前清高严苛,怎么现在连果酒都拿上了你不怕别人说你太奢侈”

    “本就是为你而酿。你若不要,才是浪费。”

    大祭司略一摇头,平淡道“我是严苛不错,可我终究是这扶桑的大祭司,该有的丝毫不少。我以前不要,是我不愿要;现在不过几坛果酒,谁敢多说一句”

    他说得如此平静,也如此理所当然。当他发现裴沐在看着他笑,而且笑得很有点促狭的时候,他就变得疑惑起来。

    “阿沐为何发笑”

    他不说还好,一说,裴沐更是笑了。

    她悠悠道“我笑有的人,以前跟我信誓旦旦,说绝不会将私情放在个人身上,更不会为了谁而损害部族,是不是当时我就想,大祭司必定错了,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让你愿意偏心袒护、倾尽所有的人。姜月章,你是不是遇到了”

    她话才刚开头时,大祭司就已经扭开了头,目光看向别处。等她说完了,大祭司也还是盯着那里。

    若不是知道那里只有石头和青草,裴沐还要以为那儿埋藏了什么珍宝呢。

    “你在看什么”她故意逗他,“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么你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说得对”

    大祭司还是保持着扭头的姿势。他脖颈修长挺直,长发一丝不苟,神情淡如霜雪,好似真是在凝神思索什么极为重要的事,听不见她的话。

    但是,在一点明晃晃的金色耳饰点缀下,他耳朵尖的红已经透了出来,像薄薄的、泛红的月色。

    良久,他才以这种看似庄严实则倔强的姿态,发出了一个局促的“嗯”字。

    裴沐差点笑出声。

    “什么我没听见。”她越发促狭,伸手把他的脸扳过来,“你看着我,说你是不是错了”

    大祭司不得不正视她了。但是,他还是可以选择不说话。

    他抿着苍白的薄唇,神情沉静,眼里的寒星却亮得惊人。少倾,他一言不发地吻过来,顿时又显出一点气恼和急促来。

    裴沐还是想笑,连亲吻都不能专心。他们在山顶的草叶尖滚了两圈,最后都变得狼狈起来。

    嬉笑淡去了愁绪和忧思。

    最后,他们并肩坐在最高的那块岩石上,一起看星星。

    石头上刻了深深的扶桑图腾,又有一枚开着桃花的、叶片似的图案大祭司个人的图腾。

    他忽然说“明日,我会宣布提拔妫蝉为朱雀部下第一将军。”

    “明天第一将军”裴沐不由惊讶,“为什么阿蝉虽然武艺高强,可子燕部加入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做出过很大的贡献”

    “子燕氏献上了制糖法与晒盐法。”

    “其他氏族也各有贡献,这不足以服众。”裴沐仍是摇头,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你提拔阿蝉是在故意提高子燕部的地位”

    他并不言语。这是一个默认。

    裴沐忽然明白了。

    她已经明白,却还想要他自己说,所以她沉下神情,说“我相信阿蝉他们能凭自己的实力,挣得应有的地位。姜月章,你不要瞧不起我们子燕的人。”

    他还是不说话,只凝神仰望天空。

    那安静起伏的侧脸轮廓,像极了远方沉默守护一切的山脉。

    裴沐握紧双手,一时心里酸涩。

    “还是说,你你是想为我打算”她终究只能自己说出这个猜测,“你是不是想,你活不了多久,所以要趁着你还是大祭司的时候,让我拥有忠心可靠的属下,才好稳稳接过你大祭司的位置”

    大祭司是一项重要的职责,也是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能坐稳,是因为他方方面面无可挑剔,不仅有能够震慑四方的能力,更有能按压住手下的手腕。

    而裴沐作为才来不久的“外人”,短时间内不可能让人彻底信服。

    人心浮动,就会生乱。

    “姜月章,我说了我不要当大祭司。”裴沐咬牙,“不是有仙花种子么神木之心我也会找来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你自己活下去,当一辈子大祭司罢,我才不要受这个累。所以你也别做这些多余的事”

    他静静听着。

    忽然,他叹了一声,终于看来“阿沐,若是有可能,我也想亲自护你一生安稳。仙花我并未放弃,你勿要太过忧心。只是,我不得不为最坏的情况打算”

    他的目光和语气都变得柔和一些,正如四周安静垂落的星光。

    裴沐也望着他。

    谁要你做最坏的打算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做什么打算她一定,她一定

    她已经不是可以说出“我不管我就要”的,天真无知而无畏的孩子了。

    他的生命,最多最多,只剩两年多一点点。倏忽即逝的时光,一眼能望到头的短暂。

    如果她面临裴灵的消逝无能为力,她凭什么说自己一定能挽回他

    裴沐屈起膝盖。她抱住自己,将脸埋在手臂之间。

    大祭司来拉她的手,第一下没有拉动,第二下和第三下也没有。但到了第四次尝试,他终究是将她的手握入掌心。

    他将她的掌心摊开,在上面一笔一划画着什么。

    裴沐不动,由他去。

    她只觉得掌心有点痒,痒得让她的鼻尖也开始发酸。

    她怔怔地胡思乱想了片刻,忽然喃喃说“要是要是每个人都有巫力就好了。”

    “哦”

    “要是每个人都有巫力,那每个人都能自己养神木,能自己保护自己。不需要有祭司,也不需要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多职责。”

    裴沐怔怔地抬起头,眼里含着一点希冀,哪怕她自己也明知不可能“姜月章,有没有一点点可能,让祭司将巫力和神力都分出去,然后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而战。

    他却已经用一个轻柔的吻打断了她的话。

    “普通人没有使用力量的资质。即便有些许可能,但让毫无资质的人掌握力量,本身就会酿成灾难。”他淡淡一句就终结了这个渺茫的希望。

    裴沐闷闷地坐着,心想,你们还说女人不可能成为祭司呢,那她是什么,阴阳人

    “就像女人不能成为祭司一样。”

    裴沐差点轻轻一抖。她简直要以为大祭司会读心术了,但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不过是随口一说。

    她盯着他,心中微沉“你是说如果女人掌握力量,会酿成灾难你怎么能这样说,像阿蝉她”

    “不是那样的力量。”他摇摇头,仍垂眸在她掌中刻画,一笔一笔极为耐心细致,“是巫力,以及神木中蕴藏的神力。”

    裴沐一声不吭。

    她也一动不动。像有一点细微的、不重要却确确实实存在的冰雪,在她心脏深处缓缓蔓延。

    “为什么”她不动声色,语气也只像纯然的好奇随意的、轻率的、并不真正关心的。

    “我听说过,女人成为祭司是不祥之兆。不过,女人不是不可能拥有巫力么”她像是在开玩笑,语气稳定得让她自己都吃惊,“既然不可能,怎么知道会不会造成灾难”

    这时,大祭司似乎已经将她掌心的图案画好了。但他还是有些不满意,在专注地看着,不时用拇指揩去一些细节,一点点地调整。

    他没有抬头“其实,女人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拥有巫力。”

    “是么”

    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这样干涩地应了一句“但都说”

    “巫力来自神力,就像建木也来自天神。这些力量并不区分男女,所以拥有巫力的女人应当不比男人少。”

    他用这种淡漠的、毫不在乎的语气说出这件事。

    裴沐嘴唇翕动,最后“噢”了一声。她干巴巴地说“听上去很难相信如果女人也能有巫力,为什么又说她们成为祭司是不详”

    大祭司仍在专注地端详她掌心的图案。

    “因为女人和男人有一点不同她们拥有生育的职责。”他说,“女人可以成为祭司,也可以培育神木。但当她们怀孕之后,母体会反过来吸收神木的力量,以养育胎儿。”

    “根据古籍记载,在轩辕联盟初期,都还有女人成为祭司。后来随着神木枯萎,人类发现了这件事,从此就规定女人不得成为祭司,若有违抗,便作为不详而处以极刑。”

    “演变到今日,就讹传为了女人不可能拥有巫力的说法。”

    大祭司终于完成了他重要的工作。他稍稍挑起眉,细微的神情变化说明了他的满意。

    他对刚才的话题没有丝毫关切,只不过是因为裴沐问了,他才顺口提到。现在,他满心想的已经是让心上人来看看他认真画出的结果了。

    “阿沐,看。”大祭司握住她的手腕,唇边露出一点微笑。

    裴沐没有更多追问。

    她顺从地看过去。

    星光下一切都是朦胧的,但她手心的图案在发着微微的淡青色光芒。一个立体的、镂空的图案悬浮在她掌心中,正顾自缓缓旋转。

    两头尖尖的椭圆形图案,中间脉络延伸,既像一枚叶片,也像一只有些可怖的眼睛;一朵线条扑拙却又意境细巧的桃花,悄悄开在图案中央。

    这是独属于大祭司的图腾。

    而这一枚,是他一笔一划、认真细致地画出来的,独一无二的图案。

    他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我的图腾能保护你,为你阻挡这世上绝大多数的攻击,因为没有人的力量可以超过我。哪怕我不在了,它也依旧与你同在。”

    裴沐凝视着那枚图案。

    然后,她慢慢将目光移向他。

    她看清了他的脸是如何涂抹光影,看清了他的眉眼是如何同时凝结了冰雪和星光,也看清了他唇边的弧度如何浅而柔和,却也对其他一些事物如此漠然。

    她想了一会儿。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好像有愤怒、不快,让她想要生气地拂袖而去;可那些柔软的喜悦、感动,还有无能为力的悲伤,又阻止了她。

    两种相反的力量交织,让她只能静静地坐在原地。

    她也许呆了很久,久到他都皱了眉,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

    管他的。

    裴沐闭上眼,狠狠扑进了他怀里。

    “我不管。”她咬了咬牙,使劲抱紧他,像要把所有愤怒和无力都用这个拥抱发泄出来,“姜月章,我不管等你好了起来,等一切都结束了,你就继续当你的大祭司,然后我要跟你认真地生气、吵架,甚至大打出手。我会逼着你去改掉一些想法,反正我都让你有了私情了,别的又算什么”

    “又算什么。”

    她的声音低落在风里。

    良久,裴沐低声说“姜月章,你活下去吧。”

    先有活下去,才有很多的然后和如果。

    他没有说话,只是也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星空中划过几颗流星。

    招摇三星愈发红亮,如一柄滚烫的金戈,充满杀意地瞄准了人间。

    深夜。

    裴沐已经睡熟了。

    大祭司悄然起身。他立在床边,本要朝外走,却又忍不住回头再去看他。

    裴沐睡姿不佳,入夏以后尤其喜欢缠在他身上睡。他很费了一些工夫,才在不惊醒他的前提下脱身。

    现在,他睡得正香。整个人趴在床上,赤礻果的手臂交叠在一起,微卷的黑色长发散落背后,更让他沉睡的脸庞显出了一点女子的柔弱美丽。

    大祭司有些忍不住想要俯身吻一吻他,但他终究忍住了。

    裴沐的巫力十分深厚,战斗意识也极好,只不过稍稍欠缺一些技巧。他如果再有动作,恐怕会让他醒来。

    所以他只再多看了一眼,便拿起乌木杖,朝外走去。

    一点让人沉眠的香风暗暗经过,令石床上的副祭司睡得更加安稳。

    大祭司走出石室。

    后半夜里,夜更深,四周更寂静。清澈的夜空中,星星的数量多得恐怖;现在它们一点也不柔和了,一个个都明亮到刺眼,过分凛冽,如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

    他敲响了乌木杖。

    顷刻间,大祭司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神木厅中。

    而在远离烈山,甚至快要离开扶桑部范围的某个荒野上

    “见过大祭司大人。”

    诡异的黑烟缭绕。

    在黑烟的中间,跪着一个兽形的影子。

    它似鹿非鹿、似马非马,额头紧紧贴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微微的颤抖,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竟然是一头妖兽。

    而且是浑身死气与怨气极重的妖兽。

    这种气息通常说明,它吃过无数多的人类,甚至包括一些高贵的祭司。

    实际也的确如此。这是一种名为“幽途”的凶兽,以人为食,秉性凶恶。它在大荒上横行霸道,唯独不敢招惹的就是扶桑部。

    谁知道,扶桑大祭司却亲自来抓它了。

    幽途抖着声音“不知道,不知道大祭司大人找贱仆”

    大祭司站在距离它几步之外,嫌恶似地,并不靠近。

    “帮我做一件事。”他说。

    “砰”的一声,一柄白骨匕首被仍在妖兽面前。这匕首形状怪异,两侧都是凹凸不平的锯齿,中间两面都开有凹槽。

    幽途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是嗜血刃不不不,大祭司大人,贱仆发誓绝对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扶桑族民”

    嗜血刃是一种特殊的兵刃。它用特殊的兽骨制成,内含极其精密复杂的阵法。

    兵刃是用来杀戮的,嗜血刃也不例外。

    但相比其他兵刃,嗜血刃更加残忍所有被它所伤的猎物,都会血液流干而死。

    这些血液会被嗜血刃吸收,化为它的养料。

    与其说这是兵刃,不如说这是静止的凶兽。

    幽途以为自己大祸临头,抖如筛糠。

    大祭司皱了皱眉,不悦道“怕什么,拿着。”

    “大,大人”

    “拿着匕首,为我办一件事。”他说,“去找拥有巫力的女子,年龄不论,只一点,拥有的巫力越浓厚越好。找到之后,用嗜血刃杀了她。”

    幽途如蒙大赦,立时喘了口气。它又生怕惹大祭司不高兴,飞快收起嗜血刃,谦卑而谄媚道“大祭司大人放心,贱仆一定为您找到合适的猎物”

    “不准对人类用那个词。”

    “啊,是是贱仆一定找到合适的女人。”幽途突然卡住了,犹犹豫豫地问,“大祭司大人,假如,贱仆只是说假如,合适的人是扶桑部的人”

    “在所不论。只要合适,便可。”

    这个平淡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却让凶残如幽途也有些浑身发冷。

    它喃喃道“但是,有巫力的女人虽然不少,但要浓郁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大祭司大人满意”

    “程度么自然是越浓越好。”大祭司沉吟片刻,“我要浇灌仙花,巫力太稀薄的可不能用。”

    “仙、仙花”

    幽途也是上古凶兽,一怔之后就想到了什么。它面色一变,脱口道“原来大祭司大人是要找个巫力浓厚的女人替自己去死”

    大祭司淡淡一瞥,吓得幽途重重磕头在地,只恨自己嘴太快,恨不得抓了自己的舌头。

    “贱仆一定找到,一定找到”它颤声表忠心,慌得一时胡言乱语,“贱仆只是惊讶,大祭司大人向来有如天神、爱护子民,原来也会为了自己不不不,贱仆不知道,贱仆什么都不知道”

    “蠢货。”大祭司感到可笑似地,微微摇头,“凡是为了扶桑部的利益,我都从不犹豫。我若安好,对他们而言,较之普通人何止胜过千百倍何况,更重要的是”

    这位大人忽然不说了。

    只剩幽幽的夜风,吹得人发冷。

    幽途左等右等,等不来指示。它壮着胆子、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抬眼瞥了大祭司一眼,立时又被自己的想象给吓得趴回地上。

    但就是刚刚那惊鸿一瞥,也足以让它看到

    大祭司那张冷酷苍白的脸上,竟是泛出一缕不散的微笑。

    如同一个未知又遥远的向往。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