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阳驱散了晨雾,周染宁端着木盆走到后院晾衣裳,一只麻雀跌落在竹竿上,一动不动。
周染宁扭头看向那只麻雀,美眸微动,
没去管它,抖开一件件衣裳,挂平在杆子上。
这时,齐蕴抱着白萝卜走出来,惊喜道:“小麻雀。”
说着就要伸手去碰,被周染宁拦下。
齐蕴不明所以,“怎么了?”
周染宁解释道:“它是只老雀,快不行了。”
齐蕴诧异道:“咱们救救它。”
周染宁看向齐蕴,“殿下,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麻雀将死,是我们左右不了的。”
齐蕴抿抿唇,将白萝卜放在缸里,随周染宁回了屋子。
稍许,他悄悄走出来,发现那只麻雀倒在了竹竿下,身体僵直,显然已经死了。
自失了心智,他还是头一次目睹“死亡”,心里发堵,闷闷地回到屋子。
卧房里,周染宁正在收拾徐福来带过来的细软,见他闷闷不乐,了然道:“殿下心善。”
齐蕴走到她身边,比她高出一头,语气却稚嫩:“可徐老告诉我,人不能太心善。”
周染宁不语。
齐蕴扯住她衣袖,小幅度晃了晃,“你觉不觉得,徐老咳嗽的时候,跟那只麻雀死之前的样子很像,我心里好难受。”
周染宁蹙眉,她懂些医术,能看出徐福来已是日暮残年,心下也跟着难受起来。
她从细软里取出一把弯刀,转移话题道:“这是徐老为殿下准备的?”
齐蕴瞧了一眼,拉着她走到盝顶箱前,大方道:“徐老送了我许多兵器,你来挑一件吧。”
当箱盖被掀开,周染宁眼眸一滞。
箱底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均是上品。
她拿起一把绣春刀,刀身细而弯,刀刃锋而寒,很漂亮,只是太过招风,众所周知,绣春刀是锦衣卫的佩刀,若携这个出门,定会被人盯上。
放下绣春刀,又拿起一把不算长的环首刀,剑势一扫,很是得心应手。
她碰了碰刀刃,掀起眼帘看向齐蕴,“殿下舍得割爱吗?”
齐蕴从箱子里拿出一把双刃雁翎刀,扬扬下巴,道:“你打的过我,我便送你。”
周染宁记得自己的父亲曾给齐蕴做过太子太保,两人算是师承一人,心里蠢蠢欲动,想要领教一下齐蕴的实力,可他现今失了心智,不知能接她几招。
两人并肩走出屋子,来到小院中,周染宁反手握刀,背在身后,比划一个“请”的动作,“殿下先。”
齐蕴认真道:“你先,我让着你。”
周染宁弯下眸,生平不喜被人让,但不知为何,这话出自齐蕴口中,并不反感。
她下意识将刀柄挂在腰带上,奈何粗布麻衣,无革带束腰,只好双手握刀,拔下刀柄,快速冲向齐蕴。
齐蕴没想到她来真的,侧身避开,拔出雁翎,脚尖画弧,刀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曲线。
虽然心智已失,但仍深谙刀法。
齐蕴一连接了她十招,两刀相碰,发出欻欻声,刀影如飞电,隐若白虹。
两人打的酣畅淋漓。
周染宁诧异于齐蕴的身手,竟寻不到破绽。
齐蕴依诧异于周染宁的攻击力,心想怪不得她年纪轻轻,就被先帝封为了女侯。
收势后,齐蕴稍稍调息,走到周染宁面前,恰有日晖射来,打在他温润的眉宇间。
他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休休有容地道:“我认输,这把刀归你了。”
周染宁出了一层薄汗,经风一吹有些冷,“殿下故意让我了。”
齐蕴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道:“你还没去取定制的鞋呢,我陪你去。”
他要不提,周染宁都不记得这件事儿了,点点头,“我去换身衣裳。”
可她没有换洗的衣裳......
于是,两人去往集市,先取了鞋子,又去了一间成衣店。
周染宁选了一件绾色罗纹袄裙,外加一件羊绒披肩。
齐蕴觉得她太拮据了,随手拿起两条弹墨衣裳,揉成团拿到帐台前,抢着付钱。
周染宁被他轻轻推开,无奈道:“我不能老占你的。”
齐蕴一边付银两一边道:“等你赚了大钱,再还我。”
周染宁进了里屋去试衣裳,老板娘走到齐蕴面前,“公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福来告诉过齐蕴多次,即便心智缺失,也要淡定处事,于是,齐蕴面色如常道:“请讲。”
老板娘看不出他的异样,道:“和你来的这位姑娘许是中过毒。”
齐蕴拧起俊眉,“嗯。”
老板娘:“我以前也因中毒毁过容貌......”
齐蕴抢着问道:“后来是怎么治疗的?”
老板娘:“用了三味草药。”
“是何草药?”
“都是极为难找的药。”
齐蕴虚心道:“请讲来。”
老板娘列出三味药,“一味名枝峰,长在崖壁上。一味名榴叶,长在草地中。一味名布当,长在湖底。我在普通药铺里未曾见过。”
这药名极为陌生,齐蕴不禁问道:“您是从何求得的秘方?”
老板娘:“我在外出求医的路上,偶遇了神医肖柯。”
齐蕴当然听过肖柯,听闻此人的医术出神入化,有再世华佗之称。碰巧的是,他和徐福来也在寻找这位高人。
他掏出一锭银子,塞给老板娘,“您能帮我把药草画在纸上吗?”
老板娘点点头,“我试试。”
稍许,毫不知情的周染宁从里屋走出来,身着缃色齐腰襦裙,紫罗兰长绸束腰,竟体霞姿,如浮在湖中的白天鹅。
齐蕴脑海里蹦出四个字:姱容修态。
老板娘赞赏道:“公子好眼光,这个颜色很衬姑娘的肤色。”
齐蕴围着周染宁转了一圈,“我也觉得这个颜色适合她。”
周染宁稍稍与他退开些距离,斜眸看向铜镜中的自己,若是单看身段,像是回到闺中的自己,娉婷生姿,可再看这张脸......
她目光呆滞,眼前浮现出不好的回忆。
齐蕴突然拍她的肩,“我们回家吧。”
“家?”
齐蕴点点头,扛起老板娘打包好的衣物,温和道:“该吃午饭了。”
周染宁被他焦急吃饭的样子逗到,浅浅一笑,如冰花绚烂。
齐蕴看得有点呆,感觉她笑的时候太悦目了!
周染宁不知他心中的弯弯绕,轻声道:“咱们回...家。”
“嗯!”齐蕴乐了下,“回去给你做糖醋鱼。”
周染宁抬手,从他肩上拿下一包衣物,挎在小臂上,委婉道:“我想吃的清淡些。”
齐蕴反思了下,看来她口淡,于是好商量地点点头,“成。”
周染宁率先迈开步子,齐蕴扭头对老板娘道:“多谢。”
老板娘不解道:“为何不让这位姑娘知道?”
齐蕴没解释,迈开步去追周染宁,潜意识里,他能感觉出,周染宁是个不想麻烦别人的人,而他就是想为她做点什么,究其原因,他不自知。
晌午,齐蕴忙活着做饭,周染宁闲来无事,从卧房里寻到一根酸枝木,比量下长短,拿起工具,打磨起这根酸枝木。
等齐蕴端着饭菜上桌时,周染宁手里的酸枝木已初具雏形。
齐蕴放下菜,问道:“在作甚?”
周染宁坐在马扎上,心无旁骛道:“徐老腿脚不利索,我想给他做根手杖。”
齐蕴弯唇,“先吃饭。”
周染宁净手后,坐在齐蕴对面,看着简单的菜肴,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岁月静好。
可她知道自己使命在身,谈岁月静好,为时尚早。
两人开始用膳,齐蕴若有所思道:“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你在家继续做手杖,不用陪我。”
周染宁问:“殿下要去哪里?”
齐蕴支吾道:“秘密,不想告诉你。”
周染宁一愣,淡淡摇摇头,既然他说是秘密,她不会再过问,“殿下记得带上隐卫。”
齐蕴点点头。
膳后,周染宁负责洗碗,眼见着齐蕴背上褡裢,大步走出院子,青年身材高大,背脊挺拔,走起路来猎猎生风,说不出的俊逸。
她收回视线,耳尖一动,知是一名隐卫跟了上去。她知这批隐卫是徐福来安排的。
然而,若真有那么一天,徐福来不在了,这批隐卫会听从她和齐蕴吗?
她洗好碗筷,思忖起这个问题。
傍晚夕阳西下,齐蕴风尘仆仆赶回来,手里拎着一只烤鸭。
周染宁接过烤鸡,问道:“殿下忙完自己的事了?”
“还没,明早还要出去一趟。”齐蕴背手,明显手里藏了东西。
周染宁当没看见,将烤鸡放在砧板上,提议道:“我烙些荷叶饼,卷烤鸭吃,如何?”
“好啊。”齐蕴靠近她一点,莫名其妙解释一句:“我今天是去办正事的。”
周染宁抬眸,“殿下不必跟我解释。”
“……唔。”
齐蕴悄摸进了卧房,将从崖壁上采回的草药塞在炕尾。
他想,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恢复容貌了,虽然他不觉得她现在的样子丑,但女子都喜欢变得更美,她也应该一样。
想到此,齐蕴腼腆一笑,脑海里浮现出周染宁清丽冷艳的面容。
忽然有些期待,她真正的容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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