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松时常在想,他或许已经有了握剑斩尽世间万物的勇气。
但宋烨却不这么认为,他是最了解沈长松的人,包括沈长松后来认识的许多人中,从来没有一个人知道沈长松的过去。
他仿佛生来冰冷又锋锐,像冰峰上垂下的凌凌冰锥,无情又危险。
荡魔剑典是沈长松所写,在这功法之中强调了修行敏锐的六识。
只要眼眸足够专注锐利,便没有魔族能够逃脱视线的锁定。
只要听觉足够敏锐灵动,便不会放过魔族任何一丝的风吹草动。
空气中吹拂的风,流淌与周身无处不在的气场,都是沈长松捕捉外界信息的武器。
他是斩杀魔族最强大的杀器。
在那五色光芒辉映下的荡魔堑之下,沈长松握着钝了的铁剑,将它送入一位魔族的胸膛之中。
灰黑色的烟尘四散,化为乌有。
沈长松酣畅淋漓,收剑,平静的眼眸无悲无喜。
玄晖派门中弟子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将那魔骨拾起,仔细端详。
“师兄,这枚魔骨真漂亮。”弟子心怀向往地说道,“上面的纹路多么好看,真的难以想象,像魔族这般邪恶可怕的生物死后能够留下这样的东西。”
“给我看看。”沈长松朝弟子伸出手来。
玄晖派弟子对沈长松很是尊敬,马上乖乖将手里的魔骨放到了沈长松的掌心。
沈长松的大掌中央,那精巧美丽的魔骨在阳光下闪着光,竟显得有些美好。
这是罪恶的魔族的一生,死后唯一能够留存下来的东西。
沈长松合掌,那魔骨在他掌心化为齑粉,随风散去,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师兄”弟子惊慌,“魔骨中蕴含的能量纯净,还是不要浪费的好,宋烨师兄也说过可以将魔骨留下来。”
沈长松低眉,瞥了弟子一眼,执剑离开。
他与宋烨不同,宋烨是更接近于烟火气的人,但他不是。
一直以来,他一直是一位复仇者,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宋烨会被路上的风景拖曳住步伐,他会沉迷于教导弟子,会喜欢与玄晖派同门说些玩笑话,一道喝酒勾肩搭背,他会苦恼于今天赚的灵晶多不多,会跟其他同门讨论玄晖派某位同门女弟子长得好不好看。
除了仇恨之外,宋烨的生活更加缤纷,复仇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小目标而已。
沈长松知晓宋烨的性格,从小他就与大多数人不同,所以他不会强求他人与他一样孤独地走在复仇之路上。
除了深埋于极深极深的记忆深处,他有模糊似黯淡光影的一段快乐童年,在之后,他一直行走在被一个复仇目标吸引着走的傀儡。
直到那一天。
玄晖派域内某个城池遭遇魔族侵扰,沈长松走在斩魔的最前线。
待他赶到的时候,所有魔族已经尽数逃窜,从城中撤离。
沈长松提着锈了的铁剑,行走在空荡荡的城池大道中央。
城中人惧怕魔族,所以纷纷将自己关在了家里。
在空荡荡的中央大街尽头,沈长松看到了突兀的烟火气,那升腾起的烟雾仿佛灯塔。
这是一个非常简陋的面摊,沸了的水咕噜噜冒泡,升起热乎乎的气儿。
青翠的菜叶与肥瘦合宜的肉在汤里翻滚着。
一男一女正相对而坐,坐在面摊前呼噜噜地吃面。
“你把那些魔族赶走啦”苍舒嬛轻轻咬了一口面,轻声问道。
云君故扭过头去,轻咳一声“是,赶走了。”
实际上,那些被“赶走”的魔族,是他下了命令离开的。
再不跑,等人类杀过来可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两人正说着话儿,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刀剑声。
沈长松将那锈了铁剑放到云君故与苍舒嬛中间,打断二人说话。
苍舒嬛抬头,朝他柔柔地笑了笑。
云君故抱着面碗,又呼噜喝了一口汤。
他仰起头,望着那面无表情的沈长松。
只一眼,他便看出了这人的修为与身份,他眼眸之中仿佛绵延山川一般的仇恨,无法掩盖。
云君故望着沈长松那澄澈的眼眸,下意识将自己面前的面碗给捧了起来。
“吃吗”他微笑问道。
沈长松看到了面碗之中剩余的汤上泛起的清澈油光,莹莹闪着,竟引人食指大动。
他坐了下来,冷声说道“吃吧。”
又是一碗面被端了上来,沈长松了解到这城池附近的魔族都是被这一男一女赶走的。
他皱眉,心里在想,为什么不全都杀了。
这女子是天衢城的少城主,这男子的身份更是神秘,听他的描述像是无门无派的孤家寡人。
但天下高手并非尽数收拢于玄晖、天衢、络月之中,沈长松也便理解了云君故的来历神秘。
一碗面吃完,沈长松站起身来,朝两人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准备去斩杀更多的魔族。
但云君故伸出手,以极快的速度将云君故的剑给按住了。
“光这么杀魔族是杀不干净的。”云君故说,“杀了一个,魔域深渊深处会诞生同样多的魔族出来。”
“现有荡魔堑挡在魔域与玄晖之间,其实不用如此追逐着魔族永远不会消失的步伐。”云君故不愧一届忽悠带师,三言两语把沈长松说得一愣一愣的。
“如果人人都如此想,魔族早已突破荡魔堑。”沈长松冷冷望着他。
“所以才要想办法。”云君故为阻止沈长松这个大杀器继续屠杀魔族,继续忽悠,“魔族么,门中的年轻弟子就可以杀,像你这般有天赋还有实力的,更需要去找到彻底消灭魔族的办法对不对”
“可能,彻底消灭魔族的秘密,就藏在北荒界的某一个角落中。”云君故以自己身为深渊之主对魔族的了解,疯狂说服沈长松暂时不要满脑子杀魔族。
实际上,他就是为了保护魔族而已。
沈长松其实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在他的世界中,非黑即白。
云君故说得确实有道理,他答应了。
沈长松想,他确实不应该在荡魔堑附近,就这么日复一日地斩杀着永远杀不光的魔族。
他需要找出一个彻底消灭魔族的办法来。
所以,他在云君故的忽悠下,踏上了
他与苍舒嬛一道的环游北荒界之旅。
沈长松以为自己跟他们一道游历北荒界,是为了在大千世界中找到彻底消灭的魔族的线索
实际上,却是这样的
“诶这个烤肉好好吃,比天衢城的好吃。”
“xx书局的话本子又出了新的剧情,太好看了。”
“听说络月美女多不如去看看”
“你眼睛敢黏在美女身上我就打你。”
沈长松悟了,他被拉上了贼船,他马上就要被这莫名祥和的气氛给腐蚀了。
所以,在某一天夜里,沈长松提了剑,想要告别,回归他斩杀魔族的生活。
“云君故。”他唤云君故,表情冷肃。
此时的云君故正为苍舒嬛拿着撒了芝麻、没有撒芝麻、撒了核桃的三串糖葫芦,扭过头来看他。
“我要回”玄晖。沈长松平静说道。
但此时云君故却伸出手来,直接揽着他的肩膀,强行把他拽了过来。
“看。”云君故仰头说。
此时,黑夜之中的烟花绽开,五光十色的光点仿佛镶嵌在如黑绒布一般的天空之中。
绚烂又美好,热闹又喧嚣。
在烟火绽放的响声中,云君故握着糖葫芦,捂着耳朵,扭过头来。
“沈长松,你要说什么”云君故问。
沈长松抬头看着那一朵又一朵绽开的烟花,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没有。”他将手中剑藏到了身后。
暂且再过几天再说吧。
三人的足迹几乎走过北荒界的每一个角落,最艰险最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都曾涉足过。
他们在那如利剑一般直冲云霄的山峰顶部望过夕阳的余晖。
他们“取”了络月先祖流传下的宝物,被络月几百位美女修士追着一路逃到络月境外。
甚至于,沈长松都要忘记了自己最开始目的。
人生本就不是为了一个既定的目标而按直线朝那里奔去。
它曲折的,迂回的,向上的,沿途总有风景牵绊住步伐。
在云君故眼中,沈长松亦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起初,云君故觉得沈长松是危险的,他杀了太多太多的魔。
甚至于,为了不要让沈长松再出手屠杀魔族,他不惜忽悠沈长松与他一起旅行。
明明这可以是他跟苍舒嬛的二人世界的qaq
但沈长松终究不是一个单薄的木偶,他亦是丰盈的、复杂的。
云君故某日见沈长松在清晨时消失,还以为沈长松不告而别,于是出城寻他。
结果在城外,他看到沈长松低头弯腰,将一只落到地上的雏鸟给捧了起来。
他的身形高大,做出这样的动作甚至于有些鬼鬼祟祟。
沈长松将那雏鸟捧着,飞身上树,将它送回鸟巢之中。
他伸手进鸟窝的时候,成鸟凶巴巴地啄了他一口。
沈长松不以为意,他侧过身,坐在了那粗壮的树枝上,朝着东方日出的方向。
云君故看着沈长松面对着日出的身影,没有开口换他。
他转过身,走回了城中。
即使其中某一位当事人不承认,但云君故与沈长松确确实实成了很好的朋友,生死患难与共。
有的时候,云君故甚至会忘了自己深渊之主的身份。
他们曾去过北荒界中很多处危险的地方,沈长松也多次身处险境。
云君故有多次机会,都可以选择不伸手救沈长松。
只要沈长松死去,未来就会有许多魔族得以保住性命。
但云君故却依然朝沈长松伸出了他的手。
当然,有的时候,沈长松也会暂时忘记他的仇恨,就像沉溺于幻境的一晌贪欢。
他曾经是如此简单又纯粹的人。
一对至交好友,怀揣着各自的秘密,拥有截然不同的经历与立场,去奇迹般地走在一起,正如善良的心灵、相似的灵魂终究是会不由自主相互靠近。
沈长松与云君故寻来两块巨大的山石。
云君故抚摸着山石上的层层纹路,提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的建议。
“不如在这山石上刻些什么字吧。”他说道,“就当做把自己的愿望写下来。”
沈长松看着那冷冰冰的石头,目光已经在那巨大的石头上写下了一笔一划。
“我不写。”沈长松抱剑转身,“你替我写吧。”
“写什么”云君故明知故问。
“荡魔。”沈长松言简意赅,声音冷冽。
云君故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他愣了一下说道“好,我替你题。”
刻完荡魔石之后,云君故在另一块巨石上刻下自己的愿望。
“濯身”沈长松看着云君故刻下的文字,有些疑惑,不知云君故为何会刻下这两个字。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云君故摸了摸鼻梁,看到了刻着沈长松愿望的荡魔石,声音怅然。
他们二人将那两尊篆刻着“荡魔”与“濯身”的巨石放在了玄晖派玄山的脚下。
明明是毫无相关的两个词语,放在一起,竟有了些对称的意思,两尊巨石也很有气势,拱卫着玄晖派的入口。
直至很多很多年以后,它成了玄晖派标志性的风景,它背后的故事也成了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玄晖派的两块巨石好生奇怪,荡魔石完好无损,为何濯身石似乎是被击碎之后,重新拼合而成”
“玄晖派山门处两块巨石,荡魔石与濯身石,皆为同一人所题,其名为云君故,千年之前,云君故与玄晖派前掌门沈长松齐名,惊才绝艳,名扬北荒界。后来人族与魔族一战中,云君故失踪,应当是葬身于魔族之手。沈长松不知为何,自魔域深渊归来后不顾玄晖派阻拦,一剑击碎濯身石,但云君故题字实在太过完美,玄晖派不忍破坏,便又重新拼合。”
“”
但筵席终有散时,就如同云君故有他自己的使命与目标,沈长松也从未放下他的仇恨。
当沈长松修为突破炼心境的时候,玄晖派奈何天开启,他拥有了进入奈何天的机会。
沈长松当然知道奈何天之中埋藏着玄晖派这么多年来的宝藏积蓄,里面有多少神兵利器等着他去发掘。
王铁匠锻造的剑会钝,它生了锈,卷了刃。
沈长松需要一把新的宝剑,他才能用它上阵斩魔,直至将所有魔族屠杀殆尽为止。
他孤身一人走进了奈何天之中。
沈长松是一个坚定且纯粹的人,奈何天每一层的考验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以极快的速度,沈长松突破了奈何天的前四层,他来到了奈何天最后一层的考验中。
奈何天的黑层,直指被考验者的内心,捕捉人心中最亟待实现的愿望。
沈长松最迫切,最魂牵梦萦,最想要做的那件事。
除魔,将魔族这个邪恶嗜血的种族从整个北荒界中抹杀,以慰他曾经的亲人与朋友。
极其简单又纯粹的答案。
奈何天读懂了沈长松最想要做的事。
除魔嘛,那还不简单。
造一个深渊之主的幻影给你杀,够不够
当沈长松周身升起黑色光芒,他看清楚周遭的一切的时候,原本安静沉默得像一尊雕像的人,竟更加静默了。
沈长松当然明晰自己内心最强烈的愿望是什么,荡魔。
那么,在奈何天黑层的考验之中,出现的敌人很大可能就是众魔之王深渊之主。
但是为什么呢,他长着一张云君故的脸呢
曾经云君故对他说过的话涌上他的心头,点连成丝丝线索,再织成网。
这是一张名为“谎言”的网。
奈何天不会骗人,深渊之主就是云君故,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现在沈长松若想要来到奈何天的最后一层,拿到趁手的兵器,他就要杀了面前的云君故不可。
他的挚友,云君故。
他的敌人,深渊之主。
沈长松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卷了刃生了锈的铁剑,他需要一把锋利的宝剑,这样他才有能力将更多魔杀死。
他抬起头来,朝云君故的幻影挥剑。
在他清晰的视线之中,竟出现了幻觉。
站在沈长松面前的云君故,似乎变成了他小时候曾经在习武的时候面对着的木人。
那时的沈长松,明明有能力,却没有向那木人挥剑。
他挡在了木人的面前,灵巧的铁剑挡下罗阳狂风骤雨般的剑招。
出剑不是为了伤敌见血,而是为了保护守卫。
沈长松一直以来所奉行的剑道,从未变过。
只听见“铮”的一道刺耳的声音,仿佛剑刃刮过什么东西。
沈长松手中的铁剑擦着面前云君故幻影而过,斩落在地上,发出刺耳铮鸣。
他似乎听到了记忆之中,昏黄灯光下,瑟瑟发抖的溯蛇魔,还有一剑偏离的杀招。
沈长松收了剑,闭上眼,正待再出招的时候,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轻。
他没能通过奈何天最后一层的考验,没办法去往奈何天的核心。
因为,他没办法杀死云君故,并非没有能力,而是下不了手。
但待沈长松睁开眼的时候,在周遭正在不断崩散消逝的奈何天环境之中,他发现自己双手掌上,躺着一把细长的宝剑。
宝剑花纹质朴,造型优雅,似乎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强大力量。
他分明没有通过奈何天最后一层的考验,却获得了战利品,他最想要的东西。
所以,即便沈长松不愿意承认,他实际上是通过了考验,因为窥探他内心的最深最深处,他的愿望,从来就不是除魔,在奈何天中,他用最真实赤裸的内心去面对奈何天,骗得了自己,又如何能够骗得了奈何天
沈长松当然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他的目光已经放在了躺在自己掌心的宝剑上篆刻的字眼。
这柄剑,极富灵性,是先祖玄晖的杰作,认主之后,会将剑主内心所追求的东西展示在剑柄篆刻的文字上。
沈长松低头,目光触到那剑上篆刻的二字,黑眸陡然变得空洞。
剑上二字,并非荡魔,而是慈悲。
慈悲剑,他骗不了这把剑。
沈长松伸出手来,抚摸自己的眼睛,竟触到了一抹湿意。
他不知因何而泣。
只是,沈长松的手上,已然蕴起无形的剑光,锐意凛冽。
他伸手,操纵那剑光,试图抹除剑上篆刻的字眼。
但那宝剑是先祖遗物,又岂能轻易更改已经篆刻下的文字
沈长松握剑的手被宝剑反抗的力道割伤,鲜血落下,滴滴答答。
他试图更改剑上文字的手,却没有移动半分。
合着坚定偏执的血与泪,沈长松生生将慈悲剑上的“慈悲”二字抹去,转而固执地篆刻上“荡魔”二字。
他不需要慈悲,这把剑一定是误会了。
沈长松提着荡魔剑,走出奈何天,外面的世界已经是天翻地覆。
苍舒暝的阴谋已经开启,苍舒嬛对他说可以用假意订婚的方式将云君故引出来。
沈长松没有暴露云君故的真正身份,他将计就计,看着云君故将苍舒嬛带走,然后他便有了带领大队人马向魔域出手的正当理由。
再之后的事,便是镜魔眼中看到的了。
唯一不同是,沈长松在蒙上双眼,将荡魔剑送入他以为的云君故的“胸膛”之时。
他即便闭着眼,眼中却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村里枯井之中,那双猩红的眼,那颗如蛇的头颅。
沈长松亲手杀的第一只魔。
两只沈长松记忆中的溯蛇魔的身影交织在一处。
沈长松似乎想起了那溯蛇魔看了他一眼,便直接转身的原因。
他抽剑,云君故的鲜血溅上面庞,温热又带着逝去的生机。
在濡湿的蒙眼黑布之下是一片漆黑。
沈长松想,他今后可能永远也没有办法将这黑布摘下来了。
他若再看到魔族这与自己不同又相似的种族样子,或许会再下不了手。
王铁匠对他说,如果下不了手,就闭上眼,捂住耳朵,离得远远的。
看不见、听不清、摸不着,也便不会有无谓的同情心与可笑的慈悲。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同样是在奈何天的最后一层关卡之中,相同的身份,不同的人,将他蒙眼的黑布揭开。
其实,沈长松本不会给连瑶机会的。
但那颗该死的眼泪,透过层层叠叠的绷带
渗了进去,略湿,却依旧带着余温。
沈长松愣了一瞬,连瑶得以揭开了他蒙眼的黑布。
在看到连瑶那双黑眸的手,他知道很难下手了。
都怪这双眼睛,澄澈又锐利,将那少女朦胧的泪眼清晰地映入他的脑海中。
沈长松抬手,他想,这双眼不要也罢。
但那自己曾经在寻觅的黑匕首却出现在连瑶的手上。
黑匕首的作用,沈长松在古籍上见过,他曾经寻觅过它。
也不知是为何,或许是想要挽回某些曾经在他手上逝去的魂灵。
但阴错阳差,在沈长松没有想过的情况下,曾经他自以为死在他手上的人,他的残魂,就怎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云君故的残魂出现,竟然不是为了保护连瑶的性命。
而是为了挡下他试图伤害自己双眼的手。
在之后,便是连瑶被突然出现的顾悬带着离开。
沈长松孤身一人站在奈何天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直到云君故残魂在他的眼中苏醒,或许是这双眼曾经沾染过云君故鲜血的缘故。
云君故说出了有关苍舒暝与魔族的线索,他虽然没有办法完全断定,但些许蛛丝马迹已经足够沈长松对天衢城产生怀疑。
所以,在做最后的决定的时候,沈长松在派人剿灭魔族与去天衢城救人之中徘徊。
他的答案,终究是没有再坚持当初的仇恨。
时隔千年,沈长松第一次做出了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
他在暗无天日的魔域之前,第一次主动地摘下了蒙眼的黑布。
并不强烈天光照进眼眸,沈长松转身,朝着天衢城的方向。
“去天衢城。”他说,一人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从始至终,知道沈长松所有故事的宋烨飞身跟了上来。
他紧紧跟在沈长松身后,声音仿佛被清水洗濯般爽朗豁达。
“长松,你总算舍得睁眼了。”宋烨背着手,在沈长松身后说道。
宋烨的声音随风传来,非常模糊,但沈长松听清楚了。
“你何时知道我没有瞎的”沈长松扭头问道。
他手中拿着的剑,还是那柄卷了刃,生了锈的铁剑。
宋烨摇头轻叹“就在很久之前,你将被完全击碎的濯身石拿回明谷峰的时候。”
“我那时候就在想,哪来的盲人,能够亲手将那碎落为成千上百块的巨石完全不出错地拼合完好”
“你说呢”宋烨笑着看他。
沈长松摇头轻叹,唇角轻轻勾起,他第一次笑了。
宋烨不愧是宋烨,他说得一字都没有错。,,,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