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小说:轻哄撒娇鬼 作者:岂川
    出了巷口,湛寻给司机发了定位,没几分钟,小李就把车稳稳当当停在了路边。

    雨越下越大,雨刮器像在不停地左右推开泛滥在挡风玻璃上的洪涛。

    小李车技很好,也不再揭湛寻的老底。

    回到家,聂爷爷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热水,一见宋酌回来,就让她赶紧去洗澡,别感冒了。

    又见湛寻浑身湿哒哒的,又叮嘱说:

    “少爷,你也赶紧去洗澡,把湿衣服换下来。”

    “嗯。”湛寻进门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宋酌今天在店里转成了陀螺,因此腰酸背痛,于是在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

    当整个人都躺在浴缸里时,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缓慢放松,舒适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暮色茫茫,瓢泼大雨还在下,浴室闪过一道光亮,吊灯拉长的影子映在天花板,紧接着,是一声响彻天际的闷雷。

    “轰隆——”宣示夏夜的主权。

    宋酌本来睡得正酣,一下子被惊醒,手都被惊得扑棱了下水面,才发现水有些凉了,于是起身穿上了浴衣,一边出去,一边擦拭湿发。

    门外有敲门声,传来女声:

    “小宋酌,小宋酌,你睡了吗?”

    急切的敲门声又响起。她打开房门,就见一个帮佣面带急色,语气带着请求:

    “少爷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医生想去看他是不是发烧了,结果他砸杯子把医生赶了出来,你能去看看他吗?”

    小李是个八卦精,在私群里滔滔不绝,和他们员工描绘今天宋酌在场,少爷连架也没打的事。

    今天晚上,少爷进了房间就一直没出来,还是聂管家拿备用钥匙开门才发现不对劲。湛老先生又去出差了,虽然湛老先生就算在,也不一定能拿他儿子有办法。

    他们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就不由地想到了宋酌。

    “好,我去看看他。”她点头,跟上了帮佣小姐姐。

    帮佣走在前面,顿时松了口气。

    等到了他房门口,其他人都犹如救星降临,唯独聂致紧着一张脸,似乎很不想让她进去,想自己去。

    于是说:“我再进去试试,看能不能劝他。”

    聂致刚拧下房门把手,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闷沉的声音,“关上门,出去,别吵老子睡觉。”似乎很软很弱,但是又隐忍着怒意。

    聂致只好缩回了脚。

    宋酌看出聂爷爷的担心,但他不知道自己和湛寻小时候玩得很好,于是宽慰说:

    “聂爷爷,你放心,在逐州市的时候,我和湛寻就经常玩在一起,他不会对我发火的。”

    其实她也不能肯定,毕竟重遇之后,湛寻对她,总感觉还憋着一口气,让她感觉六年前虎口的牙印的疼痛感还尚未消弭、余存至今。

    聂致想起来,自己去逐州市接她时,她说要去和一个朋友道别;而当年湛老先生也是去逐州市接的少爷,难道宋酌当时告别的朋友就是少爷?

    现在显然不是细问的时候,他稍微放宽心,点头让宋酌进去了。

    房门被她推得半开,她探进上半身,又把脚给挪了进来。

    被子下的那团鼓起很显然已经到了怒意的顶峰,一掀被子,猛然坐起,狠盯着门口的方向发作:

    “不是说了……”

    湛寻后面的话如同在肚子里按了消音键,没了声响,而原本紧皱的眉间,也瞬间松展。整个人从炸毛到顺毛,只在看见她的那半秒钟。

    他语气温顺地不像话,“你……你怎么来了?”

    嗓音微沉,宋酌还听出来他嗓子哑了,就像被烟雾熏染了很久。

    “他们说你晕乎乎的不对劲,还不肯看医生,乱发脾气,”稍微低头,还能看到地面来不及收拾的碎玻璃,“要我来看看。”

    “他们叫你来你才愿意来的吗?”他整个人都很红,从脸颊到耳垂,都是病态的潮红,眼看整个人都晕沉沉的,脑子倒还是很清晰。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们不叫我,我也不知道你生病了呀。”

    说着拿出医生给她的额温枪,想替他测下温度,虽然肉眼可见,他应该烧得都能煎鸡蛋了。

    这时,窗外夜幕一闪,一道闷雷轰响在耳边,整栋房子都被震出了摇晃的错觉。

    霎那间,湛寻整个人都不见影,只剩在空气里鼓起的被子,两个角扯得严丝合缝。

    而这一切,都在那道响雷之后。

    宋酌渐渐想起来,小时候,自己去找湛寻玩,也是这样一个仲夏天的雨夜,他妈妈在公司忙,帮佣阿姨也有事回老家,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还是小团子的他,在一道响雷之后,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蝉蛹,她隔着被子和他说了好久的话,他才肯露出个脑袋,又伸出只手,攥着她的衣角。

    这么说来,湛寻他……怕打雷?

    从小到大这点还是没变,也不知道他把一群人关在外面,是不是怕被他们发现,觉得丢人。

    她找到被攥得很紧的一角,隔着薄薄的丝绒被,握住了他的手,“别怕,我会陪着你。”

    被子掀开,他探出双灼亮的眼睛,声音闷闷的,“我没怕。”

    “……”扯谎的时候,手得先别抖。

    窗外又是彻响夜空的雷声,他隔着被子,用力扣住了她的手。做出这个动作后,顿时合眼抿嘴,掩饰自己暴露后的懊悔。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怕打雷。”

    他蔫蔫地承认,“嗯,我怕。”

    额温枪靠近他的额头,滴的一声后标红,

    “39°,让医生来给你看看。”

    他下巴在枕头上点点,“嗯,让他来。”

    “你不应该砸杯子赶人家。”

    “是我错了。”

    “医生来了,你先松开手。”

    “不要。”说完攥得更紧。

    最后,曲医生举着针,看着拉着小姑娘不愿放手的小少爷,很是犯难。

    就这么为难地、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湛寻隔着薄被紧攥着人宋酌的手。

    察觉到曲医生的目光,湛寻脸上的潮红加重,看着都滚烫,就在宋酌简直要以为他会原地自燃时,他主动配合去了卫生间。

    五分钟后出来了,开门时暗暗揉了揉被扎了两针的屁股。

    针打完了,还得吃退烧药,他倒是利索,一把的药丸扔进嘴里,仰头喝了口水,就全咽下去了。

    直到他伴随着药效的困劲儿发作,他还是没撒开她的手,并且还在雷声中越抓越紧。

    渐渐的,他的脸上异常的红消退,整个人也静静地睡着,呼吸声都格外安稳。

    宋酌翻身醒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身上还盖着薄绒被,一臂之隔是熟睡的湛寻,两人的手还在牵在一起。

    她坐起身,轻轻地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在她收回手的那瞬间,湛寻的眼皮在浅浅闪动,她立马屏息凝神,滞住动作,等他又呼吸匀称之后,一举抽回了自己的左手。

    再踮着脚尖,放轻动作,朝门口移去。原来房间里的碎玻璃已经被收拾起来了,应该是帮佣小姐姐趁湛寻睡着后进来整理的。

    湛寻手里握着空气,空空荡荡,他掀起眼帘,眸色异常清醒,盯着前面猫手猫脚的宋酌,怨艾地说出三个字:

    “小骗子。”

    话音一落,宋酌倏地转身,“你什么时候醒的?”

    湛寻视线划过垃圾桶,里面是玻璃碎渣,他醒来的时候,她还呼呼打着小鼾,睡得跟只猪崽一样香。

    他枕在手肘上看着她,抿唇没说话。

    宋酌又纳闷,“我哪里是骗子了?”

    她可是说到做到的诚信公民好不啦。昨天灰也说出句她是小骗子的话,看来湛寻这个观念形成很久了啊。

    “你说要陪着我的。”

    “陪了你呀。”刚刚打雷时她的确说过这句话。

    “可现在还有雷声。”

    窗外的雷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很配合来了个敲鼓般的轻雷。

    显见的,薄被下,他侧躺着,双腿屈起,前胸抵在了双膝,眼皮软软地遮下,眼睫还带着颤。

    “我这不是以为不打雷了来着。”为了证明自己没骗他,她接着躺回了原先睡凹了的印子里。

    两人像回到了六年前,在最纯洁的年纪,互相怀揣着最诚挚的玩伴情谊。

    “你还是小骗子。”他看着她说。

    “我哪里骗了你了!”她怒了。

    “你说你会……”你说你会永远陪着我的。

    这句话他封在心底,记了六年,也气恼了六年。她离开后,自己很丢脸地哭了很长一段时间,渐渐的,才从小区里别人口中得知她父母去世的消息,而她原来是被她父亲的朋友带离了逐州市、去到了凭州市。

    “我会怎么样?”她追问,倒想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没做到的。

    “我忘了。”他忽然说。她的离开是父母双亡后的迫不得已,他没有立场去埋怨她。

    “你……你忘了?那就是你记错了,我不是骗子。”

    “你是。”

    “我不是。”

    “你就是。”

    两人和幼稚鬼一样争辩,她忽然发现,小时候的湛寻是只黏人的猫,只会用爪子碰碰自己,或者靠近自己来引起她这个唯一的朋友的注意。

    而现在的湛寻,显然伶牙俐齿了许多,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少言少语、温温静静。

    她不服输:“我就不是。”还拍了下床垫表气势。

    “好,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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