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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了前夫的魂
by 月下归
晚六点。
闷雷声从地平线滚来,石库门弄堂里渺无人迹,腥风吹着哨声,把路边一张报纸搅得翻飞扭动。
突然,一辆面包车在弄堂口紧急刹车,报纸恰巧迎面撞上,结实地糊在挡风玻璃上。
那是一辆很残很破的面包车,白色,掉漆,车身上印着一行绿色Logo,鬼气森森地写着“远离科学”,右下角则是对应的英文翻译——“Oh,hell!”(哦,见鬼!)
刹车的瞬间,车子在惯性作用下前后晃了两晃,提着一口气才没散架。
刚停稳,就从里面火急火燎地跳下来两男一女。
女的浓妆艳抹,打扮成吉普赛女郎的模样,通过挂在胸前的手写工牌可知,名字叫塔塔。
至于那两个男的,都很年轻,同样戴着工牌。
栗色头发的叫潘彼得。
戴渔夫帽的叫西蒙。
下车后,塔塔望向弄堂里,心中不详的预感扩散:“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潘彼得提醒:“目前还没联系上孙道长,要不要再等等?”
“等他?”塔塔道,“那你就是在机场等一艘船,等一个不归人……啧,忘了他吧。”
“但是……”潘彼得右眼皮直跳,说,“万一那宅子里的东西很厉害,没有孙道长,就凭我们仨,可能会凉。”
“自信点。”西蒙幽幽开口,“把可能去掉。”
潘彼得:“……”
“没事儿。”塔塔琢磨着道,“真搞不定,还有我师叔,他比我师父靠谱。”
“你师叔?”潘彼得从未听说过,问,“谁?”
话音刚落,弄堂上方惊雷炸响,闪电劈下残影。
塔塔放眼望去,就见天边乌云滚滚,逐渐淹没苍穹。
“我师叔……”她喃喃道,“一个驭鬼神,无所不能的男人。”
***
任外面狂风暴雨,黑云环绕,沧市环球大厦64层的旋转餐厅内,人们丝毫不受影响。
这里是上层世界,正在举办一场生日宴。
生日宴的主角是一个小男孩。
那孩子刚满九岁,此刻昂头挺胸,西装革履,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端正笑容,像极了摆在橱窗里的小模特。
萧建安夫妇陪伴在男孩左右,与前来道贺的名流巨贾问候寒暄。
在外人眼中,这无疑是一个完美家庭。
父亲事业有成,母亲知性优雅。
孩子不仅乖巧懂事,而且智商超群,听说上周刚揽获一项国际编程大赛金奖。
因为家有小神童,萧建安夫妇成为了众人吹捧的对象,面上自然有光,笑容就没消失过。
再看餐厅内,名流聚集,觥筹交错,欢乐的气氛似乎要延续一整晚。
可谁都没想到,中途会出现一个差错——萧起来了。
看到来人时,最先变脸的是萧夫人。
上一秒,雍容华贵的女人还在巧笑,下一秒,嘴角倏地下沉,目光落入冰冷。
不过她很快便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又堆起笑容。
萧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问萧建安:“他怎么来了?你通知的?”
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每个字都咬在牙齿间。
萧建安没作回答,却细微地皱了下眉。
显然他也没料到,并且略感头疼。
那个不速之客还站在门口,个子高挑,头垂得很低,正在地毯上缓慢地一下一下踏蹭鞋底,身侧拄一把黑色长柄伞。
他穿西式校服,背书包,依稀是高中生模样,
因为淋了雨,发梢有些滴水。
蹭完鞋后,他抬手揉了揉发丝,漫不经心地偏过头时,在水晶灯下露出半个优越的侧脸。
众人发现,不过是一系列简单的动作,这人做起来却极漂亮。
他们还发现,对方虽然学生打扮,但分明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一时间,周遭响起窃窃私语。
“这是谁?”
“萧起吧,萧建安的长子。”
“多大了?”
“怎么也得二十六七了。”
“看他一副刚放学的样子,还是高中生?”
“不应该啊……”
众人议论间,萧起已经抬起头,环视起整个会场,像在寻找什么。
很快,一个服务生迎上前,微笑道:“先生,请问找谁?”
出乎意料的是,萧起看了服务生一眼后,竟然一下子缩起肩,同时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脸上流露出局促和惊慌的表情,眼神也开始上下左右地乱瞟,仿佛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众人惊诧,谁都能感觉到,这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反应。
萧起在一瞬间的转变,完全打破了刚进门时的那副贵公子形象。
在场的名流们似乎看出了些端倪,议论声更热闹了。
“这人傻子么?”
“我想起来了,这是不是高中时被送去网戒中心的那个?记得当年出来就疯了。”
“他是沧澜私立高中的吧?听说读了十年高三,到现在还没毕业,简直像个笑话。”
“嘘……难怪萧家人都不爱提他……家丑嘛……”
萧建安察觉到宴厅里的骚动,面色越来越挂不住。
别无选择,他示意助理,赶紧把萧起安排好。
***
萧起被安排在了餐厅角落的位置,一人一张桌子,安静地吃饭。
突然,手机响了。
萧起略显迟钝地掏出手机,用一根手指戳下接听键。
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萧起歪着头听,全程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嗯”一声,可眼神却在乱瞟,让人怀疑他有没有听进去。
半分钟后,萧起才回道:“对不起,这里没有叫施淑的人。”
接着,他用一根手指戳灭屏幕,把手机放到一旁。
这时,一道白色身影不打一声招呼,在萧起对面落座。
萧起不经意抬头,目光恰好落在那截细白的下颌上,他顿了一下,没再往上看,低头继续吃饭。
那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嘴唇腥红,穿细吊带白裙。
萧起不认识,便没有搭理的意思。
等了一会儿,女人沉不住气,不悦道:“喂!你看着我!”
萧起不知听没听到,自顾自地看向手机,打开视频app。
一边吃饭,一边看起了百变小樱。
“…………”
见对方似乎打定主意不理她,女人放低些姿态,说:“既然能看见,你看看我好吗?求你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萧起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往嘴里塞饭,米粒漏得到处都是。
女人被无视得很彻底,又气又难过,哽咽道:“不甘心,好不甘心……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
哽咽着哽咽着,不禁悲从中来,开始小声啜泣。
萧起看着视频,咧嘴傻笑。
等萧起吃完炒饭,换个盘子开始剥虾时,女人也平复了情绪。
萧起剥虾的手法很笨拙,看着就费劲,但却剥得很仔细。
女人抽了抽鼻子,不再看萧起,丧气地自言自语:“我想回家,仅此而已……那些爱我的人,一定还在等我,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真的很抱歉……”
萧起双手一顿,迟迟没再动作。
女人兀自坐了会儿,想了会儿心事,之后放弃般地低叹一声。
当她准备离开时,一只剥净的虾落入面前的餐盘中。
女人一愣,看向对面。
萧起快速瞟了女人一眼,又垂下眼睫。
他咬着手指甲,痴痴地笑:“吃好,喝好,不想家……小姑娘,这么好看,不应该难过……”
不远处,有人拱了拱身旁的同伴,道:“嘿!看那边。”
“怎么了?”
“那个萧起,真是个傻子,对着空气说话,还给空盘子里夹菜。”
“噫,好可怕,神经病吧。”
在他们眼中,角落的那个餐桌旁,全程都只坐着萧起一个人而已。
又过了会儿,他们看到萧起收拾好书包,拿起长柄伞,起身离开宴厅。
***
在距离环球大厦仅一刻钟车程的破旧弄堂里,暴风雨无情地肆虐。
滂沱雨声混杂着沉闷雷响,将某间屋子里传出的惊叫掩盖过去。
黑暗中,潘彼得在门上疯狂贴符,一边贴一边跳脚:“姐!这谁能顶得住!快想想办法吧!”
话音刚落,木门就被什么从外面狠狠撞击了一下,发出“嘭”的巨响,摇摇欲坠。
潘彼得吓得尖叫,但贴符的速度依旧不敢怠慢。
塔塔高举手机,爬到柜子上找信号:“别催!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嘛!”
“师叔呢?”潘彼得连忙问,“你刚才联系上师叔了吗?”
塔塔:“联系上了。”
潘彼得眼睛一亮:“他怎么说?”
塔塔狠捶了下墙壁,咬牙切齿:“他装傻充愣,见死不救,人性泯灭!”
潘彼得欲哭无泪:“为啥没一个靠谱的?”
这两人吵吵闹闹乱作一团,西蒙却十分淡定。
男孩跨坐在椅子上,前后轻晃,问塔塔:“你师叔,管用么?”
“那当然!”塔塔有些骄傲,道,“我师叔通灵,能见鬼怪,借神力,妥妥的高阶法师,只要他来,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问题是他不来。”西蒙凉凉道。
塔塔:“……你少说两句,没人爱听你说话。”
潘彼得贴完最后一张符,赶紧远离砰砰作响的木门,背抵着墙角,冷汗涔涔,道:“完了完了完了,我们已经被包围了,走投无路了……”
单薄的木门持续受到冲撞,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吵得很。
西蒙单手支颐,拿手电照亮门上横七竖八的符,问:“这东西,管用么?”
“管用管用!起码能拖半小时。”潘彼得点头如啄米,道,“孙道长给的,肯定管……”
话未说完,门锁“哐当”一声脱落,滚到潘彼得脚边。
“…………”
三人看向门口,都有些沉默。
这时,木门被风颤悠悠地吹开一条缝,嘈杂的雨声一下子清晰起来。
但诡异的是,外面的动静反倒消停了。
透过门缝,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房间里,三人都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塔塔手脚哆嗦地从柜子上爬下来,悄声怂恿潘彼得:“那、那东西是不是走了?你去看看?这儿有信号了,我在给师叔打电话呢。”
潘彼得恨不得钻进墙角里,打死都不去。
西蒙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危险,关掉手电,慢慢起身。
可就在这时,屋顶上方炸开惊雷,门外划过一道闪电。
借着电光,三人看到,门缝上不知何时扒了一只惨白的手。
刹那间,房间里爆发出高分贝的尖叫,几乎掀翻屋顶。
木门被狂风“呼”的一下吹开,就见一个站姿扭曲的黑影站在门口,似人非人。
那东西仰面发出一声长啸,作势就要朝三人扑去。
塔塔吓得闭上眼,扯着嗓子对手机喊道:“师叔救命!”
说时迟那时快,黑影还未冲进房间,就被一道莫名的力量提起,拽向走廊另一侧,瞬间自门外消失。
雷鸣一声紧过一声,外面不断传来类似兽类的嘶吼,听得人心惊胆战。
但片刻之后,所有声音都湮灭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门外瞬间火光四起。
不知过了多久,四下里渐渐归于平静。
只能听见雨声滂沱,烈焰噼啪作响。
塔塔三人本是捂着耳朵挤做一团,等隐约意识到危险已经过去,他们不确定地扭头看向外面,恰好见焰焰大火中,背着光走来一个高挑的男人,单手拎着一件道袍。
男人的脸完全隐在暗处,唯有那双眼眸,像寒星一般明澈。
潘彼得看呆了,讷讷道:“你是……”
塔塔狂喜:“师叔!”
一阵狂风吹入室内,门上的咒符脱落翻飞,在空中四散飞舞。
屋外的男人将黄色道袍抖开,甩到身后披在肩上,举头抬眼时,恰逢一道闪电映亮眉目:
“在下萧起。”
“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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