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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到大身处的优越环境使然,昼衡对于房子的概念其实很模糊。
他的父亲是昼家第五代掌权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不仅在世界各地购置了很多房产,还有很多自建住宅,并且全是超顶配标准的豪华。
所以无论到哪里,昼衡都有住处,大少爷从未想过,原来住房还要花钱。
昼衡接过标叔递来的房地产宣传单,看到上面的价格。
云乡里的价格是三十万起步,昼衡约莫算了一下,买一套三百坪的独栋别墅,也不过九千万而已。
九千万,跟他们昼氏家族的资产相比,只能算作九牛一毛。
“住不起?”昼衡道,“我看云乡里的价格也不是很贵……”
就见他美若冠玉,神色淡然,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接着,昼衡把宣传单还给标叔,问:“我资产还有多少?”
“少爷,总共加起来……”标叔缓了一秒,道出个沉痛的事实,“九万。”
后院里静默下来,唯有夏日傍晚的燥风拂过青草地,发出漱漱声响。
昼衡坐在轮椅上,单手支颐,望着天边的夕云。
许久之后,才听他声音很轻道:“原来,这就是没钱的滋味……”
“…………”标叔从长褂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
昼衡叹气一声,埋下脸在掌心间揉了揉眼睛,道:“好像有点寂寞呢……”
怕昼衡接受不了事实,标叔连忙解释道:
“如果遗嘱能生效,少爷的资产当然不止这些,但是……老爷和大夫人现在去世不久,昼家目前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齐夫人趁乱,意欲联合其他旁系,废除昼氏沿袭了百年的继承人制度,所以她向宗祠提出申请,在没有明确昼氏未来的继承方式前,先把老爷的遗嘱冻结,所以……”
昼衡垂着凤眸看向地面,神色平静地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标叔替这位落魄的小凤凰感到忧愁,他皱起眉思索片刻,提醒道:“少爷,宗祠会在年底召开会议,对继承一事作出定夺,如果你没办法让所有人信服,那么半年后……”
昼衡抬起眼看向标叔。
这个老人家说话有个特点,话经常说一半,并且没说出口的通常都是不好的结果。
昼衡倒没有表现出很担心的样子,反而温雅地笑了笑,问:“你觉得会有人服我吗?”
标叔脸色并不乐观,道:“说些不好听的,少爷别介意,你今年才二十四,年龄太小,众人不服,本就正常,如果有老爷在背后扶持,可能还好一点,但是老爷他已经……再说,这九年来少爷一直昏迷不醒,没有接触过家族事业,想要在半年内做出令人信服的成绩,恐怕是……”
老人家又把后面的字吃了。
昼衡一笑,没说什么。
他自己推动轮椅,来到靠近墙边的一棵落羽杉前。
这颗杉长势极好,在暖色的夕阳照拂下堪称威严,就见树干笔直粗壮,顶上枝繁叶茂,蓬松潇洒地撑开大片绿荫。
然而在落羽杉的树根旁,有一株藤蔓,翠绿柔软的身姿攀附在粗壮的树干上,向上缠绕,一直延伸进顶上的树枝之间。
昼衡伸手牵住藤蔓上新生的嫩叶,喃喃道:“想看到高处的风景,不一定要成为大树本身,做一株攀援的藤,也能踩上高枝……”
昼衡盯着藤叶良久,忽而松开手,抬头仰视面前的落羽杉,道:“标叔,上次让你调查的事,有结果吗?”
标叔点头,把带来的文件夹摊开,放在昼衡膝上,道:“少爷让我查近几年最具影响力的企业家,有一位很符合你的标准……”
资料中附带一张照片。
标叔指向照片中的男人,介绍说:“在本市,纪家的实力不容小觑,而这位,是整个纪家说话最有分量的人……不过有小道消息称,这位其实是纪老爷的私生子,因为能力过于出众,这些年他才被允许代管企业里的事务。”
昼衡看完个人简介,又打量起照片里的男人。
男人实际年龄四十五岁,但看上去只有三十五,就见他面容英俊,不苟言笑,微微抬首时,散发出迫人的上位者气息。
“纪柏纶……”昼衡看着男人的名字,沉吟了好一会儿。
接着,他看向标叔,道:“就他吧。”
***
昼衡和林晚搬家那天,是一个下着雨的傍晚。
标叔为他们在市区临近地铁口的地方租了套房,七十平左右,住两个人。
房子在一个名为天城家园的住宅区,42幢,12楼。
林晚站在门口,看着新的住处,半天,歪了下头,道:“太小,觉得窒息。”
昼衡微微一笑,看向林晚,道:“要不要看看我的银行卡?体会一下什么叫真的窒息。”
林晚皱起眉,显出不太高兴的一张脸。
标叔指挥搬家公司的人放置物品,不多时,房产中介来了。
即便是夏天,中介也穿着沉闷的黑西装。
他应该是匆忙赶来,虽然带了伞,但袖子和裤腿上都湿了不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最近租房退组什么的有点多,刚从其他楼过来。”中介是个微胖的男人,在门口收起伞,转脸赔着笑道,“叔,这房子还可以吧?”
标叔点点头,道:“清净安全就可以。”
中介笑说:“那可不。”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关上门,又顺手把湿漉漉的伞靠放在门口鞋架子边,就夹着公文包走进屋内。
有个搬运工听到他们的对话,他因为对这一带比较熟,不禁插嘴道:“以前是挺安全,但上周刚在旁边惨死了一个姑娘,凶手到现在都没抓到,啧,最近这小区里可以说是人心惶惶呐……”
标叔皱了下眉。
中介脸色微变,连忙道:“那是在小区外边,跟咱们关系不大,而且咱们这儿有二十四小时保安巡逻,走哪儿哪儿都有监控录像,绝对安全有保障。”
搬运工没再说什么,提着行李箱送进卧室里。
中介拿出合同放在桌上,拿出水笔,堆起笑道:“叔,如果觉得没啥问题了,要不签个字吧?”
听了搬运工的话后,标叔变得有些犹豫,他看向阳台,道:“少爷……”
中介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跟客厅相连的阳台里有个男人,坐在轮椅上。
男人操纵着电动轮椅转身。
待中介看清对方的长相,露出了惊为天人的表情。
他在小区里工作这么多年,还从没看过气质如此出尘的男人,直觉对方跟这套房的格调不相符。
昼衡推着电动轮椅的手柄来到桌前,垂眸掠了一眼文件,道:“可以。”
中介回神,有些狗腿地递上水笔。
昼衡却浅笑了笑,表示不需要,自己从外套前襟里抽出一支钢笔,在合同上签字。
标叔还有顾虑:“少爷,听说这里发生过凶杀案……”
“唉哟,叔,都说了案子发生在外边!”中介强调,说,“跟咱们小区没一点关系!”
昼衡签好字,阖上笔盖,对标叔微笑道:“不用麻烦再找,这里我很满意。”
标叔叹气,知道昼衡是在为他考虑。
中介喜滋滋地收好合同后,又跟标叔聊了会儿天,告知了一些这个小区的大体情况,当然都是说好的方面。
标叔问起这栋楼的邻居怎么样。
中介道:“大多都是年轻租户,每天都各忙各的,不太会产生交流,再说这间隔壁的房子还没租出去,是空置的,你们不用担心声音吵什么的,就是楼上住了一对父女,可能偶尔……”
中介仿佛是嘴快说漏嘴一般,硬生生地吞了下舌,眼神也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
“楼上父女?”标叔还等着他说下去。
中介却摆了摆手,打着哈哈道:“放心,邻里之间嘛,不会有什么大过节,总之这房子不错的,咱们住宅区算是中高端楼盘,能用四千的价租到手,已经是赚到了。”
标叔还想细究。
中介看了眼窗外,道:“呀!雨不下了,八月的雨果真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好我这儿还有事,叔,有空再聊,先走了啊。”
标叔只得压下疑问,很客气地把人送到门口。
等他再回到屋内时,发现昼衡已经再次回到阳台上看风景了。
老人家走到昼衡身旁,跟他一起看着窗外。
十二楼的视野尚可,能看到一幢又一幢的高楼在眼前展开,不过刚下过雨,天还阴着,风透过窗户迎面吹来时,带着丝凉爽之意。
“少爷,看什么呢?”标叔微笑着道。
昼衡眺望着远方,微眯了下凤眸,眼神有些氤氲:“那边是云乡里,萧起的位置,距离我们十五公里……”
标叔微微一愣,看向昼衡,发现少爷似乎对云乡里这样的富人区有很深的执念。
可紧接着,他又听到昼衡有些失落的低喃声:“在我和萧起之间划下鸿沟的,原来不是九年的时光……是贫穷……”
标叔:“???”
***
住进新居的第一天晚上,林晚就发了脾气,因为找不到牙刷。
昼衡微笑着让林晚自己下楼买。
现在家里没有佣人,什么都得自力更生。
林晚坐在沙发上,烦躁地生起闷气,拖到快十点的时候,见没人理,才无奈拿起钥匙,准备出门。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昼衡在房间里出声道:“记得带伞。”
林晚暴力打开鞋柜,拧着眉道:“偏不!”
只是在临出门前,林晚瞄到鞋柜旁斜靠着一把长柄伞。
伞身是黑色的,可看久了,隐隐会觉得那伞还泛着层暗沉的红,因此那颜色黑得并不纯粹,带了点污秽之感。
林晚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伞看了良久。
突然之间,林晚像是醒了过来,推开门,走出去的同时微弯下腰,很自然地拾起靠在鞋柜旁的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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