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林晚出了楼栋，撑开伞，步入细雨之间。
现在是晚间十点，小区的步行道上不见人影，黑夜挂着白蒙蒙的雨丝，仿佛披了层薄纱，很快吞没少女的背影。
出了天城家园，便能看到右侧有家便利超市。
可林晚途径时却没有止步。
只见少女将伞沿压得很低，露出一截青白下颌，嘴唇轻抿，看不出表情，就这么视而不见地经过超市。
林晚在路口转了个弯，大步流星地走上街道，平底的黑色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晰的脚步声，在无人的夜里带有轻微回响。
少女越走越快，仿佛匆忙地想要赶往某个地方。
然而当林晚的步伐快到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时，停在前方路边的一辆白色面包车突然开门，从里面探出一个栗色脑袋，扭头朝林晚道：
“哎？小姐姐，你是不是上星期在餐厅跟师叔……”
“砰！！！”
对方的话还没说完，林晚就一头撞在横过人行道的车门上。
黑色雨伞随之脱手，应声滚落到地上。
“我叼？！”这时，后座车窗火速摇了下来，露出塔塔错愕的脸，她惊叫道，“搞咩啊？潘彼得你开门把人撞到了？！”
潘彼得连忙跳下车，撑开一把伞替林晚挡雨，语无伦次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你没看见，直接撞了上来……”
林晚抬起头。
谁都没注意到，少女抬起头的瞬间，原本全白的眼珠从中间裂开一道细缝，墨黑从缝间渗透蔓延出来，恢复成正常的瞳仁。
林晚目光茫然地看向潘彼得，随后环视四周，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嘛？”的迷惘表情。
“没、没事吧？”潘彼得见人似乎是撞傻了，此刻慌得一批，战战兢兢地伸手在少女眼前挥了挥，道，“你还好吗？”
林晚的眼神逐渐从涣散转为清明，看着潘彼得，思考片刻后，冷冷道：“你是谁？”
“我是……”潘彼得想了想，改口道，“知道萧起吗？上次跟你相亲的那个萧起，我跟他认识。”
林晚偏开视线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是那个傻子。
塔塔插话道：“妹子，你怎么在这儿？”
似乎是对“妹子”这个称呼有些反感，林晚拧了下眉，接着，望向对面的住宅大楼，道：“我住这里。”
塔塔感叹：“这么巧？”又问，“哎？这么晚了，看你匆匆忙忙，是要上哪儿呀？一个人？”
林晚再次露出茫然的表情，仿佛记不清事了，许久，才低声道：“出来买东西……”
“买东西？”塔塔奇怪，快速扭头望了眼后方，说，“买什么东西？你们小区门口不是有家超市吗？”
林晚也察觉出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同时反应过来的，还有脑袋上的疼痛。
林晚低下头，抬手摸向额头，刚刚撞得不轻。
潘彼得紧张：“你还好吗？”
“没事。”林晚一脸坚强，语气冷漠。
谁料潘彼得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指向林晚，道：“你、你流鼻血了……”
林晚愣了一下，果真感觉到鼻子底下湿湿凉凉，抬手摸了一把，手指上沾了鲜红的液体。
“呵。”林晚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手，淡漠道，“血。”
下一秒，少女腿一软，“咚”的一声，整个人瘫在人行道上，昏厥过去。
“………………”
众人沉默三秒。
潘彼得看着地上人事不省的林晚，哆嗦着嘴唇，讷讷道：“我……我是不是要吃牢饭了？”
就在这时，淅淅沥沥的雨幕中走来一个撑伞的男人。
塔塔缩了下脖子，小声道：“糟糕，师叔回来了……”
萧起刚才离开了一会儿，去小区门口买了几盒速食炸酱面，往回走时，远远地就见一个穿JK制服的女孩子倒在地上。
只是还不待他走近细看，潘彼得已经哭嚎开来：“师叔！你未婚妻这是怎么了呀？”
“……”
萧起看向倒在地上的人。
就说怎么那么眼熟。
***
为了做新一期视频的策划，近一周以来，塔塔，潘彼得和西蒙，三人每天都在天城花园附近蹲守，企图发现一些跟凶杀案有关的线索。他们基本是晚十点前就侯在那儿，因为那是一周前案发的时间点。
至于萧起，是塔塔听说他今天有空，便软磨硬泡地把人一并拖来。
在塔塔看来，有她这位师叔在，干什么事都能安心。
晚上快接近十点的时候，大家纷纷说饿，提议搞点东西来吃。萧起刚好在面包车里坐久了，想出去走走，便下车帮他们去买宵夜。
不多时，林晚从小区里走出来，被潘彼得认出，于是就发生了撞门的那一幕。
听了潘彼得的解释，萧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先让塔塔把人扶起来。
“怎么不是你扶？”塔塔道，“好歹是你未婚妻。”
萧起冲着地上一扬下巴，听不出真假：“男女授受不清。”
“害，还是个老古板了……”塔塔撸起袖子，弯下腰捞人。
她忍不住嘀咕道：“我当时就想，不能跟林晚打招呼，好歹我们仨也在餐厅里上演过一场闹剧，要是被认出来，岂不是都拆穿了？可架不住潘彼得这铁憨憨热情啊！我还没开口阻止呢，门就推出去了……啧，你看，现在出事了吧，刚刚就让她安安静静走过去不行吗？”
潘彼得羞愧地低下了头。
萧起看了眼副驾驶座的门，道：“怎么撞上去的？”又看向昏迷的林晚，“走路不看路？”
“对了，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呢。”潘彼得连忙道，“这小姐姐走得那叫一个飞快，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撞到车门上的，我都惊呆了！”
萧起瞥向潘彼得，看表情显然是没听明白。
走得再快，能达到百米冲刺的速度？
只是还不待他问下去，一旁响起塔塔有些发虚的声音：“师叔……你确定这位……是你的未婚妻吗？”
萧起注意力转移，看向塔塔，道：“我跟她八字没一撇，没人承认她是我未婚妻。”
“不是……”塔塔架着林晚，不知道怎么解释。
刚刚她把林晚扶起来时，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胸部，结果她很明显感到手下的海绵垫凹进去了……凹进去了……简直就像一个空壳。
她又斗胆捏了捏，还真是空心的！
塔塔表情空白了半秒。
如果林晚真是个妹子，那这手感……不对吧？
塔塔：“我的意思是说……”
然而正当塔塔要开口说明时，一阵手机铃响打断她的话音。
塔塔四下里寻找，最终从林晚的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一眼看到来电显示为“昼衡”。
“师叔。”塔塔把手机递给萧起，理所当然道，“你前夫来电，接一下。”
“…………”
萧起瞄她一眼，拿过手机。
铃声还在持续响着，萧起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暗自稳了稳心神，接通电话，转身走向一旁去接听。
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男人低浅的声音：“记得超市也没有多远吧，林晚，还不回来？”
萧起舔了舔唇，清清嗓，道：“林晚晕倒了，方便的话，叫人来接一下。”
电话那边沉默下来，半晌，男人唤道：“小七……”嗓音很明显软了几个度。
萧起还撑着伞，低下头，脸上微微烫了起来。
昼衡的语调里没有夹杂丝毫不确定，仿佛即便是隔着手机，也能一下子听出他的声音。
萧起模模糊糊应了声，不想扯别的，道：“赶紧来接人。”
“你们在附近吗？”昼衡道，“可能要麻烦你送林晚回来，目前家里没人，我又不太方便出门……”
萧起想了想，说：“行，我叫人送她回去。”
昼衡却紧接着道：“小七。”
萧起：“嗯？”
“你也来……”昼衡的声音里含着温柔笑意，道，“我想见你。”
萧起轻拧了下眉，垂下眼睑。
他想不明白，这人怎么能如此自然地说出“想见你”这种话，更想不明白，为什么无论是九年前，还是九年后，他都没办法拒绝昼衡的要求。
***
一刻钟后，破旧的面包车开进了天城家园内，晃晃悠悠地停在42幢楼下。
萧起托着林晚的后背和腿弯，将林晚公主抱起来，走向楼栋内，潘彼得伴随一旁。
塔塔在车上叫：“伞！”
说着，递出去一把黑色长柄伞。
“哦哦。”潘彼得连应两声，回身接过伞，道，“差点忘了。”
塔塔攀在车窗上看着萧起的背影，眼神稍显复杂。
“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师叔。”塔塔道。
西蒙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什么？”
“未婚妻是没有了……”塔塔说，“未婚夫倒是可能有一个。”
西蒙：“？？？”
“我师叔这是什么命格？九年前为衡妹神魂颠倒，九年后又遇上了晚妹……”塔塔叹气一声，道，“命犯女装大佬吗？”
42幢楼内，萧起和潘彼得等在电梯间里。
刚巧，一侧的电梯显示停留在负一层。
不一会儿，电梯上来了，随着电梯门拉开，就见里面有一个身材魁梧男人，穿着黑色的雨衣，紧靠着一个及大腿高度的行李箱。
潘彼得顿了一下，瞄了眼男人，就见帽檐下露出的下巴方方正正，胡子拉碴。
大半夜，披着件黑雨衣，奇奇怪怪……
潘彼得这么想着，进入电梯后，贴着墙站。
他问萧起：“师叔，几楼来着？”
“12。”
萧起抱着林晚，刚进来，就轻微地打了个喷嚏。
这个电梯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劣质香水味，他鼻子敏感，很受刺激。
潘彼得刚想按键，却发现十二楼的按键已经亮着了，不禁奇怪地“咦”了一声。
下一秒，身侧伸出一只手，按了一下十楼。
潘彼得扭头看向后方，就见穿着雨衣的男人已经沉默地退回原位了。
电梯很快到了十楼，男人推着行李箱下去。
门再次阖上前，萧起淡淡瞥向那只消失在拐角处的行李箱。
男人走后，潘彼得揉了揉鼻尖，小声道：“那男人到底喷了多少香水？差点没喘上气来。”
萧起看向他，问：“你有没有闻到那种气味？”
“啊？”潘彼得道，“哪种气味？”
萧起见他一脸茫然，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
电梯又往上升了两层，到达十二楼。
走出电梯一转弯，两人发现昼衡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打开。
昼衡穿着靛蓝色的睡衣，衬得皮肤近乎透明，他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在灯光下露出一张绝色的脸。
看到萧起的瞬间，昼衡眼角弯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
萧起却是移开目光。
等人都进了屋。
潘彼得带上门，拿着黑色长柄伞，道：“少爷，伞还有些滴水，放哪里？”
昼衡回头看了眼，一笑，说：“放后阳台吧，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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