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鹤口中的“夺舍鬼”让白决反应了好半天,才想明白说的是谁。
“裴谨不是夺舍啦,裴听遥是他的灵识。”白决道。
肥鹤的小眼珠子快要挤成了对眼:“嘎?你是说裴听遥原来不是人!!”
白决:“……”
白决:“好像也可以这么说。我以为你以前至少知道他是灵?”
肥鹤疯狂摇头:“我对他没兴趣,他见我就欺负我,还拔过我的毛,是人是鬼我都不感兴趣!”
白决惊讶地瞬间抬高了声音:“他还拔过你毛?我怎么不知道。”
肥鹤:“哼,他就想和你独处,老是威胁我让我去别处玩。”
白决:“……怪不得,你这种爱打扰人的坏家伙一次也没干扰过我们。我自己一个人时你就来烦我!”
肥鹤还心有余悸:“我说夺舍鬼身上怎么也有那种可怕气场,以后我要离他远点。”
白决叹了口气:“用不着,他现在恨不得躲我躲得远远的。”
“嘎?为什么?”
“……好像又回到了我初见他时的样子,看见我眼里面全是不耐烦,恨不得我立刻消失在他眼前。”白决颓唐地像霜打茄子,“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把我当朋友了,还是说,终于发现了我的卑劣,所以连朋友也不想做了。”
“你把我搞糊涂了。”肥鹤道,“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裴听遥还是这个裴谨?”
白决缄默片晌,轻声道:“……我也糊涂了。”
“从前我觉得,灵识就是一片独自的灵魂,有自己的经历和记忆、成长和偏好,可有人和我说不是,灵识不同于灵魂。”
肥鹤低头啄了两下前胸,抬起小脑袋道:“好像听陶漱讲过类似的,说有修士为了修炼把自己的灵识分出去,还可以控制灵识,灵识的行为意识多多少少是受主体意念影响的。”
“可是主体如果不承认那片灵识呢?”白决嘟哝着。
这显然超出了肥鹤的思考负荷,可他简单的头脑却异常直接地看出了白决的苦恼,他扑扇两下翅膀,化繁为简道:“这么问你吧,你喜欢裴听遥哪儿啊。”
“这要怎么说啊。”白决皱起眉头。
“随便说几个嘛。”
“硬要说的话……嘴硬心软?”白决揉了把脸,“哎呀,肯定也不是因为这个。真的不知道,好像因为是他,所以优点缺点都喜欢。他是什么样子的都可以。”
肥鹤:“他是裴谨也可以咯?”
白决:“……你这话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了,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如果怎么样都会爱上他,回到主体识海中变成这个裴谨,也会再爱上吧。”
“也会……再爱上吗。”白决呢喃,“所以我爱上裴谨了?”
“问你自己吧!”肥鹤张开翅膀捂住脑袋,“烦死了,人类的行为太难懂了!爱就在一起不爱就分开有那么难吗!管他是不是谁啊!”
“……按理说,是没有这么难。”白决也抱住脑袋,“我不想当人了啊。”
“不行,我要和他说清楚,”白决倏然握紧拳头,“我要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如果真那么讨厌我,也给个准话。”
肥鹤点头:“不错不错有觉悟,但是今天中午我看到他来找你,然后又怒气冲冲走了。你去找他要小心不要被打,他生气的时候很恐怖的!”
“中午?找我?我不是在安禅寺吗?”白决讶然。
“就是在安禅寺门口啊,他打着伞来,淋着雨走的。那把伞还是你送的,他扔了。”
“我送的伞?”白决糊涂了,“我什么时候送过伞给他?”
“是薄暮空潭分发给门下弟子的日用品,伞就那一把,我从没见你打过,他手里那个肯定是你的,我看到上面有个‘决’字呢。”
白决脑子空白了一刻,蓦然想起他唯一一次给裴谨送礼,就是几十年前,飞庐斗剑之后崖岛的人来道贺,他当时把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往对面塞,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给出去的。
他都不知道薄暮空潭还分发过伞。
原来他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在裴谨那儿,裴谨居然没扔。
裴谨是在顾师兄之前还是之后来的呢?之前,他在殿里自言自语,裴谨没必要生气走人吧,之后,那么就是看到了顾师兄才生气走的?
很可能,裴谨摆明了很讨厌顾师兄。
“裴谨也可能是来祭拜师父,和顾师兄一样,不是来找我的。”白决道。
“肯定是找你,祭拜的话人都到了却走掉吗?”
不得不说肥鹤平时蠢了点,这种时候倒像有大智慧。白决迷惘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可如果是来找我,刚才为什么一个字也没提。”
白决在惊讶之余,心头涌出了一点希望: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他和裴谨,没到互不相见的地步吧。
白决一个跨步骑到了肥鹤身上,肥鹤尖叫:“死白决你干嘛?!!”
“带我去安禅寺,快点。赶在夜宴前还能回来。”
“去那儿干嘛?”
“先把伞找回来,再问他!”
*
澶溪宴请十大仙门的夜会举办在聆玉章,乐门弟子特意准备了歌舞,冯友春为众宾客布置下增长灵力的佳酿果肴,为活跃气氛还提前筹备了不少话题。
澶溪作为百年来的后起之秀宗门,历经风光挤进十大仙门和万人唾弃的场面,到今天才算真的能和和气气与其余宗门同聚一堂,聊一聊仙门盛事。
其实许多宗门之所以前来参宴,也是看在北邙和崖岛都在的份上,风往哪边吹,便向哪边倒。
慕真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惨淡经营,殚精竭虑,好在门下奉使有冯友春能帮衬,崖岛那边,裴潇一直以来都对后辈给予援助,宴会上也没少捧场。
比起裴潇,其子裴谨倒更符合崖岛一贯的风评,坐在席间遗世独立,即便许多宗门的男修女修都明着暗着倾力示好,他连个眼神都不给。
“许是不擅交际吧,别灰心。”乐陵药宗的两个女弟子坐在裴谨对面,其中一个借着祝酒的名义找裴谨搭话,却被对面人的傲慢伤着了,此时被同门安慰着。
被安慰的女修在桌案底下绞着手帕闷闷不乐:“你看那边的北邙顾汝兰,那才是不擅交际,不也尽了礼仪,裴公子根本就是不想理我。”
“哎,可是他也没理别人呐?”
这话让女修的眉头舒展了一点。
“裴公子。”
又有一个女修大着胆子上前叫了裴谨,许是对自己的容颜自信,刻意拨弄了两下鬓边发丝,直接坐在了裴谨身边:“裴公子一个人自斟自饮,不无聊吗?”
“让开。”裴谨冷冷道,眼皮都没抬一下。
女修脸色一白,在原地挣扎了四五个来回,仍是费力挤出一个笑:“我只是想向裴公子讨教几个问题。”
席间忽然一阵骚动,所有人一齐往宴堂门口看去,看见一个紫衣修士轻微喘着气,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举目四顾。
“是白决!”
有人低呼。
这个名字一如既往的有力,不论何时何地出现都能激起千层浪。
白决来晚了,像是赶得太急,头发有些乱,腰带也有些歪,左边衣袖还翻起来一角,看在部分老古董眼里简直毫无仪容可言。
年轻的修士们却不由咋舌,白决身上是从外面带进来的霜气,眼角冻得发红,嘴唇一翕一合的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便是无尽春色,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有一说一,你们仙门老说他惑乱苍生,其心歹毒,根本就是对他不公平,美人什么都不做不也能疯一群,你看那边的就是。”
有个岘山小宗来蹭吃蹭喝的弟子大着胆子品评,他自己虽然也是仙门中人,但一向看不惯大宗门的人打着仙门的旗号排除异己,干脆果断与张口闭口“我们仙门”的高贵人士割席。
他话音一落,引来不少赞同。坐他斜对面的裴谨忽然“啪嗒”搁下酒杯,这一圈的修士都以为裴谨嘴皮子又痒了,要怼人泄愤,慌忙闭紧了嘴巴。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裴谨开口,修士们这才恍然:说起来裴谨和白决突然间有了交情的样子。
他们不敢说的是:总觉得裴谨也掉进美人陷阱了,叛崖岛、立血誓,净干些大跌眼界的事。
白决好像终于从人群里找到了目标,大步朝里面走来,所到之处无不噤声以待。
裴谨忽然侧过身避开门口的方向,看向了身边的女修:“你刚才说什么?”
女修愣了一下,结巴道:“我,我想请教裴公子几句话,几句就好。”
“你问吧。”裴谨道。
对面两个乐陵女修睁大了眼睛:“他,他为什么?!”
先前被拒的女修手帕绞得更厉害了,泫然欲泣:“你还说他对谁都一样,你看看!呜呜,裴公子怎么会对她感兴趣,难道看不出来她富有心机吗!”
白决走到近前,看到裴谨在和其他人说话,步伐一慢。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停下来的趋势,只好找了个空桌姑且先坐下。
刚一落座,琅玉阁那边便有人遥遥数落起他来:“白决公子姗姗来迟,可是看不上我等啊?”
白决道:“只是有事耽搁了。”
“慕宗主,你们澶溪的弟子都这么散漫无礼吗?”
慕真落落大方地微笑:“这次晚宴,是为了招待各位仙门同僚们,我们澶溪的弟子只是跟着沾了光,偶然有一个晚点入场,也不妨碍咱们的宴会。”
“既然是你们澶溪招待,白决公子身为主人方打算怎么招待我们啊?”
白决冷眼看向说话的人,扬言要他招待的修士被他一盯,立即打了个寒颤,缩起脖子不敢再出声。
他旁边的同门恨铁不成钢地掐他一把:“这里是宴会,他还能动手不成!瞧你怂的!”
“白决什么事情干不出来!”那人低声抱怨。
同门大声道:“白公子怎么不回答!”
白决把枉清狂往膝上一横,摸着剑鞘悠悠道:“你想我怎么招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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