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55
外头的雨斜斜飘着,刮在脸上。
沈适一下车,迎风被雨水打了一脸颊,他胡乱抹了把脸,抬脚朝那两个男人走去,一手掏着烟,还没走近已经递了过去。
两个男人接过烟,笑道:“谢了兄弟。”
沈适往自己嘴里咬了一根,一边点燃,吸了一口,说:“麻烦问问,这边哪有吃饭的地方?”
“今天太冷,馆子可能都没开。”
另一个接着说:“你再往前走七八里,前村堡有集,这天一会下雨一会儿停的,等你到那儿天也就晴了。”
沈适眯了眯眼:“有近路吗?”
“给你说的就是最近的,再远就得往后绕着走了,后村堡这些天修渠,整个村子都被挖的不像样,车都过不去。”
沈适抽了口烟,笑了一下。
“你要是不赶时间,可以去后村堡看看,那有一大片十几亩地的山茶花,挺漂亮的,附近卖小吃的多着呢。”
沈适嗓子干涩,抽着咳了几声。
“抽不惯大前门吧?”一个男人笑,“一看你就不常抽。”
沈适笑笑:“抽的少。”
“你外地来的吧?”
沈适轻“嗯”了一声,说:“去趟岭南。”
“那应该走高速啊,哎呦,岭南今天下雪了,我媳妇家就在那,听说还挺大,高速肯定连夜就封了。”
沈适:“是。”
“你从这边绕过去,得走近路,村里的路不好走。”
沈适:“近路?”
“有一条连着省道……”
那人还没说完,沈适打断:“不用了,就走这条。”
他说着抽掉最后一口烟,扔到地上碾灭,说了谢,走了。刚打开车门,一股暖流涌上胸口,沈适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陈迦南正手指点着手机,手机黑屏。
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没电了?”
这一大早她不是在车里眯着就是看手机,本来就没有充足的电量,现在更是打都打不开,充电器也没带,这回真的彻底闲了。
沈适往后退车,听她叹气。
他腾出一只手将自己的手机扔给她,说:“密码是6个9。”
还带着一些余温的手机掉在怀里,陈迦南一下子定住了,指尖轻轻触摸着手机边缘,一时间不知道是否拿起。
沈适余光瞧见,道:“怎么了?”
陈迦南回过神,慢慢拿起他的手机,放到车前,只觉得手指发烫。从前在一起,他的手机她从来没有碰过,就算他有意无意放在床头,她也没想过要看。
“没什么想要玩的。”她缓缓开口。
沈适:“那也别睡,一会儿下车该着凉了。”
陈迦南“嗯”了一声:“你问到吃饭的地方了吗?”
“问到了。”
“远吗?”
沈适表情自然道:“差不多七里路。”
陈迦南听罢,看了眼前面的方向,觉着有点熟悉,瞬间惊讶道:“这条路我们是不是刚走过吗?”
沈适:“嗯。”
“你不是问了路吗?”
沈适:“嗯。”
陈迦南憋火:“嗯是干吗?”
沈适气定神闲:“这地方分两片,一个叫前村堡,一个叫后村堡,我们现在去的就是后村堡,那边有花会,吃饭的地方自然少不了。”
“那不得多走些冤枉路?”
“七里路,问题不大。”
陈迦南气闷,你是问题不大,我可着急回家。她从后视镜看了眼一车厢的书,转身随便抽了一本书出来。
沈适:“坐车别看书。”
陈迦南:“没看,翻翻。”
沈适看了她一眼,车速放慢。
“别太专心,容易晕车。”他提醒。
陈迦南不以为然,她拿的是一本游记,作者三十来岁,供稿为生,一年有一半时间住在山里写文,一半时间出远门,跋山涉水的穷游。
她想起有一回,问周逸喜欢哪个作家。
周逸说:“我最喜欢福楼拜,他不用工作,就住在父母的庄园,偶尔出门旅行,一生只做两件事,读书和写作。”
陈迦南正专注在想,听见沈适在说话。
他声音低沉:“我记得你有个写书的朋友?”
陈迦南倏然偏头,看他。
“怎么了?”他刚好也看她。
陈迦南慢慢摇头,只是凑巧想一块去了,便轻道:“你要是想支持的话,劳烦多买买她的书,可以不看,送人也行。”
沈适笑:“支持。”
陈迦南:“你手底下有多少员工?算上分区的。”
沈适说:“都算我头上,我买。”
“说话算话?”
沈适:“从不虚言。”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是有一些笑意在的。那样子看着像是漫不经心,可他也是真的从未食言过。
“你朋友的书叫什么名字?”他问。
陈迦南想了想:“她写的大都是青春年少,有一本自传,写她和她的男朋友,叫什么海棠。”
沈适问:“你连人家书名都没记清楚?”
“可能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沈适:“……”
陈迦南看他忽然不说话了,一时的心情可以用王朔的《过把瘾》三个字来形容。她看着窗外的小雨,募的弯了弯嘴。
目光无意撇到前方,她一愣。
远处一大片林海,种满了树,红红的花,像一团火,每一棵树都仰着头,一排排傲立在风雨中。
她问他:“这是你说的花会?”
沈适也看到了,笑说:“山茶花。”
她的视线再偏一点,看见红花后面还有一大片白色的花,像女人莹莹如雪的肌肤,干干净净,单单纯纯。
沈适:“那是白山茶。”
陈迦南感叹:“我在岭南待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这边有山茶林,都可以媲美嘉兴的梅花了。”
沈适:“你去过嘉兴?”
“我没去过,不过外婆年轻的时候去过,她有一张嘉兴赏梅的照片,很漂亮。”陈迦南说着笑了笑,“外公宝贝的不得了。”
沈适跟着笑了,看了看路:“停这吧。”
车子刚挺好,陈迦南就下了车。她也没急着转,倒是站在车边,看着面前这一大片山茶花,眼睛都乱了。
沈适走到跟前,微俯身,低声:“去那边看吧。”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走的很慢。
或许是因为高速封了的缘故,来看花的人不是很多。他们一路往前走,也遇不见多少人,只是到了近处,想要进去看,被穿着蓝色工衣的女人挡在外头。
“今天不开林,回吧。”女人说。
陈迦南失望道:“为什么?”
沈适问:“多少钱能进去,我出十倍。”
陈迦南扫了一眼门票,心里暗自计算:一张成人票八十,两张就是一百六,十倍就是一千六,得她辛苦卖几十本书才能赚回来。他的卡又刷不了,还不是她付钱。
她抬眼,下意识用手背碰了下他的胳膊。
女人看了他们俩一眼,无奈:“你出一百倍我也没办法,多少人来了又走了,你不能破坏规矩呀,趁着雨小赶紧回吧。”
陈迦南看他:“我们还是找地方吃饭吧。”
说着已经往前走了,留着沈适还站在那儿。他想摸兜抽一根烟,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忍住,抬脚跟了上去。
附近有一排小饭馆,开门的只有一家。
外头的风吹着实在冷,陈迦南是小跑着进去的。沈适看着她的背影,笑着加快步子,随后跟着。
饭馆不大,布置的却挺温馨,光是暖黄。
他们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陈迦南点了一碗馄饨,将菜单退给他,说:“十块钱以上,我不买。”
沈适正要说点两盘菜,话卡在嗓子眼。
他抬头对老板道:“一碗混沌。”
陈迦南搓搓手,看向门外。她是有些不自在的,或者说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捉弄,居然以这种一种方式和他坐在这,方圆十里都是荒原的地方,吃饭。
沈适拿过两双一次性筷子,掰开互相刮了刮。
“很冷?”他很自然的看着她,问。
陈迦南:“还好。”
“你冷?”她问。
“还好。”
好像忽然没话说。
他们斜后方坐了一对年轻男女,应该还是在读大学的样子,像是这附近的居民,专门来看花。
女孩问:“你知道山茶花的花语吗?”
男孩说:“这还有花语?”
馆子里除了说话声,很安静,旁人听的一清二楚,接着他们的声音就小了,后头的话陈迦南没有听见。
她一抬眼,撞进沈适眼里。
他目光深沉:“想什么呢?”
陈迦南:“没想什么。”
他又道:“你知道?”
陈迦南:“不知道。”
“我告诉你,能要一个茶叶蛋吗?”
陈迦南:“…………”
难得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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