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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纤细的小手拨弄着密码锁,指腹上一道殷红的口子把血也涂在了上面。
“这……是一个日期?”垚岳眯起眼。
阿莫低垂着眼眸点了点头,温声道:“一个为大局而死的女人的忌日。”
陈金水挑眉,“什么人?”
女人抬起头眨了眨眼,似乎有点迷茫。陈金水看到那双潋滟的眸子,心中几乎控制不住涌起一股欲望。
这样软弱的东西,谁都可以占有,只有第一个抢到的人可以上她,然后杀她,否则她就没有价值,应该直接扔掉。
嘎哒。
绞着梅花锁的丝松了下来,阿莫笑了笑,轻轻地道:“我可以走了吗?”
她看看他们,突然露出有点理解的样子,又微微笑了一下,“那,那我们就现在打开吧?”
她真是个白痴,善解人意的白痴。这种人就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否则就该死。不过,如果可以,到时候让她留在自己身边玩两天。自己也是难得对一个女人起兴趣。
陈金水和垚岳对视一眼,没有阻止。
箱子打开,里面竟然比外面看着要新不少,似乎主人经常擦拭的样子。
箱子里没多少东西,有一边是账本夹着十几张图纸,中间有几样古旧的首饰,成色都是上品。还有一沓橡皮筋捆扎的老照片。
陈金水看着那簪子,心里一喜想上手摸一把。忽然有人“咦”了一声,垚岳指着那张照片,语气罕见的疑惑,“这人怎么好像……”
照片上一共三个人,一对青年男女,像是夫妇。还有一个半大的少年,依稀能辨认出这个少年是陈皮阿四。
陈金水有点不耐烦,但看到那对夫妇中的女子,他猛地一惊。
那张照片上的人脸都不太清楚,但那女人的脸清晰的好像重新剪印过一样。
那竟然是阿莫,脸上挂着温婉的微笑。
“这是……”他下意识的说。
“唉……”
阿莫叹了口气。陈金水心里一震,这声叹气在他听来悠远绵长的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反复折射。而且他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飞快的下降,已经冷的有点让人难受了。
“终于……”她说。
陈金水忽然发现不对。阿莫进来的时候穿着单衣牛仔裤。但此时她身上穿着的就和那照片里的女人一样,一件湖蓝色的旗袍,绣着惨白的梅花。
她慢慢的转过头,凄切地笑着。但是她的身体还是趴伏在箱子边,一双手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陈金水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手按在九爪钩上。
“回来了……”
阿莫,不,是那东西,幽幽地说完,整个人突然往下一塌,烂成了一滩肉水,溅了一地。
陈金水没反应过来,尸变他见过,大白天尸变还真没见过。更何况这在半分钟之前还是个能说话的大活人,突然就尸变了。
他能走到这一步也不是混过来的。他本来打算在那颗脑袋转一百八十度之后直接对着脸一爪,但这个东西就这么,突然没了。他有点懵,下意识骂了句,“他娘的怎么回事?”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陈金水这才意识到垚岳从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再也没开过口。那种脊梁骨一寸一寸上爬的寒意渐渐抓住了他的心脏,余光能看到垚岳还站在他边上。
不过这些诡异在他看来也不那么重要,东西先拿到手再说。深呼吸,他猛地抬手,九爪钩直朝着垚岳面门抓去。
血和脑浆溅了他一脸。
陈金水有一瞬间呆了一下,但眼中立刻恢复了凶光。
半个脑袋卡着铁钩的垚岳脖子里发出咔咔咔咔的响声,身上突然长出黑色的毛,喉咙里一大团一大团的黑色毛发吐在地上,转眼堆起半人多高。
陈金水把九爪钩往后一扯,一大团头发掉在了地上,垚岳身体里还在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陈金水低头一看,那团头发里阿莫的脸正在冲他微笑,缓缓吐出一根舌头,舌头上是一张很小的血红色的人脸,双眼紧闭。
那是他自己的脸。
陈金水脑子里轰的一声,他双眼充血,大吼一声,又是一爪捣烂了那颗人头。
——————你的视角——————
我踩着满地的血跑出来,提着那只箱子站在长沙凌晨路灯昏黄的路口,全身都在发抖。
死了,全死了。我说不出自己是恐惧还是兴奋,脑子里只有这么几个字。
那串让所有人发疯的六角铃铛被我踩碎了,已经不知道被丢在了什么地方。
我走在马路中间,却感觉到两侧深渊凝视着自己,无数的手把我往下拉。
我晃了晃头,想摆脱那种难受的窒息的悲观,但没有用。
这是短期激素分泌导致病理性的崩溃,撑过去就好了,我的一部分大脑在这么说。可另一部分却让我听见了拉着我的那些手属于谁。
所有我爱着的人,和因我而死的人。
情绪的洪流中,我所有的坚定一下子全部动摇了。我开始深刻的怀疑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全错了,我不应该反抗,不应该费这么大的力气无谓挣扎。
我哆哆嗦嗦的打开手机,点了三次才把电话拨出去。
——————吴邪视角——————
我被电话铃声吵醒,第一眼先看了看我三叔跑没跑。
今天这老小子差点在我眼皮子底下溜了,好在二叔来得及时,给他提溜回来了。我问他西沙事件的真相,死缠烂打之下一直讲到了晚上十点多才勉强算是讲清楚。
阿莫消失后我打了十几个电话,忽然就怀疑起来,质问我三叔,他却打死也不承认这事情和他有关系。
我本来有点恼火,甚至考虑了一下不接。但这个点打过来肯定不会是无聊,一定有要紧的事。
再骗我一次老子就把她卖了,我一边想一边接了电话。
“救命……”
她的声音非常轻,我一开始根本没听清,就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刚刚睡醒的原因,我的声音有点哑。但很快我就觉得不太对,急忙清了清嗓子又叫了两声。
“救……”电话里传来杂音和重物落地的声音,我一下翻了起来,“丫头!你在哪?”
我三叔被吵醒,看到我的脸色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让我打开免提。
接着听筒里开始出现断断续续压抑不住的奇怪的声音。我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她哭了。
我真的第一次听到有人哭的这么痛苦,似乎整个人要碎掉一样。
我回不了家了,我什么也没有了,阿莫一边哭一边说他们都死了,我也要死了,我要死了,我好难受啊。
阿莫哭的直打嗝,连话也说不清了,我手足无措的捧着手机都不知道自己在安慰什么。茫然之中还有一种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恼怒。
“她可能不是在和你说话,”三叔说,“但是你一定要一直和她说话,千万不能让她给挂电话。我现在联系潘子。”
我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已经完全超出“安慰”的范围了。
逐渐的,哭声似乎低了下去,我的肝都烧疼了,终于有机会问道:“你受伤了吗?你在哪?”
她又不说话了,我暗骂一声,穿上拖鞋打开电脑想直接订票去长沙。
“丫头你别挂,我马上就到……”
“……我好像把他们杀了。”
我反应了一会儿,嘴上有点磕巴了。
“继续和她说话。”三叔说。
我曾经听说过,人第一次杀人之后由于视觉冲击、心理压力和原有三观的崩塌会反映在生理上,导致胃痉挛、呼吸困难和甚至精神崩溃的后果。
阿莫会杀人吗?我和她的交集其实就是在西沙和云顶天宫。第一次她坑了我,但是其实也没有对我造成伤害,第二次在云顶天宫虽然也算是瞒了我们一路。但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是,我认为她是善良的。
有多少人能在和你同时坠崖的时候垫住你的后脑呢?
凭良心说,阿宁长得更漂亮,但是有好感和有好感是不一样的,我说不出来但自己分得清楚。
大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追过我,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
然而在遇到一个特别的人的时候,所有的形容就会变成我喜欢那个人的那种类型。
——————你的视角——————
我身上种蛊的伤口又被自己撕裂了,据说吴家人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和一个消防栓死磕。
我在他们准备的房间里躺了大概四五天,手机一直没有挂,很快就没电了。
说来也是神奇,吴小狗居然真的逼逼叨叨了那么久,而且我混沌的大脑对这件事居然真的有印象。
过了一个星期,我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个澡,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我摇起铃铛之后是看着陈金水杀死垚岳才下楼的,楼下很多人,我就这么摇晃着青铜铃铛,看他们陷入幻觉,然后才离开。
时间过于长,而且本来情绪也非常不正常,没想到最后竟然造成了那样的后果。
我现在所在的这个盘口主事人叫哑姐,年纪二三十,气质很好,长的也挺漂亮。这几天吃的都是她送到房间里,也从没说过什么多余的话,任凭我挺尸了这么多天。
我换了一身哑姐准备的衬衣长裤,把头发擦干,就听到门被敲响了。
“莫姑娘,”哑姐没有开门,直接在外面道,“三爷来看你,穿戴好下来见见三爷吧。”
她的语气很温和,没有命令也没有冷淡。但我还是立刻头疼起来。
吴三省来干什么我当然知道,虽然这事情某种程度上算是他坑我的,但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让人给我擦屁股,还能善了吗?
可他是吴邪的三叔啊。
我把头发吹了半干,武器全部装在了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实在有点神经质了,才下了楼。
哑姐和吴三省都在,还有两个人,我定睛一看,竟然是胳膊上还绑着绷带的潘子和包着头的郎风。
吴邪没来,我第一时间发现,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
我打了个招呼,“三爷。”
吴三省看看我,我一时没有读懂他眼神里的意思。抽完最后一口,他把烟掐了,对哑姐道:“你去忙吧,我们就谈一会儿。”
哑姐走后吴三省示意我坐下,又递给我一瓶水,“事情我都知道了,委屈你了。”
我看着那瓶水,对于客套话有点烦躁,但还是忍住了勉强笑笑,“没有,如果没有你们,我现在也不会安然无恙。”
“你理解就好,”吴三省也笑笑,“潘子当时被缠住了,伤的不轻。郎风是你被带进总舵之后跑来找潘子的,我们才好为你断后。”
我看着他们,实在是没力气,但还是逼着自己站起来鞠躬,道:“多谢二位。”
郎风伤的可能比潘子还重。他在陈家混不下去了,叫人去救我其实是为了给吴家的投名状。但到底是招惹过我的人,还是要当面来找台阶下。
重新坐下之后,吴三省沉吟了一会儿,“不绕弯子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留在长沙,还是去杭州?”
我愣了一下,以为他要给我什么盘口,结果他继续道:“我大侄子这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着急忙慌把我赶过来看你。我看,他小子对你动真心了。”
吴邪?
惊喜来的太突然,我没有任何表情可以处理。吴三省这是个什么态度?支持还是不支持?
呆了一会儿之后,我木木地说:“三爷,您帮我查我的家人,别的事儿我都可以听您的。”
吴三省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过了几秒钟忽然笑了,“你别紧张。谈恋爱又他妈的不是倒斗,还前走三后走四的。我之前也是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听信了一些传言才做了这样的事情。”
我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心说你妹呀,这简直就像开家长会被班主任留在了班上,被各种家长指指点点完了班主任说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们她其实没犯错就是留下帮忙。
“年轻人要勇敢点,”吴三省掷地有声,“年轻的时候一定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才不枉此生。再说了,吴邪多大人了,他谈恋爱我哪儿管的着。”
我:“……嗯。”我这不是怕再轰轰烈烈下去,我此生就只有年轻的时候了吗。
我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兴致盎然的叙说恋爱观的三爷,又看了看单身的潘子和郎风,他们显然也有点懵。
吴三省是打算把这一页彻底揭过了,这对我是好事。但是吴邪的事情,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您……”我小心翼翼的问,“不觉得我有点问题吗?”见鬼,这是什么问法啊,巴不得别人觉得自己有问题吗?
吴三省笑了一声,“如果你是道上传的那种人,刚刚我让哑姐走的时候你就不会放她走。她是在座唯一你真正能控制住的人。”
“那天晚上……”他顿了顿,“你用了什么方法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有什么压力,那些人手上都有人命债,没一个冤枉的。”
我虽然害怕,但老实说真的没后悔。早在对陈皮阿四下手的时候我就学会了一个道理,有时候要学会放过自己。
我有点无辜的说:“哑姐是你女人,不敢动。”
三个男人的表情都僵了一下,随即潘子和郎风都装作没听到转头看向别的地方,吴三省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咳,你……”
啊?我打量了一圈,我判断失误?没人知道吗?不会被灭口吧?
吴三省就摆了摆手让郎风和潘子先出去等他,然后转头对我说:“我还想和你谈谈另一件事。”
“如果你们在一起,我希望能让吴邪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去,”吴三省缓缓地说,“我在做的事,我希望他不会再参与。”
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出了真心话,“三爷,恕我直言,你们吴家的男人,似乎不是女人能栓得住的啊。而且你们长辈恐怕不仅管不了他谈恋爱,很多别的事也管不了,否则现在掌握盘口的也不会是三爷您啊。”
吴三省被我噎了一下,又掏出烟来,语气有些责备,“黄毛丫头,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哎,”我苦笑,“但我对自己这蒲柳之姿是真的没什么信心。”我可不敢再答应他什么了,无论如何也要推脱掉。
吴三省瞪着我,又扔出一记炸弹,“你是张起灵的人,如果你退出,他是会松动的。”
他怎么知道我和小哥的事情?他是在诈我还是……我又感觉到一股疲惫,随即是爆炸性的愤怒,继而飞快地冷静。
我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笔记,然后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睛,“三爷,就都按您的计划办吧。我会尽量的。”
我加重了“您的计划”几个字。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到底是要干什么,但是这整件事情吴家的推手就是他吴三省,吴邪既然是培养出来的下一辈,那他不可能什么手脚都没做。
他的表情一瞬间出现了从未见过的集中,甚至可以说出现了杀气。但是两秒之后吴三省又恢复了平静,点上了一根烟抽起来。
沉默持续了一根烟的时间,吴三省站起来摆摆手,“尽早去杭州,不然那傻小子要自己憋不住跑过来了。”
我松了一大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暂时过了,一边说着“三爷慢走”,一边意识到嘴角一股子笑意往上冲。
似乎情绪还是走在了我这个人的前头,已经打了个飞的在西湖边上落地了。
我抬头的时候看见二楼哑姐正站在窗台上,目送着吴三省的背影。
吴家的男人……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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