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有些事情便不能再当做没有发生过了。
方月临自那天夜里开始，看见陈瑜便再也不主动叫她一句，权当和其他瞧不起他也看不惯他的亲人一样。
现在的方家，也就只有爷爷一个人还能够称作是他的家人。
想明白了这一件事，方月临如同负重行走千里的后终于能够卸下包袱的人，如获新生，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轻松过。
不用再小心翼翼怕惹得父母不高兴，他就能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
当然，还是稍微抽出了一点点闲余时间来帮助鬼先生跟宋淮安的朋友建立联系。
高二分班前的最后一个考试周，由校长在晨会上宣布开始。
杨真顶着慷慨激昂的背景音乐拍拍手，招呼八班的学生带着塑料小板凳站起来，扯着嗓子大吼：“都不要挤！后面的回来！回来！跑什么跑！到咱们班了吗你就跑！按顺序走，急什么！平时上课迟到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着急？”
好不容易安顿下躁动的学生们，杨真抹了脑门上的汗，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那么一点忧伤情绪全没了，就剩下终于能够摆脱这群兔崽子们的庆幸。
他在班级队列旁转了两圈，教训完刚才带头跑路的那俩混小子，又走到另一边的末尾，独自站立的方月临与他前排抱团聊着天的同学们格格不入，像个外人。
杨真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拍了一下方月临的肩膀。
乖学生诧异地回过头来，狐疑道：“杨老师？”
“咳。”杨真把自己手里的塑料板凳放在草皮上，没坐下，反倒是哥俩好地揽住方月临，问他：“上次那本练习册我都批改过了，答案也给你了，订正过了没？感觉怎么样？”
前排抱团的学生相继回头偷看，被杨真瞥了一眼，缩缩脖子跑到队伍老前面去了。
方月临点了点头。
上次他在家里和陆青青陈瑜正式闹掰的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方长风和他爷爷的耳朵里，方长风震怒，不问缘由便要揍他，骂骂咧咧叫嚷着没他这个儿子。
不过被爷爷给拦下来了。
好脾气的方凤年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气，还一连摔了他最喜爱的两个杯子。
爷爷抬手抽了方长风一耳光，一手捂住胸口喘粗气，一手指着三位小辈的鼻子，骂道：“畜生……畜生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临临可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方长风从小就是赵苗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儿子，就是他把陆青青带回家时老爷子也没骂他几句，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当即就犟嘴，说他当老子的教育儿子有什么错？
方长风在赵苗的搀扶下坐稳，恨铁不成钢地仰头看向自己溺爱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失望道：“月临是我的亲孙子，只要老头子我还活着一天，你们就休想欺负他！”
他知道这样的说辞对方长风三人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的训斥，于是喘了几口气，便干脆破罐子破摔，拿他们唯一放在心上的东西做威胁。
“这几栋房子写的还是我的名字。”老爷子闭上眼，“从今往后再让我知道你们三个……”他又转头看向自己的结发妻，说道：“……你们几个欺负我的孙子，我就是把房产全部捐了做慈善！也不会，不留给你们分毫！”
月临年纪小，就算他把家产留给了月临也难保不会再被抢回去。
方凤年这是铁了心要护住方月临。
他一贯和蔼，没什么长辈架子，几十年难得发一次脾气。
赵苗却知道他这次是说真的。
……
因为爷爷的缘故，方月临在家里的待遇虽然没有提高，但受到的干扰少了很多。
不仅奶奶等人不会主动找自己的麻烦，连夜晚的争吵频率也降低了不少。
加上鬼先生为他制造的学习环境，方月临最近做题的效率略有提升。
“昨天刚把错题都重新做了一遍。”面对老师的关心，方月临想了想，说：“八道题错了四道对了四道，错的题都卡在后面几个步骤，写的时候始终想不起来应该怎么做。”
杨真了然，“你底子薄，这是正常的。不管哪一门课都要靠平时积累，做题量上来了自然会反映在成绩上，老师相信你。”
“谢谢杨老师。”
师生交谈其乐融融，很快消磨过了等待排队的时间，杨真放开方月临，又拎着小板凳去前排维持秩序了。
排在前面的班级一个个散场，方月临跟在人群中，路过操场侧门时果然被堵得水泄不通，又只能在体育老师的指导下慢慢分流
方月临本来也不着急，被撞了几下后干脆让出位置往旁边站，打算等不拥挤了再前进，没想到碰上了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两人砰一下撞在一起，方月临连忙抓紧铁门栏杆才没摔倒。
“嘶。”另一人就没他这么好运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了一声，“谁啊！张没长眼睛！”
方月临站稳后回过头，对着摔倒的人伸出手，四目相对，坐在地上的怪叫一声：“操，怎么是你？！”
说完又怕引起老师侧目，连忙捂住嘴，冷冷地瞪着方月临。
是一班的李池。
方月临不在乎他的敌意，反而伸出右手，“快起来吧，第一节课要迟到了。”
“不用你管！”地上的李池毫不领情打开他的手，麻溜爬起来，依旧死死瞪着方月临，嘲讽道：“你学习都差成这样了，还怕什么迟到啊，早到迟到不都是只能考那两三百分？”
方月临仿佛没听到他后面半句话，默默收回手，往人群靠拢，“哦。”
被无视的李池反而更生气了，站在原地瞪了他半晌，开口道：“方月临儿，敢不敢跟我打赌？”
方月临脚步一顿，驻足回头看向这位曾经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思索片刻后问道：“赌什么？”
李池拍干净校服上的灰尘，抬头直视他，一字一句道：“就赌你下学期分进差班，两年后考不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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