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金城徐家

    “金城县徐家。”魏云熙如实告知。

    高伯元大觉意外,“这怎么可能?徐家的产业根本不涉及瓷器行当......他,另有所图?!”

    见魏云熙但笑不语看着自己,高伯元福至心灵,抓住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灵光。同时心中一凛,脸色陡然严肃起来。

    大虞的钱庄,素有南宏润北惠通之称,北惠通指的就是金城县徐家的惠通钱庄,历经四五代人苦心孤诣经营,其财力雄厚程度可见一斑。

    “三年前徐家家主在紧急调度库银途中遭遇山匪被劫杀,徐家兄弟为了争夺掌家权陷入内斗,谁也没想短短半年不到,徐茂文就杀出重围稳住局面,最后坐上了徐家家主的位子。”魏云熙不禁感叹,“没记错的话,他那时候好像也就像我这个年纪。”

    “嗯,他是徐老家主的老来子,跟你一样,年纪不大就跟在他家老爷子身边学习,非常得他爹器重。”高伯元提起这个耳熟的小辈,眼神里的提防更甚于欣赏,“听说这小子手段狠辣得紧,当初刚坐上家主,就立刻主持分家,几个兄弟几乎净身出户,府内外的大小管事撤换了大半,当家主母也被送到了京郊的庵堂,自此徐家大院真正是他一人独大。他和江阳瓷行买办的事是真的?”

    并非高伯元不信任魏云熙,实在是他不想和徐茂才这样的人打交道,毒蛇一般难缠。

    魏云熙无奈地笑了笑,很不幸,这个消息千真万确。徐茂才行事非常谨慎,如果魏云熙不是重活一回,回忆起一些蛛丝马迹,又让魏平亲自去查证,还真发现不到他身上。

    不过魏云熙也好,高伯元也罢,都不是畏惧不前的人,徐家而已,对上了麻烦是麻烦,但还算不上畏惧。

    高伯元将魏云熙送到云阳侯府门口,但见天色已经不早,犹不放心地叮嘱了一番才离开。魏云熙目送马车转过街角,回身仰头看了看仍悬挂在自家大门上的“云阳侯府”门匾,心里闪过一丝疑虑。

    魏父的这个云阳侯是个流爵,按理说年前就应该接到爵位收回的诏书了,可如今各大衙门都年后复工了,诏书依然连个影子都没有,难道是皇上太忙,给忙完了?就算皇上忙忘了,礼部那么多官员,就没一个人出来提醒?

    魏云熙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反正这门匾挂在自家一天,就多扯一天大旗。

    某人想不想就不想了,建宁帝却不行。收回魏家流侯爵位的条陈从年前到现在一律留中不发,陆陆续续已经攒了快手臂高的一摞了。今日年后第一次大朝会,又有御史当廷奏报,建宁帝再一次搪塞回去,心下游移不定,便来寿安宫请教太后。

    钟太后深谙皇上对魏侯心怀亏欠,其实这件事她也思虑许久,便建议皇上按例收回魏家的流侯爵位,同时赐封魏云熙为县主,食邑依旧为云阳。云阳侯身负救驾大功,将这份功劳追加到他唯一的女儿身上,朝中也不会有人反对。敢反对?皇上的性命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县主封号?!

    建宁帝大喜,一来这个赐封提议是母后提出来的,他作为孝子,自然要支持,二来魏云熙封为县主,身份上抬升,与成王更为相配。退一万步讲,若是三年后他们两人的婚约真的不得不解除,有这个县主的封号在,魏云熙的境遇也能更好些。

    魏云熙完全不知道皇上为她所做的打算,这两天一边要忙着会客,一边还要查看总账房送上来的家产盘算账目,简直分-身乏术。

    “姑娘,薄胎瓷的入股契约书都已经签完了,按照约定,这两日咱们就得安排大师傅和窑工到各家窑场去。”魏平将十二份契书装进木匣,问道:“这些契书是放进府库,还是放在您书房里保管?”

    魏云熙正埋头看着账簿,闻言头也没抬指了指坐在自己身旁的魏良初,道:“给他,让他仔细看看契书是怎么写的,条条款款都有什么作用。”

    魏平眼里飞快掠过一丝意外,但并未让人察觉,随即应下,将手里的匣子放到魏良初手边。

    魏良初受宠若惊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白皙的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既怕自己看不懂让阿姐失望,又怕自己推脱会辜负阿姐的信任。

    看着小公子左右为难的模样,魏平忽然从心底生出怜悯。自家的姑娘他还是了解的,不仅不爱揽权,反而特别向往做甩手掌柜,哄得一众管事和掌柜们满腔热情做事。小公子哟,你怕是被姑娘给盯上了!

    “阿......阿姐......”魏良初轻轻拿出匣子里最上面的一份契书,刚看了一页就开始手心冒汗。怎么办,有的字都不认识,更别提意思了!

    魏云熙从账簿中抬起头,咬着笔杆看他一脸慌张的模样心里隐隐升起恶趣味的满足,伸手揉揉他的头,笑道:“别心急,我已经和盛先生打好招呼了,以后你散学后,每天去他那里一个时辰,学习看契书和账簿。”

    魏良初脸上的阴云顿时散开,笑得双眼弯成俩月牙,连连点头应下,珍而重之地将契书放回匣子里收好。

    魏平默默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小公子和偷笑的姑娘看在眼里,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鬼使神差道:“薛家的尾款已经送来了,往后几天我会带人去交接店铺和窑场,小公子可想跟着一起去瞧瞧?”

    魏云熙扔给魏平一个赞赏的眼神,扭头看向魏良初,“正好书院还要几天才能开学,你想去的话就跟着去看看。”

    变卖产业这种事,对魏家来说恐怕机会不多,难得的学习条件。

    “嗯,我想去。”果不其然,魏良初欣欣然给了个肯定的回复,那赤诚而热烈的眼神,看得魏平赶忙垂眸自省:助纣为虐啊!

    薛家家主薛长海没有参加瓷行商会的聚会,却如约跟魏云熙见面,痛快地将魏云熙挂出来的铺面和有意出售的三个窑场一起打包都买下了。当然,其间少不了讨价还价,薛家吃定了魏云熙急于脱手,将价钱几乎压到了行价最低。魏云熙勉强接受,但本来有意出售的那三个京郊茶园却改变主意留了下来。

    “平叔,薛家的这笔进项还是老规矩,全部存到惠通钱庄。”魏云熙回想着那日薛长海离开时志得意满的模样,一边嘴角轻挑,扯出个冷漠的弧度。

    魏平一见她这么笑,心里就直突突。通常情况下能让他家姑娘这么皮笑肉不笑的,要么是她心情非常不好,好么就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不管哪一种情况,都预示着他们这些管事的要忙得昏天黑地了。

    不得不说,魏二管家的预感在某些时候十分精准。在他带着小公子和管事账房们跟薛家交接完毕的当日下午,崇都城内就开始传出消息,魏云熙把薄胎红釉瓷的配方给卖了,筹钱用来开办顺昌瓷行,专做崇都地区瓷器买卖的牙行。

    “魏云熙是什么意思,真把自己当成崇都瓷行的救星啦?”议事厅内,薛长善的脸色极为不悦,他花费大价钱从顺昌窑场挖过来的大师傅和窑工折腾着烧了十几二十窑,愣是一件薄胎红釉瓷的成品也没烧出来,年后经徐茂才牵桥搭线,从魏家老宅手里拿到了配方,刚试了两窑,虽然开出了两件成品,但红釉瓷的釉色和顺昌窑场的成品还是有明显的色差,本以为有配方在手,可以慢慢调试,没想到魏云熙这丫头疯了,竟然一口气把配方卖给了十几家,还给每家都配了大师傅现场指导。

    “你们真的事先一点消息也不知道?”薛长海越想越气,连带着看魏长海也有些不顺眼。

    魏长海委屈得不行,“我们真的一点苗头也不知道!”

    魏家老宅虚顶着个空壳子,其实内里基本上被掏空了,手里捏着魏云熙给的薄胎红釉瓷配方和一个被搬得空荡荡的窑场,根本没钱开工,于是魏长海就想到了向惠通钱庄借贷。

    但他们想要借的数目太大,徐茂才亲自出面,魏长海为首的老宅根本不是他对手,被逼无奈之下亮出了薄胎红釉瓷的底牌。徐茂才顺势牵桥搭线,将薛家和魏家凑到了一条船上。

    徐茂才揣测,魏家老宅的那张配方十有八九来得不光彩,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魏云熙这招釜底抽薪如此决绝。薄胎红釉瓷被封为瓷中绝品,除了本身惊才绝艳,更因为物以稀为贵。再美丽的物件,一旦多了,就难以再保持住它的身价。

    “魏云熙......”徐茂才将这个先前略有耳闻的名字放在舌间反复咂摸,笑意直达眼底,喃喃自语:“有意思......有意思......”

    “徐大东家,你没事吧?”薛长善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顾不上和魏长海置气。

    徐茂才从容地撩起眼皮看过来,脸上带着惯有的微笑,“无妨,还是商量一下如何应对目前的状况吧,江阳那边的人可是很快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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