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今天格外风雨欲来。
常叁司自从回到府上后,就板着一张老脸,在主厅里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时辰。
丫鬟小厮连声大气都不敢出,这府里上上下下可都知道,得罪了少爷会死,得罪了老爷只会生不如死。
常叁司一张老脸上仿佛跟焊了一张铁打的面具一般,眉头越皱越紧,浑浊的眼珠一动不动,寂静的可怕。
就这么冥想了一个时辰,他才攥紧了右手猛地锤击了一下桌面。
红木桌顿时震荡了一下。
而后常叁司这才端起了桌上的一杯茶,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过了一个时辰,杯中茶早已凉的发苦,常叁司“呸”的吐出了一口还没咽下去的苦茶,而后俯手便将茶杯摔在了地上。
茶杯顿时被摔得粉碎。
两旁的伺候丫鬟顿时跪下下去。
常叁司冷声呵斥着这些不争气的东西:“连杯茶都倒不好,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老爷息怒,奴才这就给您上杯新的。”
丫鬟瑟瑟发抖,这茶一个时辰前就上了,老爷不开口他们也不敢擅自给换,反正横竖都是他们的错。
“算了。”
常叁司往后甩了甩袖子,他半截袖子已经被自己撕烂,此时正要掉不掉的挂在他的衣袖上。
他冷声道:“少爷呢?”
两个丫鬟颤颤巍巍地支吾了一声。
此时此刻,常林房中。
常林脸色发白的躺在床上,右手高高的包着一团纱布,雪白纱布的不时透出几处鲜红的血迹。
对比之前,此时他的脸上可谓是憔悴的很。
常林在床上有一声没一声的哎呦着,右手上那鲜明的痛感此时正敲打着他那娇生惯养惯了的神经。
一边哎呦,一边半睁着眼,未受伤的那只手此时正放在了身旁红衣美人的手背上,不时还拉着美人娇嫩的手在自己胸口处蹭着。
红衣美人也曾是一家有名妓院的头牌,一年前被常林赎了身,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着。
她轻蹙着眉,美目含泪地哽塞道:“心肝儿,疼不疼?”
“疼死了。”
常林看着自己家的小美人的脸蛋,总觉得往日里娇媚的脸蛋今日暗淡了不少。
跟陛下那个妃子一比,陛下的妃子像月亮,他的宝贝怎么跟只草鸡一样。
不过月亮他要,草鸡他也要。
他拉着那只细腻小手,在自己腮边贴了贴:“宝贝给爷吹吹,爷就不疼了。”
红衣美人正欲拿着手帕给常林擦擦额角的汗。
常林的房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尚书冷着一张脸对这个红衣美人道:“滚出去。”
红衣美人麻溜滚了,连手帕都忘了拿。
小厮识相地关上了门。
常叁司这才松开了眉头,对常林道:“手怎么样,还疼不疼?”
常林现在可是怕极了常叁司,他怎么也想不到往日里那么疼他的爷爷会那么直接了当的剁下一根他的小手指。
可是他习惯了对爷爷百依百顺,此时身子止不住往后缩,舌头还是哆哆嗦嗦的开口:“疼……不、不敢疼。”
常叁司的目光骤然放松了下来。
他疲劳的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常林的床边,慈爱又无奈的看着常林的脸:“我的心肝啊,你以为爷爷想这么对你吗?”
常叁司拉过常林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傻孩子,我要是不这么对你,今天你的两只手可就都没了。”
常林还是有些惧怕爷爷,他“嗯”了一声,便想抽开自己的手。
常叁司将常林的表情尽数记在眼中。
他低垂下头,眼中划过一丝冷光。
“这笔仇,爷爷一定会替你报的。”
谢既白今日对他说得那些话,显然不是这朝夕之间调查出来的成果。
恐怕这个小畜生早就已经蓄谋已久了。
那么也许那件事,他也已经知道了。
常叁司低哑着声音,他用黑洞洞的眼神看着常林,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有些扭曲。
那张脸上遍布着青褐色的斑点,松弛的皮肤上吊着两颗漆黑而空洞的眼珠,嘴角的笑容则越张越大,仿佛是要穿到耳根一般。
常叁司无声而癫狂的笑了起来。
常林觉得爷爷有点恐怖。
常叁司给常林掖了掖被角,道:“好孙子,快好好睡一觉吧。”
“爷爷我去见一面国公。”
.
“花灯节?”
宁融翻书的手一顿,他长长的拉了一条尾音,而后竖起了耳朵看向谢既白:“陛下的意思是要和臣一起过节吗?”
谢既白有些不自然的“嗯”了一声,道:“这是昭国每年都会办的一个节日,爱卿不感兴趣的话就算了。”
“臣很感兴趣。”宁融立即摇头。
谢既白用书挡住了脸,藏在书后的嘴角不自觉往上翘了一下。
“那到花灯节那天,我们就在宫里放花灯吧。”宁融放下了书本,捧住了脸期待道:“正好臣也可以尝试一下自己最近新想的菜肴,到时候再做一些好看的花灯……”
“咳咳。”谢既白打断道:“融融难道不想出宫过这个节吗?”
“出宫?”咸鱼宁融思考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出宫就要走路,走路太累人了,我们在宫里过不就好了?”
反正他一时半会还想不到新的跑路计划,干嘛还要浪费体力。
他最喜欢做的事其实就是在家里宅着。
谢既白:“……”
谢既白轻掀眼尾,语气不禁带上了一点纠结:“朕好像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宁融:“什么?”
“昨日融融拉着朕喝酒时,可是拉着朕说了不少话,什么你这个暴君早晚亡国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谢既白啧啧笑了,“最后还非得在朕怀里唱起了山歌,还说什么……”
宁融立马捂住了谢既白那再次不安分的嘴。
“陛下,我们什么时候出宫?”
谢既白笑着眯起了眸子。
他其实悄悄给宁融准备了一个小惊喜,但是只有出宫才能看到。
谢既白抽了一本书放到了宁融的手里,换下了宁融手中的话本,换上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本书法练习册。
谢既白的语气中不乏一股欠揍的意味。
“朕就知道融融的心思,不够距离花灯节还有一点时日,再急也要等这几天过去才行。”
此时他们两人正共乘一椅坐在勤政殿那偌大的书桌前,今日休沐,谢既白和宁融不干别的,正陶冶着情操,一起看书写字。
谢既白自然写了一手极为漂亮的行书。
谢既白写字时,宁融便在旁边一脸的星星眼,眼眸亮得出奇。
看得谢既白有些不好意思,他愉悦道:“融融也来写一写?”
宁融有些小激动和一些小胆怯:“臣怕臣的字会把陛下的字给遮住。”
能把他的字遮住,看来融融的书法一绝啊。
谢既白期待道:“无妨,朕准了。”
然后谢既白就出乎意料的欣赏到了一手绝世狗爬。
宁融的字跟漆黑的蚯蚓一般,在白纸上扭来扭去,非但如此,而且他的字还写的特别大,每一个字都顶谢既白的两个大。
一眼望过去,果真是生动无比,直接化形——虽然是蚯蚓。
宁融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的一手.狗爬:“看,臣果然盖住了陛下的字吧。”
确实如此,在宁融的一手.狗爬旁,谢既白的一手流畅行书也变得不再瞩目。
因为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宁融那一手丑的惊天动地的蚯蚓字。
谢既白:“……”
宁融看着谢既白塞给他的那本书法册,一脸的我不行我不可:“臣就算把这本书嚼烂吞下去,字也还是会那么丑的。”
谢既白叹了口气,而后抽了一支笔放到了宁融的手心中,自己的大手则包裹住了宁融的手。
“都说字如其人,融融长得那么漂亮,没有一手好字怎么行?”
谢既白握住了他的手,自然也顺带将他整个人圈子了怀里。
宁融的脊背甚至直接贴在了谢既白的胸膛上。
他觉得自己拿笔的手更不稳了。
谢既白低头靠近了他的后颈,呼出的气吹到他的脖颈上,让宁融觉得有点痒。
“陛下不觉得,这样教臣练字,臣更不会了吗?”
“无妨。”
谢既白握着宁融的手,在纸上缓缓写下一个宁字。
“朕可以多陪你练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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