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仙门会考

    三月三，拜轩辕。

    一大清早，天门客栈里就已经集齐了众莘莘学子，石天音自然也在其中，她早早便起了床，和那一众也准备赶考的神仙学子们出门抢韭菜煮鸡蛋吃。

    这个地方其实不算是正经天界，只能算是天界设在人界的一处驿站，不过这里地势险峻，终年云雾缭绕，所以鲜少会有凡人上山来。

    但是，这里因为离考场的距离近，所以这家客栈的厢房往往在两三年以前就已经被预定满了，像石天音的那间人字房还是她花了高价，才搞到的黄鱼票。

    至于说那上一位退房的仙门子弟，据说是因为得了考前抑郁症，不得已才放弃了考试。

    石天音现在的身份是摇光星君座下的外门子弟，石天音，没错，确确就是这三个字。因为彼时她人在西海时，一直所用都那艺名玉面笑笑生，所以在这世上除了霖心，并无人知晓她的真实姓名。

    据连宵说，这位摇光星君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位非常风流潇洒，且不染红尘俗事的仙。他自位列仙班以来，仅收有两位内门弟子，至于其他人，都一概被算作了外门弟子，而他的外门弟子究竟有多少，这恐怕只有他坐下的那两位内门大弟子知晓，怎奈何他与那两名大弟子终年在外云游，是以这基本上就是个死局。

    故而，石天音用了这个身份，可以说是非常安全。

    不多时，一位仙气沛然的青年仙者便出现在了天门客栈中，他左手拿着一叠资料，右手则提着厚厚的一沓身份牌，逐一点名核对身份，最后向考生们分发身份牌。通常在这个时候，也正是众考生，最明里暗里互相较劲的时候。

    “长生兄，我昨日见你就觉得你仙根卓越，没料到竟你南极仙翁座下弟子，失敬失敬！”

    “啊，李兄，你才是师出名门，据说上一届的蟠桃宴，你家师尊都领你去了？久仰久仰！”

    “咳，原来您就是太白大人的座下，我说怎么如此眼熟，您家师尊前阵子又陪玉帝他老人家参加大法会了？真是贵人事忙啊。”

    ……

    而仙者当念到“摇光星君座下外门弟子，石天音”时，她只觉众人都像她投来了或同情或鄙夷或色眯眯的目光。

    “今年摇光星君居然又派自家弟子来考试了？他不是已经连续三十年无一名弟子考上了吗？”

    “就是就是，今年居然还派来了个女弟子，不过我瞧她那模样倒是标致水灵得很，就是感觉不适合去做弟子，适合给人家当小娘子。”

    “哈哈哈哈！”

    一旁，已然接过身份牌的石天音自然听见了那些偷偷议论她的话，事实上，仙门会考每年的女弟子都不多，更逞论像她这样模样还出类拔萃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尽管一路上，连宵都已经提醒了她行事要低调，但事到关头，她还是没忍住，毕竟她原本就不如何喜欢自己现在的这张脸，生怕日后待霖心复原后见她此模样，万一今后只愿与她做姐妹了，该如何是好？

    “南极仙翁座下，长生公子，”她款款走上前，向对方揖了一揖，又凑近了看向对方，就在对方即将要被她那双兼具清纯与妩媚，又皂白分明的杏子眼拿下时，她忽而话锋一转，拍向桌面，霎时间，数根筷子同时弹起，她迅速取下两根，夹住了对方的手腕，又一后翻，对方竟已不能动弹。

    石天音俯身，向其冷声道：“你家师尊就是这样教育你的？调戏其他仙门女弟子，做了人家师兄还不行，还要做人家相公？”

    和蚌精比臂力，你的心是有多大？她心说。

    “仙门之地，何人喧哗！”

    忽然，一声清朗男声从门外飘来，一时间，光阴停滞，众人只觉那嗓音如似钟鸣回荡于仙山之中，又似林间清泉扣响心门。

    “竟是……玉，咳，大人，您怎么来了。”那名发放身份牌的青年仙者甫见来人，也是震惊异常，他向这位御风而至的男子深深作揖，一时间，偌大的天门客栈也似成了那后来仙者的主场。

    若石天音没猜错，这男子显然是用了高等术法故意隐去真容，但尽管如此，他看上去还是与之前的仙者有着明显的不同，他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真正的月下谪仙才有的魅力。

    那月下谪仙的一双瑞凤眼淡淡扫向石天音，话音沉静，道：“是你在喧哗？”

    话音落，石天音筷上的术法已然解禁，那名叫长生的弟子也被松了开，随即便摔了个狗吃屎，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大人，如您所见，方才确是晚辈在喧哗，”石天音并未推卸责任，而是继续道，“但晚辈却是被人所逼，实属无奈。”

    “好一个实属无奈，”月下谪仙的嘴角飘了层淡笑，而就在石天音以为接下来的戏码会按照戏本上写的那样，向她询问名字时，却见他话锋一转，道：“既然是你们两个一起闹事，那便要一起惩罚，这样吧，既然开考在即，你俩届时就各自加试一道吧。”

    ……男人，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

    石天音心中不悦，但面上却端得风平浪静的，淡声道：“大人给机会，晚辈定当不负大人，不，是前辈的期望。”

    她这样说，那谪仙果然多看了她一眼，眸光里神色颇复杂，反倒是她依旧目不斜视，身板笔直，权当那月下谪仙是空气。

    片刻后，听那谪仙经过身边时，轻飘飘道了句：“好。”

    听那语气语调，居然是看不起她呢，呵。

    .

    半个时辰后，众考生陆续离开天门客栈，他们沿着天门山云雾缭绕的盘山小道而行，陆续进入考场中。天门山的考场乃是这一届仙门会考的分考场，实乃今年的考生数远大于往年，不得已，天机署这才分别设立了三个考场。

    天门山的考场设在半山腰的某仙家道观中。

    和西海中的粗暴大考——跃龙门相比，仙家的考试显然更斯文也更人性化，它分为文试和武试，最后再取综合分。

    此前，石天音虽并未真正研究过天界的考试制度，但好在她曾经写过相关的故事，故而早有所了解，再加上因为连宵的指路，所以对于这场文试，她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

    没错，她早已经花大价找神秘高人押了题，并且熟练背诵了不少万能模板。

    深山之中，晨钟暮鼓，第一道敲钟声悠然响起，很快，众考生逐一进场，轮得石天音时，她的座位则在倒数第四排的侧边。

    她的位置临窗，光线明亮，通风良好，甚有助于提神醒脑。小片刻后，那密封纸样被主考官当众拆开，不多时，那泛着逼人仙光的仙纹纸便被依次传到了她的手中，她定睛一看，直接略过了其他，将目光放到最后的大题上，虽表面平静，却心中大喜。

    但见那仙纹纸上书：围绕给定材料，结合实际，以“神仙的自我修养”为话题，自拟题目，形成文体。

    要求：一、观点明确、论述深刻、内容充实

    二、结构完善，条例清晰，语言流畅

    三、字数不限

    作为文试的最后一道大题，自古便有得之者得天下的说法，同时甚值得肯定的是，她的银子没有白花，高人便是高人，她手提善琏湖笔，很快运笔如飞。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而做神仙，亦当如此。

    万能模板的开头总是很万金油，先引经据典开头，为后文定下整体基调，以总分总的结构逐步推进，最终导向自己的观点。对于这种陈旧写法，她自然并没有太大感觉，但她的字向来写得很不错，写下一行，就权当是欣赏自己的墨宝了。

    她行云流水般写着，忽而那仙纹纸上便浅浅灰暗了一块，仔细瞧，放知是那窗口的天光被人遮住了，紧接着又闻一声轻笑，未料得竟是之前那位月下谪仙路过了，在瞧她的考卷。

    这个人，便是这届的巡考官么？

    她眯了眯眼，作为西海最当红的话本大师，这种场面她早已经历过了，索性挺直了腰板，大度地让对方瞧，并斯条慢理地一行行地向下写，边写，还边偶尔停下来吹一吹那行字迹，顺便欣赏一番自己的墨宝。

    啧啧，最近极乐梦都里没有她这位灵魂人物，恐怕真要折损不少银子了。若有可能，在成功通过考试后，她还需想办法寻一条渠道将自己的文墨送下去才是，毕竟不论怎么说，文章烂尾都确实不是个好习惯。

    提示距离文试结束还有一炷香的摇铃声在她搁笔时响起，这时她已早早答完了题，再检查了一遍试卷后，便开始研究这仙纹纸的材质，纸质轻薄柔软，笔锋触之墨色不晕不透，在不同的光线下，那珠光的色泽竟还有稍许不同，总之确实很不错，就是不知货源在哪里？又造价几何？

    这时，她的肩膀忽感被人轻轻拍了拍，她起初还在疑心，谨慎地偏头一看，才知是后排一位生面孔的男性考生在看她，并朝她微微挑了挑下巴。

    他这是几个意思？难道是想她向他传纸条？

    但这套题一共是六道小题加一道大题，小题的论述也颇复杂，她虽然人美又心善，但这个时候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算不理这位考生。倒是台上那名青年仙者监考官似乎看见了他们这处有小动作，立刻从走了过来。

    那考官来到他们处，也先咳嗽了声，继而俯身看向了他俩的卷宗。

    考官先看的那男考生，面上倒是没什么值得推究的表情，再走过来看她的，却是眯了眯眼，似纠结了下，还是用手轻轻点了点她的考卷。

    考官这又是几个意思？这下石天音顿时有些乱了，她看看那考官，又看看自己的那张仙纹纸，见考官也不说话，灵机一动下，只好也学做他的模样点了点。

    刹那间，一道新考题骤然浮现在最后一道大题的下方，那位置不偏不倚地，像是要戳亮她的双眼，正上书三字：加试题。

    不是吧？既然真有加试题，那为何她刚才没发现？还是说，只有她看不见？

    那位讨人嫌的月下谪仙，你确定不是在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