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风尘仆仆,但神色间的态度却颇为倨傲,一看就让人觉得是什么出身富贵的大人物,柳栐言上下略略打量过,对此并不怎么在意,他对这类人虽然没什么好感,但就他现在的心境来说,再怎么倨傲那也是他好不容易等来的白鼠,要容忍到不转头就走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原主立下的规矩他倒可以利用一下,柳栐言神色淡然,也不多看来人,自顾自地就低头去抚弄从今晨起就有些别扭的袖褶。
“我也不是见着人可怜就乐意出手的仁医,看您这架势,是准备给我磕个头做医酬?”
来人似乎从未受过这种冷待冒犯,被如此一问便猛的拉下脸来,生出高高在上者的不悦,可惜又顾念着自己的命还得这江湖大夫来救,僵持片刻,只好硬生生将脸上的意见压下去。
“先生误会了,小王来向先生求医又怎么敢空着手,只是在来的路上不巧遭遇追杀,备下的酬礼却全给弄丢了,否则,怎么也不至如此狼狈,让先生看了笑话。”
柳栐言手里的动作一顿,差点就要被那人说出的话给逗笑了,哪怕他上辈子实打实的按二十五年来看,也从未见过这种硬用谦称来强调自己身份的,这一通话下来,与其说是在服软,不如说全是威胁的意思,他把好不容易压住的笑咽下去,抬眼不动声色地去看那人。
“那倒不会,只是小王爷的运气还真不怎么样,竟连一两样小物件都没护住。”
其实柳栐言想的,是那人既然自称王爷,至少得有个能做凭证的私印保留在身上,记忆中原主对交换之物并不限于物品,哪怕是人情拜谢,看人顺眼了也能抵一抵那些千金之物,可惜柳栐言从与那人对视的第一眼开始就心存芥蒂,现在更是打定了主意要触一触他的怒火,毕竟一个王爷的私印,哪里是说舍就能舍的,而其它东西,那人怕是也拿不出来。
要说柳栐言莫名遭此横祸,现在是决定行事完全由着性子来,再加上原主先前在武林中攒下了不少人情名望,白的黑的都沾一半,别说是朝廷里的人,就算是无牵无挂的江湖侠匪也都不敢轻易对他怎样,是以肆无忌惮极了。
而顾睿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平日里谁不是见着他要低三分头,何时受过这种待遇,见谣传里冷漠少言的人虽漫不经心,却句句夹棍带棒,不由心中窝火,才刚准备发作,突然被身后之人帮忙稳了稳被气到打晃的身形,这才想起还有个可以用来挑衅的筹码。
“趁手的物件小王没有,随身跟着的侍卫倒是有一个,不知先生要或不要?”
这下换成柳栐言怔住了。
他只是想挫挫那高人一等的气焰,没想到却牵扯上了旁的人,柳栐言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跟在后面的侍卫,先前他不是没注意,只是那人气质过于沉稳安静,站在小王爷身后就跟装饰物似得没存在感,现在听他主子说要用他抵药费竟也没什么反应,只稍微露了点惊讶后就沉寂下去,用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柳栐言。
要或不要?
要个屁。
柳栐言难得觉得有点烦躁,他想折腾的是王爷,跟那侍卫有什么关系,但这事分明是自己开的头,想要收回还真做不到,柳栐言转身把他们引进屋子,半点斗下去的兴致都没有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看那王爷不似身体虚弱,来这的目的多半是为了求他帮忙解什么毒,再加上半道上被人追杀,估摸着是有人打定主意要他的命,怕是下了这座山就会再遭一次罪,哪里敢把仅剩的侍卫真送给他。
柳栐言这般安慰了自己一通,便不再去管这些麻烦事,专心拿那小王爷来试自己是否已经融会贯通。
小王爷进了屋也不多说话,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就捋袖子,露出一截白的像玉似的手臂,柳栐言懒得和他计较,伸手扣在他腕间,垂着眼睛诊起脉来。
和他猜的没差,来人确实中的毒,名字还挺风雅,叫作半盏,柳栐言不知道,但原主知道,说是这毒哪怕溶在一大缸子酒里,也只要饮半盏就足够中个彻底,令人防不胜防,这毒初时极温和,半点不显露姿态,但后期便来势汹涌,压都压不下去,只可惜原主不仅知道这毒,他还解过,柳栐言脑子里自顾自地列出药类和用量,边列边分出心去瞥盯着他诊脉的顾睿。
那小王爷正处于将要进后期的过渡期,就算这样静坐着也会被体内难以忽略的不适弄的皱眉,柳栐言挑挑眉,突然觉得自己刚刚折的一点面子也不算什么了。
他又认真诊了一会,确定小王爷除了这半盏的毒和轻微内伤,其它真没什么大碍,便摊了张白纸在桌子上,提笔慢悠悠地在上面写字。
他写的慢,顾睿也不好催他,三个人就静悄悄地窝在不算小的木房子里,听那狼毫划纸的浅息,柳栐言写了半天才把毛笔搁到一边,提溜着纸的一角拎起来,对着字迹间的余墨吹气,吹了几下就又放回到桌面,转向顾睿的方向。
“您先瞧瞧,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顾睿简直纳闷的想骂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柳神医到底哪里不待见他,明里暗里的和他叫板,他用力攥了攥离柳栐言远的另一只手,硬是逼出一个笑来。
“先生哪里话,这药方的事,小王哪里插得上嘴。”
柳栐言极满意地点点头,就又把那柄细毛笔捏在手里,他每味药都竖着写,并在旁用小字标了个大概的分量,现下他蘸了蘸墨,提笔在每味药下面圈了个数。
“这是药价,按铢算。”
顾睿低头一瞧,差点吐出血来,就算他的王爷府再富贵,也不是这样败的,更何况还是按铢,他瞪着眼睛,说话都几乎咬牙切齿了。
“先生这是何意,诊费我该是应给您了吧?”
“先前说好的,付这个。”
他点了点那张薄薄的纸,上面白纸黑字刺的顾睿眼睛疼,
“您要是不乐意也没关系,我把这诊出来的单子放这,您看着记下来,下山后如数买回去就是了,只不过,”
柳栐言慢条斯理地打了个转折,温和地看他写的价值连城的药方子,
“这量可只是大概,不服用后看着效果增减,怕是会出些差错。”
顾睿没遇上过敢和他耍无赖的,偏偏这次不仅遇上了,他还没办法给点教训,只能气的瞪自己的眼睛,弄的里面满是怒意,可是没办法实行的怒意又有什么用,柳栐言不为所动地等着他,好半晌才等到那句,
“就按先生的意思办。”
他把方子又往前推了一点,那王爷也明白,掏出放在里襟里的私印,同样蘸墨在最末端摁下去,只是摁的力道大的像泄愤,上面的墨差点透了纸。
柳栐言再次点了点头,他觉着心情好极了,便不再打压整个人都冒着火的王爷,把方子收回来。
“王爷先去休息吧,药熬好了自会拿去给您。”
目光放到后面,与那始终没说过话的人对了个正着,
“客房在左手边,你先打扫出来,”
顿了顿,又问到,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虽垂头,但并未行礼,声音恭谨地回了句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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