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午觉得主人正困乏着,没必要非得现在替他行针不可,但他既然是被拿来用作试药,又哪里有劝主人停手的立场,只得顺着命令乖乖趴好,而柳栐言虽说忙了一整天,但到底本职是医者,就算困的打点了,拿起针后仍能凝起注意力,照旧是先把脉再下针,每一针也不图快,免得出个什么差错。
因此等这边也好不容易弄完之后,可以说连续两夜没睡好的柳栐言终于撑不住了,他吩咐那人去把温着饭的柴火熄了,就自个挪回房里去就寝,所幸这次不是熬过头了才睡下去,第二日便十分顺当地睡到日晒三更,醒后又赖了一会才慢慢悠悠地爬起来。
他这边误了不知多久的饭点,柳承午则是一定会起早,正准备早饭的时候倒听得一点动静,却是被折腾了一天的陆小姐终于好了个彻底,便又是那个像小鹿轻快跳跃的大小姐,早早地就醒了。她闻得灶房里有声响,拉着江卿就凑进来,在一旁瞧着柳承午准备吃食。
陆朝絮有江卿在身边做靠山,哪怕觉得灶前那人浑身泛着冰寒也不怎么畏惧,而柳承午虽在武力上抵不过极阁阁主,但在主人以外的人面前总是不带情绪,被盯着瞧也毫不受影响,只是在份量上稍微顾及了一下算是主人的客人的那两位,最终还是帮她们也解决了早饭问题。
至于柳栐言看到这顿早饭时,却是连午饭都算有些晚了,干脆让那人把早午饭一起端在桌上,从里头挑喜欢的东西吃。
柳承午早上得喝药,于是自己先用了早饭,中午就不敢再自作主张先主人一步,因此在命令下陪着柳栐言一起,只是这饭还没吃完,却又有人来了。
先有察觉的是柳承午,柳栐言只看到那人忽然停住动作看向远处,接着便迅速护到他身前,柳栐言顺着他的方向没发现异常,正疑惑着,过了一会才闪出几个影子。
柳承午已摸了暗器出来,下压的姿势明显是做好攻击的准备,只是那几个人似乎并没有袭击的意思,两三个闪身便到了桌前,之后竟直接跪停下去。
是那日他没能敌过的五名影卫。
柳承午认出来人,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那几人齐声跪念参见主人,短短四字如弦绷紧,接着就似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似得,震的他蓦地僵住了。
主人当日说了要以这五人做歉礼。
同样在一旁的柳承午自是听见了,也明白其中意思,却是到现在才回想起来。
暗卫不该如此健忘,柳承午却意识到自己是在刻意选择忽略这件事。
对主人来说,可以拿来试药之人随处可取,柳承午身为暗卫较常人更能抗一些,但与眼前这几个同样出身的影卫相比却毫无差别,何况他当时甚至无法与之匹敌。
柳承午原先名号二十一,顾睿小王爷身边随侍的暗卫以二十五人为一组,虽说这二十五人都是重重选出来的,但柳承午在其中到底算是末等,而他先前说得好听点是输在五人联手之下,实际上在交手后便能觉出高低,若是一对一地比试,武功能凌驾于他之上的就有两人,而就算是排行第三的那个,柳承午也只能与其堪堪打个平手。
仅是随意比较之下,便已毫无多余的用处,柳承午僵在那无法动弹,攥着的拳头轻微发颤,倒是坐着的柳栐言吃饭吃到一半突然被认主,也没察觉到护在他身前的柳承午有哪里不对劲,轻声发出哦的惊叹,再开口时的语气听在柳承午耳里竟有些如释重负。
许是见他仍峙立着不动,柳栐言出声唤了他一句,柳承午回身想跪下应话被止了,只得低着头笔直地站着应对,结果先是问了句吃好了没有,等他回了是之后,下一句跟着的却是命他去收拾行李。
柳承午只觉如遭重击般嗡鸣作响,他不知所措地猛然抬头看向主人,正对上柳栐言的视线后,触到的是平静温和的一双眼。
他还记得主人与他的原主子并不对付,但在最初让小王爷下山时,他的主人却也是这样无波无动温温和和的样子,仿佛不论先前相处是好是坏,都能毫无触动地送人离开。
对病患是如此,对侍从大概...更是如此。
柳承午无法动作,侵骨的寒冷从指尖漫上来,顷刻便浸透全身,他想跪下身去,却又无法屈膝,若违了主人不让他跪的命令,都到这等时候了,怕是会平添厌恶,因而只能硬撑着站立,独自压着身上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知道自己比人不过,却没想到会被弃的如此之快,他的主人待他温柔怕是脾性使然,因而便是在准备舍弃他之时,也能先屈尊问他一句是不是吃好了。
他怎么会觉得先前的过往是梦呢,分明是这七日如繁花迷眼,温暖眷顾其身,却总是要醒的。
柳栐言见他抬起视线后便又低垂避开,只站在那不动,便添疑问地再唤一声,柳承午将隐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终是艰难地应了是,一个闪身便没了身影。
柳栐言第一次见他这样退下,被唬的愣神,后又想起还有几个跪在跟前的,倒也同样做得到神出鬼没。
不过柳栐言当初开口要了这五人过来,自然不是为了看他们刹那隐去身影的本事,而是因着原主侍弄了许久的那棵树。虽不是亲历,但那年年照料的记忆存下来,连带柳栐言也有些爱惜那株从南临带回来的植物,往年原主总是在花凋之时就启程出山,到了柳栐言这却是难得有长果的趋势,柳栐言在留下照看与云医中纠结甚久,后刚好撞了几个人上来,便干脆借着劫人的赔礼要过来让他们代为看顾。
想着总算能了无牵挂地出山游诊,柳栐言是轻松极了,便先赐了他先前已经想好的名字。
从柳姓里拆出卯字,按他们自个的排位顺着接五行里的字,那五人自不敢有什么怨言,皆行礼谢主,柳栐言第一次听没反应过来,第二次被他们叫做主人,便毫无预兆地生出十分的别扭出来,当即令其改了叫法,让他们称自己为先生。
而纠正完称呼后便是正式的命令,一为好生照看山后的那株树,二为以影卫身份守家护院,三则算是为他们着想,毕竟木屋这边腾不出旁的空房出来,柳栐言干脆令他们在进入此地的来路隐蔽处建下住所,刚好可以做到护卫之用。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也废了不少时间,柳栐言想着去看看柳承午准备的怎么样了,便径直寻到那人的房间推门进去,结果一走进去,却发现那人站在中央背对着门的方向不动,半点收拾行李的迹象都没有。
柳承午很早就察觉主人靠近,听得开门声后顿了一下,极缓极慢地转过来,不敢碰上主人视线似得低着头走到跟前了,才默不作声地跪下去。
他向柳栐言下跪行礼的次数多不胜数,这次却让柳栐言莫名觉得最为郑重,因而也没有拉他起来,只疑惑地看着,
“干嘛呢?”
柳承午把手举过头顶,仍是只看着地面稳声回到,
“主人定的七日之期逾了一日,属下知罪,请主人一并责罚。”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