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责任虐梗,慎入】
夜幕清静,一轮更声远去后,隐于丛中的鸣虫便再次悠悠发出高低起伏的叫声。
二十一独自跪在寒池中,夏夜的温度比起白天的燥热更近于温暖,然而等插立在他跟前的三截长香彻底烧尽时,二十一身上已经僵冷到快要失去知觉的程度。
刺骨的冰凉从被水完全浸没的部位涌上来,二十一将手撑入水中,由手掌支开些重心地挪起膝盖,他一动不动地维持了太久的跪姿,以至于连挪动几分都疼的不行,更别说直接起身,好在只要熬过了刑罚就算作清了错处,也没有要求即刻退下的时限,好歹给了他缓口气的时间。
二十一适应了一会,等到最初的煎熬减轻一些了才从水中艰难起身,不论犯的什么错,只要在刑堂里受罚了,最后一步都是跪池,定下的香一点起来,不等到完全烧完是没人敢起的,是以暗处先不说,至少在明面上并不需要安了人在边上监督着,即使如此,二十一仍照着规矩朝刑门方向跪着谢过了罚,才从地上捡回自己的木牌,浑浑噩噩的沾着树木屋檐的阴影闪回暗卫的住所。
他几乎是跌撞地落进自己的狭小房间,二十一在跪池前受了鞭,两百整的鞭子,因着不是犯的死令,施刑者只会用上三分之一的内力,可鞭鞭使的力道都足够狠烈,实打实地抽完数下来,从肩到背一片血肉模糊,二十一熬刑前被喂过药,能撑着不失去意识已是尽了全力,后又在寒水中整整跪省了一个半时辰,现在便连一点力气都快使不出来,好不容易挨上床面了,眼前却是一阵模糊的晕眩。
他费力脱掉身上被冷汗跟池水弄湿一遍的衣裳,艰难着往并不厚实的被褥里头缩,不仅是因为季节,暗卫的用物从来都跟舒适搭不上边,然而现在的情况对二十一来说却非常糟糕,他身上实在冷的厉害。
二十一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全是被池水冻着的缘故,他拖着鞭伤,又在水里撑了那么久,会变成感染发热十分正常,可这热完全是在消耗他身上的温度,二十一控制不住地蜷缩起身子,却仍被那如同从体内溢出的寒冷逼的不住发抖。
他背上的伤得过一日才许上药,此时只能生忍着,疼痛和寒冷变成叠加的折磨,在沉寂的房间里难耐到无法忍受,二十一用力闭起眼睛,试图想出些不相干的事来转移注意,这是二十一熬刑时的习惯,用专注默背的方式来减轻痛楚,即使其间的成效甚微,但怎么说也聊胜于无,只是这次与以往却有些不同,二十一闭上眼,还没怎么投入心神,便隐隐有绿意摇曳虚影,映出一片山林间的安谧悠远。
二十一曾侍奉过另一位主人,真说起来,那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
许是因着在这前后的轨迹毫无区别,二十一始终觉得护王爷进山寻诊的那几日如同看了场梦般虚无缥缈,连虚实都没人能找来问,可即使觉得是梦,二十一对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也都无比深刻地铭记于心。
他记得新主人给他立的规矩,用竹箫做刑物打的手心,拿冰水敷过的淤肿。
他记得那几碗拿他来试的药,请罚后得到的鱼汤,用来照样子找的新采的药材。
他记得被拆开又重新包好的纸封,同桌而坐食下的粥,盛在碗里给他缓烫伤的井水。
二十一当然记得,哪怕他认主的时间不过一个日落日升,满打满算也才十二个时辰,可他是一直走在黑暗里,也将有一天会死在黑暗里的影子,那些由新主人馈赠的温柔何等珍贵,光是痛苦的时候捡点边角起来,便足以给予他抚慰。
他甚至曾经得到过名姓。
虽然在被新主人遣回王府的现在,二十一已经失去了继续拥有那个称呼的资格,但他到底还是把那三个字小心藏起,放在无人能触碰的地方仔细守着。
足够了。
被疼与冷反复折腾着,二十一的意识开始有些游离,他不经意抿了抿嘴,恍惚间突然觉得有些微的甜。
他从主人那,从柳栐延柳先生那得过的糖,那样干净的小小的一颗,脆弱的连咬下去都不舍得,可即使是隐在那么重的疼痛与血腥中,仍然能让人尝出甜来。
就像他知道那是不可触碰的虚妄,可无论如何,那也足以在剩下的苦痛里,给予他微不足道的希望。
这样就足够了,二十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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