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看到白天闹鬼了吗

    “方才那是什么人?”越非问了问新分配给他的宫男小界,他正好受了洛星轩的吩咐来寻他。

    小界的表情像吃了什么烂东西,五官都挤在了一块,像是曾经也没在那人身上讨过好,看到那个人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道:“主子,那是这里的正宫,月妃,惜月君,平时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若不是为了找狗,奴才可能八个月没见着他了。”

    原来是他,想想也是,自己是个新秀,别的妃子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出现在他们月华宫,不过八个月见不到人影,可真是个死宅,还在他第一天入宫就见到了,也是相当巧了。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月妃刚刚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伤口,然后对那只小狗崽说不要乱咬人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人是个讲理的,结果是没说完,下半句是:不觉得脏吗?

    然后抱起狗就走了。

    气人,还没找他要狂犬疫苗钱跟医疗费呢。

    这月妃的正殿寒影殿与他的偏殿霜兰阁不近不远,正好隔了一座廊桥水榭,中间有块幽池,里面种满了红莲,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火在蓝水中静静绽放,到了夜里,也格外引人瞩目。

    红莲在佛语中意为八寒地狱之一,因受生此地狱者,严寒逼切,其身变成红赤之色,皮肤冻裂,故称红莲地狱,也有说是十寒地狱,所以不该在宫中见到才是,否则岂不将此地喻作了地狱,而将住在此处的人比为恶鬼修罗?不过连皇帝的额上点缀用的花钿都是如同业火的红莲,想必是她的爱花。

    他忽然想起来方才闻到的味道为何如此熟悉,在选秀那日,从天命宝殿传出的奇怪香气就跟那月妃身上的一般无二,看来这个月妃是皇帝的忠实迷弟,喜欢依样画葫芦,来讨她的欢心。

    怪人配怪人,很适合。

    人家毕竟是个妃,自己不过是小小美人,论什么都占不了人家半分便宜,小界也只能劝着他以后多避着些就行,因不敢随意非议,也没有多说太多。越非索性回了自己的地方,喝碗冰镇莲子汤不香吗?可不一会儿就有人上门来请见了。

    往门外一看,原是上回那位允公子。

    他也入选了。

    “祈温君安好。”这次他带了个随身的奴才,手里提了不少东西,来向他谢当时的恩情,“这些是一点薄礼,远不能表我心中感激之情,但还请笑纳。若非你挺身而出,允鹤也不可能还有机会入的了宫。”

    越非赶紧道:“这掠影浮光的锦缎与至奇风雅的文房四宝若只算得上是薄礼,那我这些东西恐怕都该扔了。上回之事本就是宋永秋做的过分,我只是看不过眼路见不平,多管了一桩闲事,让自己心中感到舒畅罢了,再说往后你我也同是宫中之人,说不定少不了你帮我的时候,不必如此厚谢,以后常来走动,多陪我解解闷就好了。”

    允鹤大约被欺负惯了,听了之后感动得两眼汪汪,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

    “你现下住在哪一宫,离得可远?还算住的习惯?”

    他道:“在青鸾宫,还算得近,正殿住着一位玉妃,已去请过安,为人举止很是潇洒,并不让我拘礼。同在一宫的还有……”允鹤顿了顿,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还有谁?”

    他身后的奴才见他如此,便抢过话来回答:“回越主子的话,就是那日欺侮过我家主子的宋昭仪!”

    “宋?宋永秋?”越非喃喃道,“那张狂妄行之人竟成了昭仪?他有刁难你吗?”

    “别多话……”允鹤对他的奴才轻嗔了一声,然后道,“他本就是大司马之子,达官显宦,倚仗着家中权势就不可能会与我平起平坐,倒是越兄,如此才貌,声名远赫,令尊更是纠劾百司、辨明冤枉的都御史大人,只是封了美人实在我意料之外。”

    “老爹?”越非斜目看向窗外思考,差点忘了自己的爹也是个大佬,至于为什么只封了个美人,他心中有数,就不必告知其他人了吧~“那日我目视陛下不曾移开,想必有此原因吧。”

    允鹤听了这话,立刻改了面色惶恐道:“不,不会吧……”

    “你怎么了,这又没什么。”当时只是想着这样能够背个失仪的小罪给遣返府上去,继续做个日子舒坦的公子哥儿。

    洛星轩给两位主子都倒了一杯茶,然后退后站着,越非喝了一口,水温不凉但也消暑,刚刚好。

    允鹤却似乎难以平息情绪,隔了一会儿才收起惊讶的表情,对他问道:“难道祈温君不知宫中的一些事,比如……与圣上有关的?”

    越非越听越糊涂,他又不喜欢她,知道那些做什么。“难不成陛下还有什么风流趣事在宫中广为流传着?”

    “当然不是,看来祈温君真是不知。”允鹤摇头,思虑了会儿,决定继续说,“当今圣上生父不详,一直寄于当今太后膝下,听说出生时一声未喊,襁褓之时都不曾啼哭,先皇在时十分宠爱于她,悉心呵护,只是也有百密一疏之时,在六岁时,圣上曾遭贼人暗算,所幸皇天庇佑,似乎只是受了一点小伤罢了,但从那之后,她的性情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不喜与人亲近,不过仍然奋读诗书、德才兼备,七岁时便深谙捭阖纵横之道,懂得如何政清狱简,能使天下太平。”

    越非皱眉一想:“你是说她幼时曾遭遇过什么事儿,让她性格变得诡谲多变?”

    允鹤有些尴尬他说话的直爽:“可以这么说。圣上不喜被人直视,哪怕是与妃嫔之间相处也是一样,我只是听人说过,曾有一位主子自恃位高,自信得皇上喜爱,就想在私下看一看她的真容,趁一机会开玩笑揭了其面纱,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就被剜了双眼。”

    越非刚喝的龙井差点喷了出来。

    “挖眼?!”

    他将茶盏甩在了桌上,手有一丝发抖,立刻想到了很多可能性,脑子里浮现了一个女变态的样子,黑了半张脸靠近自己,要把自己剥皮抽筋,喝了血把骨头削尖了剔牙。

    难不成皇上是想把他留在宫中折磨一顿,才会选中他?看来那天皇贵妃让他回去抄书是在救他啊!

    允鹤越说越害怕,把自己弄得也很紧张,还被他这一下吓到了:“不仅如此,圣上还有许多忌讳,全凭心情而定,不过只要不触犯她的逆鳞,便也不会危如累卵,命悬一线。”

    越非听完,有点晕眩,但转念过后,忽而又心静如水。他不争宠,不跟她交集,不就屁事儿没有了吗?

    “那看来算我命大。”

    对于这一点,允鹤很赞同地点点头。

    “不说这些了,我听说宫内有一园子名为云夜园,不仅栽种了许多奇花异草,还有桐杨槐柳郁郁葱葱,十分荫凉避暑,现下端午才过,正是最热时节,不如我们到那走走?”

    在选秀之后入宫之前,越非在家中尽是跟老爹问了宫中的“旅游观光胜地”了,他这个月华宫位置虽较为偏僻,但好在周围景致上乘,对别人来说是冷清荒芜难承君恩,对他来说可是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还清静地很,而这云夜园正是离他这很近的一座园子,西面还有一潭映雪湖,清晨雾茫茫,神秘迷人,湖心还有一座天外岛,上面还有一楼一亭一台一林,万千星辉,烟花满月,尽收眼底,景色宜人,让人不禁想成为蓑笠纶竿的烟波钓徒,只在那岛上过此余生。

    不过话说千遍也不如亲眼一见,待他们正去了那云夜园中,才知道什么叫做“满眼风光无限好”,园中百花落英缤纷如天女散花,好似仙境,只可惜这里偏远,宫中之人少有来的,倒叫这些成了沧海遗珠。

    允鹤似乎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奇异的景致样貌,耳目一新,不由得放亮了眼神,像是要把每个新奇东西都看上一遍,若不是越非拉着他继续往前,他是万万不舍移目的。

    “独孤兄,进宫前家父就说您是这后宫中最受宠爱的人,要让臣下多跟着学学……”

    “宋主子,宫中规矩繁杂森严,在这儿您还是得称我们主子为尊君的,否则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您不懂规矩,人多眼杂口更杂,到时候被抓住了把柄,坏了您的名声可不好。况且尊君作为后宫之主,有着统率六宫之责,也对宫中兄弟一视同仁,自然是会一一指引教导。”

    “是是是,傅郎说的极是。”

    “等等,别过去。”越非似乎听到前面有人言语,想要喊住允鹤不要再往前去,可为时已晚,前面的人已经迎面而来,眼尖的奴才已看见了他们,在主子耳边细语了几声。

    打巧不巧,竟然是宋永秋和皇贵妃独孤言泽。

    他们二人怎会在一起呢?

    独孤言泽听了身边之人的耳语,并未有什么表情,抬眼向他们看来,只微微一笑,而宋永秋却反应很大,目光带着鄙夷打量着他们二人,威风凛凛地上前来。

    “哟,我道是谁呢,又是你二人?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俩还真是一丘之貉。”

    允鹤看见他就紧张了起来,不知该如何回应,越非却很淡然地迎了上去,向他们行礼,这才提醒到他,也跟着弯腰作揖。

    “臣下见过尊君,见过永秋君。”

    独孤言泽温柔地点了点头:“免礼。”今日他穿了一身藏青色衣裳,头上除了玉冠再无其他装饰,比起那日看起来更是风姿绰约,温润尔雅。

    宋永秋大约觉得自己是这一批新秀中位分最高的一个,姿态也优越了起来,昂首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特别是看到允鹤,想起父亲朝上受他爹指手画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允才人,为何你我同住一宫,却未先来我殿上请安,反倒是先去了他那里?才入了选就这样目中无人,恐怕不好吧?”

    允鹤不敢言语,身边的奴才却轻声道:“我们明明去了,是宫男不让我们进去,还说……”

    宋永秋身边的人怒目视去:“放肆,你们根本就没有来,何来不放行之说?竟然还敢狡辩?”

    “尊君您看,这种人一定要严惩,今日他敢藐视臣下,他日还不得放火烧了青鸾宫?”宋永秋继续煽风点火。

    允鹤吓得直接跪了下来,俯首帖耳求饶:“臣下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行为,望尊君明鉴!”

    越非低垂着眼紧蹙着眉,刚想为他解困,却不想独孤言泽先开了口。

    “天气酷热,本宫本就允过各宫兄弟免了这几日的晨昏定省,想让你们先熟悉熟悉,云夜园荫凉舒适,能来这避暑也实在正常,遇到了更是有缘,方才他也向你行礼周全,并未狂妄傲慢,反倒是你,需得改改一些规矩了。”他说的极为温柔,可在气势上却是十分地威严,连越非也不禁觉得,他,好帅!

    宋永秋张大了嘴却哑口无言,只连连道:“是,是……”

    越非紧接着笑道:“允才人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上回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相助,滴水之恩却大礼相报,实在难能可贵,闲余之时就聊了聊美景,我便强拉了他来了这里陪我赏花,还请永秋君见谅啊。”

    “如此,允才人确实难得,不知两位之间还有这么个渊源。”独孤言泽笑着看着允鹤,眼神中似颇为欣赏。

    宋永秋怕他将当日之事给说出来,便只好作罢。

    “没,没什么……方才是我过激了,大家都是好兄弟嘛。”

    越非:呵,谁是你兄弟,我是你爸爸。

    “尊君,可叫奴才好找!”忽然,有位公公急匆匆地小跑而来,看到独孤言泽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看起来有很要紧的事情。

    “李公公,可是陛下寻本宫?”

    “您猜的极是,都已半个时辰了!”公公甩了甩拂尘,拿袖子擦了擦额前滴落的汗珠,越非老觉得他是被吓得。

    “本宫这就前去乾坤殿。”

    “不,不必劳驾尊君了,陛下,陛下就在这里,本就想到此处召您,没想到几位主子都在。”他转头指向不远处奇花丛中,被乱花迷了眼之处,站着一个人的身影。

    靠,她来多久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