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陈泯是一年前穿来的,那时他刚当上皇帝,还没享受够呢,他那早已封王去领地两年多的三哥就率兵打了过来。

    满朝文武弃他而去,拥护新主,毫不犹豫的将他从龙椅上拉了下来,说他只顾奢靡享受,妄为天子。

    陈泯觉得这话就是狗屁!是老三用来篡位的借口!

    当皇帝不就是用来享受的吗?

    他手下那么一群大臣不是养来不是吃白米的,他们不干活谁干活?

    他们若是足够勤勉,兢兢业业的做好本职工作,江山岂能不欣欣向上四海升平?他一个人,再败能败到哪儿去?

    说到底,还是臣子无能,这偌大的江山连他一人都供养不起。

    最该死的是老三,面上装出毫无野心礼贤下士的样子,背地里却偷偷养兵戳他屁·股!

    阴险至极。

    陈泯是幽禁几日后被毒死的,他经不住饿,明知道面前食物可能有问题,还是选择死之前先满足口腹之欲。

    临死时,陈泯愤恨的想,若是有机会重来一次,他定要让众人看看他能当个好皇帝,能把江山治理的妥妥当当,亮瞎老三的狗眼!

    谁知一觉醒来,上天还真给了他一个机会。

    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这个世界跟他所处的那个不太一样。

    他们这儿男女颠倒,女人是天,出仕做官,男人养在屋里,等着嫁人生孩子。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陈泯每天都是恍惚的,觉得做梦似的,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他堂堂七尺男儿,还当过皇帝,现在你让他像女人一样生孩子?!

    后来陈泯才发现,他这幅身体不仅能生孩子,他还能来月事,还能涂脂抹粉扭动腰肢……

    好在宋景不爱往脸上招呼这些东西,还是皇帝的唯一子嗣,这是陈泯觉得还算庆幸的地方。

    得亏宋景身子弱给了他可乘之机,让他能在这身体里获得容身之地。若是运气再差点,穿到勾栏瓦舍那种地方,他岂不是还得学着怎么接客?

    那还不如毒死他算了。

    现在陈泯就等着熬死宋景的魂魄,彻底占据这个身体了。

    只是在这之前,得把翎陌处理掉。

    若说生前陈泯最恨的人莫过于老三,那现在这个人则变成了翎陌。

    他刚穿来的时候,处处小心,学着宋景的习性行事,不敢有半分松懈,生怕被人当成鬼怪用一道黄符给彻底送走。

    陈泯行事谨慎,身边众人都未察觉,直到他宫宴时在翎陌面前短短的露了一面。

    只一面,而且两人还隔着数米,他连话都没说,就被这个女人看穿他是西贝货。

    起宴后,陈泯在回自己寝宫的路上,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隐于一旁的翎陌一把掐住脖子掼在了凉亭的柱子上。

    陈泯从小身份尊贵,敢掐他脖子的人从来都没有!

    一时间他是先怒后怕。

    他不是没听说过翎陌的名声,只是没亲眼所见,只觉得众人传的太夸张。

    今晚,这是他头回近距离接触翎陌,亲身领略到传言非虚。

    月光下,收紧手指掐住他脖子的翎陌,跟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修罗一样,白唇红眼低声问他,“阿景呢?”

    那气音带着颤意,恨不得就地除了他。

    陈泯吓出了幻觉,仿佛听到自己脖子被掐断的声音,被迫仰着头张开嘴吃力呼吸。

    他头回觉得,跟这个要掐死他的疯女人比起来,喂他毒药让他吃饱上路的老三真是既心软又善良。

    等再醒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陈泯跟身边下人打听昨晚情况,众人皆是闭口不言,说回宫路上从未见过摄政王。

    陈泯怒极反笑,余光撇着手里铜镜,指着脖颈上的紫红淤痕问,“那这是什么?这若不是摄政王所为,难道是你们趁孤熟睡,想要谋杀于孤?”

    面前侍从跪了一地,个个脸色发白,宁愿顶着谋杀太子的名号,也不肯说出昨晚实情。

    陈泯将镜子砸在地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真实处境如何。

    他以为自己苟到老皇帝死了他就是这片江山的新主了,可万万没想到,这江山其实是握在翎陌手里的。

    从来至今,陈泯从未正眼瞧过这里的女人,在他心里依旧男子为尊,现在翎陌成功的让他见识到了什么是女尊男卑。

    莫说别的,但就她掐着自己脖子把他摁在柱子上的时候,陈泯就意识到两人体力上的巨大悬殊。

    这个女人,是他施展拳脚最大的障碍。

    两人这一年来只正面交锋过那么一次,后来再有两人不得不对上的时候,陈泯总会沉睡换宋景出来应对,再后来翎陌出征,就没见过。

    陈泯是最恨不得翎陌死在外头的人,为此他什么都试过,连下密令让她府里两个男子动手都干过。

    可惜看她今日这样子,明显是没成功。

    如今翎陌赶在秋闱之前回京,指不定又要坏他好事。

    陈泯抬眸看向摄政王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眸光幽深,双手往身后一背,吩咐道,“秘传礼部尚书进宫。”

    有些事情,得早做准备。

    ·

    翎陌回府后,阿忘见她脸色苍白,便做主让阿贵将府里的大夫请过来。

    大夫姓何,临近三十,年纪轻轻就得了更年期的病,被叫过来的时候发了通好大的火,说耽误了她睡美容觉。

    阿贵抬头看天,啧了两声,“这才什么时辰你就睡了?果真没有夜生活的人气色看着都好。”

    何大夫冷笑连连,“我这儿有味名药,待会开给你。”

    阿贵立马笑开,搓着两只手期待的问,“什么药?”

    价钱几何,可能转手再卖?

    何大夫斜她一眼,冷呵道,“消、‘黄’、散。”

    “……”

    何大夫提着药箱进屋,见翎陌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发呆,言简意赅的说,“手。”

    等她箱子都打开了翎陌也没有动,何大夫目光往下,这才看见她搭在腿上的手里握着根鸭羽腰坠。

    “我无碍。”翎陌手腕翻转,下意识的掌心朝下将鸭羽遮住。

    何大夫一听这话,扭头合上自己的箱子就要走,冲阿忘说,“以后没死就别喊我。”

    阿忘眉心微皱,想劝翎陌两句又没敢开口,只沉默的送何大夫到门口。

    眼见着何大夫抬脚就要跨出门槛,翎陌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我今天结契了。”

    何大夫猛地扭头看她,脚都没来得及收,“跟谁?”

    问完她才觉得白问,还能跟谁,只能是跟小皇帝。

    何大夫又回来了,拉过翎陌的手腕细细把脉,半响儿后才松开说,“那东西尝到了血酒,已经醒了。”

    “往后每月十五,它都必须饮小皇帝的血,否则便会啃噬你的内脏经络。”何大夫叹息一声,觉得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必须是血吗?”翎陌垂眸看着躺在掌心里的鸭羽,想到刚才宋景用针划破白细手腕时拧起的眉宇,嘴里无意识的问出这句话。

    何大夫神色有些古怪,眼睛飘了一下,尽量用医者板正严肃的声音说,“别的体.液,也不是不行。”

    阿贵精神微震,觉得接下来要用消“黄”散的人该是主子了!

    翎陌听的连呼吸都忘了,什、什么也行?

    品完何大夫说的那两个字后,翎陌喉头滚动,咽了口唾沫。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跟宋景还能有那样的发展!

    何大夫回去的时候,翎陌让人将她屋里的红木美人榻给何大夫抬着送了过去,说要为她的美容觉大业添砖加瓦。

    从翎陌饮下血酒的时候,就注定了今生会跟宋景纠缠不清,与其彼此痛苦互相折磨,不如试试别的可能。

    何大夫眉头拧了又松,松了又拧,最后说出来的只有那么一句,“我那什么药都有,包括那方面不痛的,也有。”

    她语气颇有些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阿贵贱兮兮的问,“哪方面?”

    “你用不着的方面。”何大夫没好气的说,“瞎打听什么,是我给的消黄散不够你吃的吗?”

    阿贵吓的连连摇头,她这个没夜生活的人本来就没有火气,再多喝两天指不定更清心寡欲,甚至连做女人的乐趣都丧失了。

    得知两人之间并非死路,翎陌觉得一直压在心口的石头骤然放轻,本来黑暗的前方,隐隐有了光亮透来。

    何大夫走之前叮嘱翎陌,除了之前那一杯,这几天不许再喝酒。

    若不是何大夫提醒,几人险些忘了翎陌身上还有伤,实在是她表现的太像个正常人了。

    因为伤在胸口,晚上泡澡用的水只淹到肋骨以下。

    翎陌仰靠在红木浴桶里,双手放松的搭在桶沿上,目光因水汽蒸腾而略显迷离。

    她跟小皇帝宋景相识多年,可成年后唯一一次跟他最过火的接触还是去年那回。

    那个占了宋景身体的不知道什么玩意被她掐晕过去,宋景才慢慢醒过来。

    翎陌当时手一松,他身子一软就跌趴在了她怀里。

    又轻又瘦的,抱起来感觉比小时候也没重多少。

    宋景恍惚的抬眼看她,一路上都没舍得移开视线。

    他仗着自己病着,都被翎陌放在了床上,还攥着她的袖筒,低低的喊,“三姐姐。”

    他就用两根手指揪着她的衣袖边缘,眼睛微红,脸色苍白,脆弱的让她舍不得用半分力气将袖子抽出来。

    翎陌在他寝宫坐到天色微亮才回去。

    那时候的宋景,闭着眼睛温顺安静的睡着,脸朝外对着她,手里攥着她的袖筒,看起来比小时候还招人疼。

    翎陌想着宋景的睡脸,呼吸微沉,觉得这桶里的水是越泡越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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