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窃窃私语的背景中,国木田独步庄严肃穆地停下了记录的笔,抬头就对上了三位委托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位在短短一周半之内就罹患重度太宰治PTSD的可怜男人感到莫须有的胃部抽搐,于是迅速地锁定了心目中的罪魁祸首。他皱着眉,沉声道:“太宰,你又做了什么?”
“诶?”
太宰治歪着头,用手指指着自己,疑惑道:“说我吗?”
“啊,不是你还有谁?”国木田反问。
太宰挑眉,看了眼身畔烟紫色长发的少女。
与一旁的乱步不同,少女在沙发上端坐着,十指交叉置于膝上。即使姿态放松,背脊与脖颈依旧有着如同天鹅般优雅的弧度,是教养良好的坐姿。从他所在的角度,能够看见她上扬的唇角,以及微微颤动的浓密长睫。
似乎是感受到自上而下投注的视线,她仰起脸,装作很乖巧的样子,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眸中跃动着星子般璀璨的神光。
啊,甘茶酱这是——明明白白地在耍赖诶。
这种小女孩恶作剧成功般的顽皮表现,令他心中出现了一点竟然可以说是宽容的情绪。
他甚至兴致盎然地想着:哎,被国木田质问,倒也不算无妄之灾。她会说那种话,本来也就是为了帮他转移国木田的注意力嘛。
——看在清炖鸡的份上,就随她开心吧?
黑发之下,青年俊美的脸上露出与平日里一模一样的、令国木田十分胃痛的闲适笑容:
“哎~?我可什么都没做哦。”说着,他还很无辜地摊了摊手。
这样的反应,反而令国木田愈发确信自己的判断了。
然而室内倒也没有什么异常,金发男子最后瞪了他一眼,才收回狐疑的视线,将注意力投注到委托人身上:
“那么,三位想要委托侦探社的是?”
“组织的事情,想来你们也有所了解吧?”
安室透接过风见递来的牛皮纸袋,一边打开封口,将文件取出放在桌上,一边如此问道。
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点了头。
对于这个扎根于海外、备受国际刑警关注、多次试图在横滨建立据点,却因缺少异能者而未能突破港口黑手党防线的组织,在「三刻构想」中连接白天与黑夜的侦探社,当然不会一无所知。
“以「科涅克」为代号的组织高级成员,三天以前进入了横滨。”
安室透颇为沉重地说着,从袋子里最后倒出了一叠照片:
“无缘无故来到了这里,组织必然在谋划着什么事。但是,虽然我们这边也派出人手进行盯梢,却都没能发现他的意图。”
“东京警察厅希望侦探社能够委派人手协助调查、以及后续对此人的缉捕。”他郑重地说道。
与谢野晶子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纤细右手,拿过照片翻看了起来。
大部分是监控录像的截图,只有少数是相机远距离拍摄下的照片。
稍嫌模糊的相片里,一名面貌普通的中年男子裹在乌鸦般漆黑的衣物中,行色匆匆地走在路上。
“这也太容易盯梢了吧。”
与谢野面露不屑:“长相倒是很泯然众人,但是打扮却相当显眼。一点也没打算低调行事的样子,他真的有任务在身吗?”
“啊,可不就是这种笨蛋一样的品味嘛,某些组织里每天穿着黑大衣招摇过市的人。”
太宰接过照片,手上哗啦啦地翻动着,一边悠悠然地作出评价:“生怕别人发现不了自己做坏事的意图,事到如今若是还对他们一根筋的脑袋抱有什么期待的话,就是在给自己添麻烦呢。”
他的语气十分轻松,仿佛曾经的自己是其中一员的事实不存在一样。
了解内情的三人:“……”
织田作之助的眼神里写着:太宰,你以前也一直披着黑大衣。
太宰:嗯,我也不想一直当个傻瓜呀,所以走的时候就烧掉了嘛。
工藤新一坐在沙发上,来来回回地望着一边传阅照片、一边挑剔着科涅克的侦探社成员们,不知为何也被这种融洽的气氛所感染,小幅度地晃动起了够不到地板的双腿。
“乱步先生,您怎么说?”
众人都看过一遍以后,国木田独步以征询的口吻问道。
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的乱步放下汽水,得意洋洋地从披风的内袋里拿出了眼镜。
“怎么——看你们的意思,是想要我用【超推理】,来看那个乌漆麻黑的家伙目的是什么吗?”
“如果能得到大名鼎鼎的名侦探江户川先生的帮助,那自然再好不过。”安室透带着爽朗的笑容,如此说道。
工藤新一也用热切的眼神追随着乱步的动作。
“那我——”
停顿一秒,欣赏着两人逐渐变化的表情,乱步愉快地宣布道:“不要!”
他将眼镜收回衣襟内,又握住了透明的汽水瓶。
而侦探社的成员们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乱步先生不愿意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见此情景,工藤新一急道:“我们这边也会送上零食当作委托费!”
“……”
室内一时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侦探社的成员们,包括拎着波子汽水的乱步,都向他投去了奇异的眼神。
“……”
意识到自己作出了何种发言的新一羞愤地捂住了脸。
“听好了——我是喜欢零食。但我对调查和抓捕之类的麻烦事,完——!全——!没有兴趣!我没兴趣的事就不会去做,就算只是想让我动脑筋也是不可能的。”
乱步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而且,这个委托该交给谁,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太宰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动了动,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诶——果然,又是我吧。”
名侦探身边的少女拖长了音调。她说着似乎很嫌麻烦一样的话,语气中却没什么抱怨的意味,听起来反倒像是在撒娇。
“好嘛,反正就是那点事,我去就好了。”
少女带着笑意的紫色双眸落在了织田作之助身上:“那么,抓捕犯人的话,还是和以前一样,要麻烦织田作先生了。”
红发男人若有所思:“你是说——这回也是走私船的事情?”
乱步满意地点点头:“就是这样!”
听见这样的对话,太宰微微睁大了眼,唇边渐渐浮上一丝了然的微笑。
两年以前,为了交换织田作之助的自由,福泽谕吉与森鸥外达成协议,侦探社接受了港口黑手党的委托,帮助他们处理了一些不守规矩的走私船和外国商人。
——那是叛逃的干部太宰治丢下的工作之中,能够见光的一部分。
而侦探社一方,接手这项委托的社员,正是甘茶与织田二人。
“走私船?”
工藤新一皱着眉,对又聚到了一块,讨论起“织田作先生?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啊”、“啊,听太宰先生一直这么叫,不小心就——”、“听起来倒还不错”的几人问道:“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从他的活动轨迹。”
被围在中心的少女听见了他的问话,笑着指向了桌面上一张用马克笔标记了路线的地图。
*
科涅克在横滨的行动十分规律。
他下榻的酒店距离横滨租界不远。每天上午大概七点半从酒店出门,先是到附近风景不错的公园里散一会儿步,然后去便利店买早餐。在那里吃完以后,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外来游客一样,悠闲地在横滨各处进行游览观光。
如果不是那身显眼的黑衣,说他是前来度假的都能够取信于人。
“这家伙还挺喜欢骸塞的嘛?三天不到,他都去了两回了。”
与谢野用略微嫌弃的口吻说道:“真搞不懂那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行程很松散,差不多在下午四点左右,他就会回到酒店,大约是在休息,等到夜色降临才又重新出现。
“这个方向是——擂钵街?”
国木田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这片擂钵状的街区是横滨最为混乱的地带。倚靠着拥有治外法权的租界,在多年以前便成为罪孽滋生的沃土,小规模的非法组织与贫民集合起的生存共同体,在此处如同野草一般生长着。
这里不是适合跟踪的地方,科涅克进入擂钵街以后,警方的人就失去了他的踪迹。
“之前说过,黑衣组织的其他成员,在群马县接触过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
安室透解释道:“所以我们怀疑,他每晚去擂钵街,会不会是为了和他们接头?”
“不。”
回答的人反而是织田作之助:“他不是港口黑手党的客人。”
曾经为了调查坂口安吾的住处,与黑手党管理的旅馆打过不少交道的红发男人平淡地说道:“如果与港黑有交易,为了保证双方的安全,他应该会被要求住在黑手党的旅馆里。”
那些旅馆一般都有两打以上的持枪警卫驻守,并且服务极为周到。
“但这家并不是。”这家旅馆甚至连早餐都不提供。
工藤新一心中疑窦丛生。这个人——是不是对于黑手党太过了解了一点?
他正思考着,甚至与黑手党干部熟识的少女开口了,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
“他是为了给想讨好的人寻找祭品呢。”
少女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纤细白皙的手指点在了一张照片上。
黑衣的科涅克坐在便利店廉价的塑料桌椅边,面前摆着没怎么动过的、简陋的早餐。他侧着头,嘴唇微微张开,仿佛是在与隔了一个座位的、画面外的某人说话。
照片的角落里,露出带着细微褶皱的西装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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