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伸出一个脑袋来,长乱的头发湿漉漉,如顶着一头水草,连鬓络腮胡子,似个野人,遮的双眼不见,只半个鼻子露了出来。在这样危险诡异的地方突然从水里冒出这么个人,谁能不把他视作水鬼。若不是这人一把捞住了撑船杆,祁梦还得敲他。
这大胡子另一只手在水里,他往上提了一提,托了个人出来。是个年轻小伙子,生的方正,眉间坚毅,眼睛半阖,不知是不是在江里久了,脸和嘴唇都冻的惨白。
大胡子将人往竹筏上托,“唉,幺妹儿,搭把手,他受伤了。”
祁梦这才渐渐地打消了怀疑,见有人受伤,与杨婵一左一右,拉着那年轻人的手,大胡子在后托着,一把将人送到了竹筏上。
吴涛战战兢兢,“不能再上人了,这竹筏托不住这么多人。”
哪里来人理他,倒是大胡子听了这话,扒拉在竹筏边上,僵住了身子,没敢立即上来。尤祝望着江里,目光如两点寒星,说道:“来了!”
江中那怪物咬空,落回江里,打了个转,再次袭来,尤祝原本是蓄足了力,待得怪物出江,叫它一刀两半,可她隐约感觉到怪物是冲着那大胡子的位子咬上来的,只得收了刀,冲上去一把提溜起那大胡子的衣领。
那大胡子也感觉到身下一股森森寒意,生死之际,也顾不得许多,在尤祝拉他时,他也借着竹筏往上奋力一跃,上了竹筏,下一瞬,怪物在大胡子待过的地方嘶叫跃起,水花乱溅,砸的人生疼。
大胡子来不及松口气,身体便向竹筏另一侧滑过去。原来怪物出水时,脑袋顶了一下竹筏边缘,那一跃之力,足以将竹筏顶的侧翻。竹筏已倾斜了一定角度,站着的吴涛第一个不稳,掉进了江里。祁梦和杨婵因蹲着身子,重心低,又拉住了竹筏上的桩子才没立刻掉下去,但竹筏如果倾斜到一定角度,他们所有的人都难逃入江里的命运。
就在这时,尤祝一脚踩在翘起的边缘上。她是站着的,下盘极稳,在这样的摇动倾斜的竹筏中,脚底似黏在竹筏上。她要以力将翘起一侧的竹筏压回去,但竹筏上重量不均衡,所有人都因竹筏倾斜而滑到另一边,尤祝要将竹筏踩回去,这使的力得相当于那几人一大半的体重,而在这种危急时刻,江里又有怪物环伺,若是那怪物在这时候再冲出来一击,他们所有的人必然落入江中,到时候再想反击,就是难上加难。
尤祝一踩,竹筏侧倾的势头一顿,就在关键这时,大胡子吼了一声,在竹筏上一撑,他原是趴着,此刻跪起身,身子折往后倾倒,将浑身重量压在翘起的那一头,他两人合力,竹筏啪的一声,翘起的一侧终于又落回水面。
这一下来的实在惊险,众人背后冷汗直冒,祁梦和杨婵跪坐在竹筏上,只觉得四肢发冷发软。
江面上响起吴涛杀猪般的惨嚎,“救命,救命!”将人吓得一哆嗦,众人才想起他掉到水里去了,祁梦连忙将撑船杆递到水里,将他捞了起来。他上竹筏后,已是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黑框眼镜也沉入了江里。
然而现下尚不是他们放松的时候,危险还未退去,怪物在竹筏周围环游,似乎觉得刚才顶那一下,效果奇佳,寻着位置要再来一次。
大胡子将撑船杆握在手里,说道:“格老子的,叉鱼了!”猛将撑船杆往江里一捅,那怪物正游上来要撞竹筏,却迎头撞上了这船杆,吃了这狠狠地一击,顿时有些懵了,身子腾出水面,张嘴嘶叫,脑袋下两侧的鳍张开。
尤祝等的就是这时候,在竹筏上借力,一跃而起,苗刀一出,刹那间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便是漫天血雨,从那怪物尚且称之为脖颈的地方喷射而出。它流线型的身躯在空中晃了两晃,跌入水中,尤祝也随之落入水里,众人赶忙到竹筏边将她拉了上来。
中央的竹筏较尾筏便安全了许多,在尾筏上的众人与怪兽缠斗时,也有两个男人浮出水面,被中央竹筏上的平头男所救,这两个男人瞧着样貌十分年轻,一个与尾筏上,被大胡子托上船的那个男人一般面容,是对双胞胎,但是身体无恙,目光明亮,另一个二十来岁,生的清秀,额头还缠着绷带。
这两人上中央的竹筏时,尾筏正是险象环生之际,尾筏上的人便没能瞧见这边的动静。
而较之尾筏,首筏前的情况亦不轻松。那怪物更庞大,为了摆脱背上的女人,不断在江里潜游,又不时的冲出水面,四处乱撞,那女人若不是极为坚韧,且身体素质好,早已脱力,被甩了下来。
明珏情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是没有转机,那女人迟早会被甩下去,而且那怪兽乱撞时,也可能将他们的竹筏撞翻,不久前那怪兽就险些撞到他们的竹筏。
明珏将手中的撑船杆头削尖,在这期间,水里有了动静,明珏耳尖,手中竹竿一转,尖利的一端已经对准了水面。
一个健壮的男人出水,手臂放到了竹筏上。男人看上去已有四十来岁,但是十分潇洒英俊,鬓如刀裁,面容棱角分明,一双浓眉离眼极近,显得目光深邃。他一双手粗大,两只手上都带着指虎。
男人见这利器对准了他也不慌乱,倒是在瞧见明珏的脸时,脸上露出了几分不确定的神色,望了她两眼,才开口说道:“我们的船遇了险,不知道能不能暂时上你们的船栖身,上岸之后,我们会尽力答谢。”男人的语气是陈述事实的平静。
明珏让他上了船,他一上船,竹筏便微微一沉,这个男人的身材实在伟岸,穿着黑色的贴身短袖,应当有一米九几的个头,站在明珏身旁,高了她一头。
竹筏前响起破水之声,那头怪兽又冲了出来,离船极近。这个气质刚毅沉着的男人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失声叫道:“小姐!”
明珏让开船师傅和纹身男都蹲到船尾去,她扶着长长的撑船杆,将尖利的一端对准了那怪物,将其做枪,在怪物腹部出水,离船最近时刺了出去。可惜撑船杆长,尖端的力便小,怪物又皮糙肉厚,尖端只是刺中了怪物表皮,对怪物来说是不痛不痒。
撑船杆尾后忽地传来一股猛力,船杆遽然往前一进,狠狠的扎入怪物躯体之中。怪物前一刻还不在意,下一刻已往天空抬起身子后弯,尖利的嘶嚎起来。明珏回头,那个男人一双大手正握住竹竿尾端,双臂因用力而肌肉隆起。
怪物吃痛,左右挣扎,一下子便将竹竿折断,两人遭力反击,往后退了一步。船杆虽然断折,但骑在怪物上那女人却极机敏,在这些微的时刻里寻到时机,用一手抓住黑色的长带,右手迅速从腰间取出一把战术/直刀,直直的插入怪兽头顶。
这样的庞然大物,直刀造成的伤口仍是太浅,成不了致命伤,反倒是叫怪物发了狂,游到岸边去,狠狠的撞击岩石。那女人在这一下下的震击之下中滑了下去,但仍旧握着长带没有松手,整个人吊在怪物身侧。
明珏喊道:“胡不夷。”
怪物撞击岩石时,游到了首筏和中间竹筏间边上的岩石上,暴露在胡不夷的射程之中。胡不夷立即张弓搭箭,虽则弓箭的手感与枪的手感不同,但胡不夷已射了几日靶子,熟悉了一段时间。她将弓拉满,直接瞄准了怪物的脑袋,然而在一侧还吊着那个女人,稍有不慎,便会伤人。
那个伟岸的男人不禁向前踏上一步,说道:“小心些,别伤着人。”
明珏对胡不夷的实力没有透彻的了解,也没有把握她能不能射中,想让她保守些,射击怪物身子。但是胡不夷已然开箭,箭飞射而出,第一箭擦着怪物额顶的一点鳞片划了过去,胡不夷立马搭上第二箭,第二箭因怪物晃动而被弹开。那伟岸的男人眉头越皱越深,已然不能忍受自家小姐暴露在这种危险下,就要跳下水到中筏上去,阻止胡不夷射箭。胡不夷却已三次搭箭,照样瞄准怪物脑袋,气沉手稳,一箭疾射,尖利的箭头噗的一声,射入怪物柔韧的眼球里。
怪物眼球虽大,但是用粗糙的弓箭远距离射中,已然称得上是百步穿杨。男人难掩惊讶,随即露出欣赏的目光。
这一下怪物伤的不轻,暴怒癫狂,大张了鳍,胡乱攻击,因久未回到水里,腮盖微微张开了。那女人使出最后的力气,身子往前一探,手握着直刀,从怪物微张的鳃盖里刺进去,用力之猛,半只胳膊都挤了进去。
怪物惨鸣一声,身子在空中似波浪左右摇摆,叫声渐渐微弱,最后跌入水里,溅起了最后一滩水花,水面血色蔓延。
好一会儿,那女人从水里浮出,她身姿矫健,在水里如一尾游鱼,轻轻的便靠近了竹筏,手臂盘在竹筏上。
女人冷白的肤色,她将额前松散的几绺湿发用手梳到脑后,水流过脸颊,嘴上鲜红的颜色更加风流美艳。远看便有所察觉,近看更知其容貌姝丽,便连纹身男这样粗犷的人,见她出水,心里也不禁想起“清水出芙蓉”这句话来。
明珏俯望着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异样感,女人眼里的光吸引了她,好似有那么一缕缕丝线,若有似无,缓缓地滑到了她身上来,说不出的痒意,丝线又顺着血液溜进身体,那痒便似在骨子里般,挠也挠不着,最后丝线缠住了心脏,轻轻一拉,紧了紧,心便轻微的疼了一下。
女人也抬头看着明珏。她看见明珏时,与那个男人一般的反应,多了一丝错愕,很快掩了下去,恢复成冷淡的神色,就着明珏的手上了船,只说了一声:“谢谢。”便走到男人的身旁,叫道:“倪叔。”与他说起话来。
明珏看了看这一支奇怪的队伍,心里纵然有疑惑,但这里不是深究的地方,江里的血腥味会很快引来别的猛兽,而且……
明珏看看竹筏,水漫了些上来,他们这些竹筏乘载不了这么多人。得赶紧找个地方先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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