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见川觉得自己的脸上写满了大写的“惨”。
为了备战第二天的化学考试,她埋头啃了一晚上的书、刷了一晚上的题,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她所要迎接的考试,就从化学卷子变成了杀鬼选拔。
这已经不是科挂不挂的问题了,而是她挂不挂的问题。
鬼——也就是之前追杀她和我妻善逸的那种怪物,是由人变成的、靠吃人活着的某种生物,他们害怕太阳、厌恶紫藤花,除此之外只有用特别锻造的日轮刀斩下他们的脑袋,他们才会死亡。而鬼杀队就是猎杀这些鬼的特殊组织,为了金钱、力量、或是复仇,由全国各地的培育师们教导出来的菜鸟们聚集于藤袭山,以考进鬼杀队为目标而战斗。
然而鹤见川寒窗苦读十年是为了考进东大,而非是一朝梦醒来考这个什么鬼杀队。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晚上,太阳初升,野花在晨风里摇曳,河岸上清澈的流水淌过光滑的卵石。鹤见川和我妻善逸蹲在河边,掬起一捧清水洗漱。从我妻善逸口中得知鬼不会在太阳下出现,不动行光在天亮起来后就彻底撒手不管了,抱着他心爱的甘酒就靠着棵大树开始呼呼大睡。
“我其实不想来参加选拔的。”我妻善逸愁眉苦脸地蹲在鹤见川的身边,唉声叹气,“我和爷爷说了好多次——‘我太弱了’、‘一定会被鬼吃掉的’、‘好可怕’,但是不管我怎么哭,爷爷也不同意,把我赶出来非要我来这里考试。”
“诶……你爷爷好凶啊。”鹤见川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家母亲也要她去参加这种会死掉的考试的情形,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可怕、好可怕——万一真的死掉了怎么办。”
“对吧——!”总算是有人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善逸忍不住提高了些音量,还在变声期的嗓音有些细,听起来就像是委屈的要哭了一样,“很可怕对吧!鹤见你也看见了,那些鬼很可怕的对吧!如果不是因为碰到了你们,我昨天晚上就要死了。我还是想在爷爷身边给他养老送终的,被鬼吃掉听起来就恐怖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嗯嗯嗯!”
鹤见川感同身受地疯狂点头,不过她觉得以善逸昨晚表现出来的身手,即使不动没及时出现,那两只鬼应该也不是善逸的对手。
但是,善逸似乎完全没有这一自觉。
醒着的时候狼狈得要命,比女孩子还要哭哭啼啼,但是晕过去之后又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厉害,能用快的看不见的刀砍下鬼的脑袋。简直就像是换人代打了。
鹤见川仔细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暂时不告诉善逸这件事,万一他知道了之后,反而没办法再展现这种神级“梦游”水平,她的生命安全就要打个对折了。
鹤见川非常珍惜自己的这条小命,下楼梯一定要扶着扶手,对所有危险活动都敬谢不敏,连过马路之前都要左右看五次才行,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得要把不动的本体刀塞在枕头下面以应对不测。
即使不动嫌弃了无数次这样他会觉得很闷,鹤见川也依然我行我素绝不悔改。甚至义正辞严地反驳不动她这可是“一尸两命”,万一她出了什么差池,依靠她的灵力显形的不动可是也会被打回原形的。
“呐——鹤见,你们又是为什么会到藤袭山里来的?迷路了吗?”善逸苦着脸问道。
“我不知道。”鹤见川同样苦着一张脸,“我本来写完作业要去睡觉了,结果一睁眼就到这里来了,还被奇怪的鬼追着说要吃了我。”
“作业?”善逸上下打量了一遍鹤见川的衣着,有些恍然大悟地眨了眨眼,“鹤见你是学生啊!你是衣服也是西洋那边的衣服,是那些、唔……教会……之类的学校里的学生吗?”
“教会?”鹤见川茫然挠头,“我是横滨市立高中的学生。教会学校什么的……诶?”
鹤见川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她“诶”了半天,湿漉漉的双手一把按住了善逸的肩膀。
“善逸、现在是什么年间?就是那个、呃、年号?”
“你说年号……现在是大正年间啊。”善逸理所当然又有些迷茫地回答道。
“大……大正?????”
『从平成到大正……』
『一百年前?????』
鹤见川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
“大正……大正……大正……”
蹲在角落里,鹤见川失了魂一样地用树枝戳着树根边上的泥土,口中喃喃自语着。
“不就是大正吗?”
不动行光坐在一边,完全不理解回到了大正时期有什么可难过的,他是以维护历史为使命、需要穿梭在不同时代间的刀剑男士,如果不是因为意外被鹤见川召唤了,骤然从一个时代到达另一个时代,对他而言本该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事。倒不如说,如果能再往前个三四百年,回到织田信长还活着的那个时代,身为信长的爱刀,他更会拍手叫好。
“这可是大正诶——”鹤见川哭唧唧地对他控诉道,“没有网络、没有电脑、没有空调,连抗生素都还没有被研究出来的时代——一不小心得了些什么小病就可能会死掉的时代诶!”
“吵死了啊。”不动行光被她吵得心烦,他想要喝一口甘酒,低头却发现酒瓶已经空了,“嘁!……放心好了,在生病死掉之前,你可能就已经被那些鬼吃掉了。”
“噫!”
鹤见川被吓得哭声一停,她僵硬地转过了头,看向了一边的善逸。
“善逸……遇见鬼的概率应该不会比得肺炎的概率还高吧……?”
“这种事情……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善逸抱着刀,缩在另一棵树的树干边,同样一脸哭哭啼啼。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网络、什么是电脑,什么又是抗生素,总之看鹤见川那么悲痛的表情,肯定是些没有就会问题很大的东西吧——但是那些东西他确实听都没听说过,所以问题真的很大吧!
『啊、现在的这个主人是个笨蛋。』
不动行光抬头仰望着密叶之间破碎的天空,无聊地晃着手里空空荡荡的酒瓶。
『……』
『想喝酒。』
*
早饭是善逸提供的干粮,午饭和晚饭是从河里抓的鱼。夕阳没入远山,圆月高悬夜幕,食人的恶鬼再次外出游荡,黑暗的树林间寂静无声。
瑟瑟发抖。
鹤见川与我妻善逸一左一右抱住了不动的胳膊,紧张兮兮地盯着一片漆黑的树林,双腿打颤。
“不动……有鬼吗……?”
“没有——”
“好安静,附近什么声音都没有……真的没有鬼吗?”
“完、全、没、有!你也觉得我是连侦查都做不好的废刀吗?!”
“不不不!”我妻善逸立刻认怂,抱紧了不动的手臂。不动行光是他们三个人里唯一能够打得过鬼的人,万一不动生气把他丢下的话,以他的能力一定很快就会被鬼吃掉的!
“不动的侦查有49,很厉害的,你放心。”鹤见川给予他来自同类的安慰。
“……四十九?”
“嗯,他自己说的,我也不太懂,大概就类似于游戏里的数值吧。好像只要种地就能加侦查,所以我之前特意把不动带回老家乡下种了两个月的地来着。”
“……???”
我妻善逸觉得这可能是什么特别的训练方法,但是种两个月地什么的听起来就和爷爷的训练一样辛苦,他并没有尝试一下的想法。
“嘛——呆在这里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遇见鬼,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拖着鹤见川和我妻善逸,,不动抬腿就要朝着树林里走去。
“不要——!会遇见鬼的!!”死死扒住了不动的手臂,胆小鬼一号鹤见川誓死抗议。
“我也不要——!!”胆小鬼二号我妻善逸附议,拖住了不动的另一只手。
“什么啊!”不动行光不满地对善逸说道,“你不就是来参加那个什么龟……龟沙队的选拔、来杀鬼的吗。既然如此,就去战斗啊!”
“不要!!我是被爷爷赶出来参加选拔的!我根本打不赢那些鬼!!会死的!——还有是鬼杀队不是龟沙队!”
“这种很弱的鬼随便杀杀不就好了——随便杀杀。这座山里都是气势很弱的鬼而已,你连我这种废刀都不如吗。”
“什么‘废刀’啊——你不是人类吗!而且你手上的刀怎么看都是很厉害的刀吧!我和你又不一样!我可是很弱的!很弱的哦!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而且什么叫都是‘山里都是很弱的鬼啊’!!”
“不动我也不要去山上见鬼呜哇哇哇——”
“吵死了你们两个——!”
嘭!嘭!
一人一个爆栗。
“对不起我错了——”
“对不起我错了——”
老老实实地两个土下座,鹤见川和我妻善逸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不动行光的两侧,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认错。
不动行光很心累,非常的心累。本来他的主人鹤见川就已经是个比他自己还要问题的问题儿童了,现在又多了个和鹤见川志(chou)同(wei)道(xiang)合(tou)的我妻善逸,两个人加起来吵得就像是一千只鸭子,相比之下不动行光有时都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他只是不满一千岁的孩子,他好难。
“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你们身上的气味会把鬼吸引过来的。”
已经一天没有喝甘酒了,不动行光的神智比平日里都要清醒许多,无论是过去的记忆还是当下的情形,在他的脑海中都是万分清晰。
他现在的这个新主人,是个和织田信长公完全不一样的人类,几年前他就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胆子小,能力又弱,那双娇嫩的手根本握不住刀剑,只能握住纤细的笔杆。是在和平的年代长大的孩子,连血都没怎么见过,而且还格外地爱惜自己的生命。
这样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和征战一方、想要雄霸天下的信长公,当然是不一样的。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和生活在战乱年代的人是不一样的,坐在窗明几净教室里的学生和征战沙场的大名是不一样的,胆小谨慎的年轻少女和野心天下的中年男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存在。
所以,现在的不动行光和那个时候的不动行光也是不一样的。
他成功地从一个为了守护历史而战的刀剑男士,变了一个问题儿童的保姆。
“诶——!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吗!糟糕!我们刚刚是不是在这里呆很久了!我们快走!我感觉要有鬼过来了!”
“走走走!不动我们朝哪边走安全?快用你49的侦查看一看!”
——哦,现在是两个问题儿童。
不动行光觉得自己的额角在隐隐抽痛,仿佛是连续宿醉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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