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鹤丸国永踏上旅途的第……第一千多少年来着?
山河变化,岁月更迭,坐在遥远京都里的天皇换了一位又一位,计年数岁的年号也换了一个又一个,凡人们降生、成长、垂垂老矣,然后死去,继而又有一代代的子孙重复这个轮回,唯有身为付丧神的他还保持着最初的容貌,不老不死,游遍世间。
千年以前的某个清晨,他的主公,那位姓氏为「鹤见」的大人,亲手为他系上了蓑衣草编织的三度笠,抚平了肩头披风的皱褶,目送着他踏上了游历的旅途。
那时的他们,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数十年,曾经闻名于对抗时间溯行军战场前线、威震四方的审神者鹤见,也早已变成了一个垂暮老者,但即使如此,他的目光也永远澄澈而宁静,坚定而勇毅。
若非是因为溯行军的那一场突袭,本丸崩溃落入时空缝隙,他们来到异世、再无法联系上时之政府,或许那时已经年过古稀的审神者大人,还仍活跃在对抗溯行军的最前线,带领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击退敌军,维护历史长河的轨迹。
可就算是离开了战场,几乎再无多少拿起刀剑的机会,他们的主公也依然是那样一个光风霁月、坦然自若的人。
不因艰苦的环境而自怨自艾,不因失去了万人的追捧而心浮气躁,不因人生的急转直下而怨天尤人。
他只是温柔而沉稳地带领着他们修缮了本丸,重新开垦田地,一点一点地摸索清了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让他们的生活再次安定了下来。
哪怕是一千年过去了,他也仍记得审神者那风华绝代的身姿,这样的一个人,举世也难再出其二。
或许在送鹤丸国永踏上旅途之时,审神者就已经预见了不久之后命运的轨迹。
他已经老了,人类降生、成长、垂垂老矣,然后……
就便是死去。
“鹤丸,这天地还很大,你不必跟着我这个已经走不动路的老人困守于此。”
“出去看看吧,看看山川河流,看看大漠孤野,看看星移斗转、四季变化、人世万象。”
“你不是最喜欢新奇的东西吗,把那些以前你错过的、没看过的东西,都看完了,再回来和我说说吧。”
彼时的鹤丸国永还在说着逗趣的话,答应了同伴们回来时一定会给他们带礼物,他只当自己不过是短暂地出门游玩一段时间,很快便会回来。
到时候,他会给大家讲述自己在游历时遇见的趣事,把各地搜罗来的美食菜谱塞给光忠催他进厨房,给小贞偷偷留下最华丽的特产,还要给最近精力已经有些不济的审神者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回来,让他们的审神者长命百岁,健健康康地继续活很久、很久。
他只走了一年半,就带着很多有意思的玩意儿回本丸了,怀里还揣着他千辛万苦才从一个坏脾气的厉害大夫那里求来的药,想要给他的审神者。
可他推开本丸那扇刻着展翅而飞的白鹤的门,看见的却只有审神者的孙女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玩竹球,不见了往常其他陪着她玩的刀剑们。
“主公大人……已经逝世一年有余了。”
身为主公初始刀的山姥切国广对他说道。
“大家都随主公眠葬了,主公的刀剑付丧神,如今还醒着的,只剩下你我了。”
眠葬即为刀剑付丧神的殉葬,付丧神们自行封闭灵力,化为本体刀剑,同审神者一起下葬或是沉封于某处。这是大多数刀剑付丧神的“善终”,代表着付丧神与审神者双方对彼此的承认。
鹤丸国永是唯二没有随着审神者眠葬的付丧神之一,留下山姥切国广大约是为了守护鹤见一族的后人,可留下他是为了什么呢?
他站在主公的墓碑前,扛着铁锹,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坑,然后把他为主公求来的药、给大家买的礼物,全都丢进了坑里,又一铲子一铲子地将土填了回去。
同仅剩的同伴山姥切打过招呼,鹤丸国永给自己戴上了斗笠、披上了披风,再次踏上了旅途。
——“鹤啊,飞出去吧。”
——“我这只鹤……飞不动了。”
这是他的主公,对他说的最后两句话。
*******
霞云与冰晶相撞,有刀光闪过,水雾迷茫,碎冰四溅,街道两侧的数户人家都遭受到了波及,梁断屋塌,巨响四起。
鹤丸国永的手抚过腰带上嵌着的三颗金色圆球,盾形的莹莹微光将他和鹤见川挡护其中,巨大的冲击波未对他们造成分毫的伤害。
他望了一眼雾气中的两道身影,又径直收回了视线。
白衣胜雪,鎏金转瞳,千年前发尾堪堪及肩的爽利短发,如今用发绳高高束起,也已经长及腰部。
容颜华贵高雅的付丧神面上带着几分惊讶,掩在宽沿斗笠下的细长眉毛微挑,低头看着抱住了自己大腿的女孩。
没想到这任的小主公竟然如此……能屈能伸。
小主公的地位几乎等同主公,而付丧神和审神者之间是君臣关系,也可以说审神者是要比付丧神高一位的,而审神者的父亲又比审神者高一位,所以……
鹤丸国永掐指一算——
嘿!四舍五入他就是三日月的爷爷了!
美滋滋.jpg
没想到路上碰到个眼熟的鬼,随便跟踪跟踪,不仅捡到了个小主公,还白赚了两个辈分,这鬼莫不是属招财猫的。
鹤丸国永心情颇佳的揉了揉小主公的脑袋,手感胜过大俱利伽罗以前在后院养的那只黑猫,又软又松,还有点卷卷的。不过他还是立刻就把鹤见川拉了起来,受小主公一跪,他总觉得长谷部要掀了板子显形送他两个月种地内番。
“请下命令吧,小主公。”鹤丸国永略略弯下腰,和低了他一个头的鹤见川对视着,眼底带着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笑意,“鹤会给你带来令你大吃一惊的成果的。”
他已经千年没有接受过来自主公的命令了。
鹤见川被他拎起来,紧张兮兮地看着远处浓厚的白色水雾,等到终于看见了无一郎的身影有些踉跄地退了数步,才抓着鹤丸国永的袖子急忙问道,“什么命令都可以吗!”
这次来救她的“人”,和上次在蜘蛛山救了她的“人”不是同一个“人”,蜘蛛山上的那人管她叫“主上”,而这个人和小豆丁刀匠一样,管她叫“小主公”,不过到底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和蜘蛛山上的那人不一样,如今在她面前的这人戴着斗笠、披着披风,却没有刻意遮掩住自己的容貌,大大方方地任凭鹤见川瞧。
他长得真好看啊。
鹤见川在看清鹤丸国永样貌的那一刻愣住了一瞬。
乱步也好、不动也好,亦或是善逸、无一郎,还有之前见过的富冈义勇,他们都是样貌不错的男性了,但要么是还带着些没完全长开的稚气,要么好看虽好看,却少了几分令人惊艳的特点。
但是鹤丸国永不一样,他实在是……太不像一个“人”了,白衣白发在这昏暗的街道上,美丽得好像在闪闪发光一样,雪一样的睫毛下是鎏金般闪耀的瞳孔,比鹤见川能想象到的任何珍宝都要美丽透亮。
他就好像是……
一只从天上飞来的仙鹤。
“如果是小主公想要的话。”优雅立于她面前的「仙鹤」答道,眉眼稍弯,笑意如同雪水一般干净,又好像太阳一样温暖,“跳草裙舞也行噢!”
好,现在仙鹤啪唧一声摔死了。
“去帮无一郎!”鹤见川看着他,对他急切地大声说道,“无一郎受伤了,你快去帮无一郎!”
她说的很快,用词既不像请求,也不像命令,反倒像是夹杂在二者之间的、无礼的要求,但是鹤丸国永半点也没计较。
他甚至仿佛心中骤然放下了什么枷锁一般,显而易见的轻快地呼出了一口气,笑容深得眼睛几乎都要眯成一条线,纤长洁白的眼睫如同一尾羽毛般,微微弯起。
“啊啊,就尽管放宽心交给我吧。”
青年外貌的付丧神爽朗地笑了起来,随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三度笠,戴在了鹤见川的脑袋上。
鹤见川手忙脚乱地一手按住了大大的斗笠,再抬眼时,白衣白发的付丧神已经纵身闪进了迷蒙的水雾冰晶之中,几乎要和白雾融为一体。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灵巧而轻盈,宛若是一只真正的白鹤一般,在浅滩河岸间优雅地闲庭信步。
太刀缓缓出鞘,抬手时带起的袖摆宛若是白鹤欲飞时展开的洁白羽翼,厚底长靴踏在了潮湿泥泞、遍布水冰的沙地上,稳固如山。
“这可真是——”
他手中的寒刃对准了童磨的方向。
“时隔千年的出阵啊。”
“这把刀……”铁扇掩面,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童磨望着鹤丸国永,若有所思,“啊呀呀,总觉得是什么有点眼熟的东西呢。”
他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美丽而冰冷的眼眸微微睁大,像是有些好奇,“但是似乎记不起来了呢。”
“是吗~”鹤丸国永随手空挥了一刀,依然是那副轻松欢快的表情,“那大概是因为你的人生太缺乏惊吓了吧,活得太久又缺少惊吓的话,脑子可是会变得像是老爷爷一样迟钝的。”
“唔——确实很有道理呢!”童磨思考了几秒,深以为然般的点点头,“像是我的那些朋友们就很缺乏惊吓,嗨呀,大家都好冷淡呀~果然活得太久烦恼也会随之增多呢。”
“那只是他单纯的被讨厌了吧。”偷偷摸摸扶着无一郎往战场外挪,鹤见川小声和他咬耳朵。
“显而易见。”无一郎难得表示了一次自己的看法。
“……怎么感觉无一郎你对这种情况好像很熟练。”
“嗯。”
“……嗯?”
鹤见川停下脚步,和无一郎大眼对大眼,但她尚未熟练掌握「霞柱微表情分析大全」,什么也没看懂,只好认命地拖着无一郎继续往外挪。
时透无一郎身上的伤虽然没到立刻送进抢救室的地步,但也绝对算不上是轻伤,左肩的贯穿,腹部的划伤,肋骨似乎也断了两根,腿上还有三道深可见骨的刺伤,此外各种细小的擦伤不计其数。
“上弦都这么厉害的吗……”鹤见川回头看了一眼后头已经打起来的鹤丸国永和童磨,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努力挪自己,挪无一郎。
鹤丸国永好像有什么方法可以克制童磨那些花里胡哨的大招,魔法battle变成了物理battle,他们的战斗并没有波及到鹤见川和无一郎。
“我打不过他。”无一郎说道,“这一百年里,没有一个柱成功杀死了上弦鬼。”
反倒是有不少的柱,死在了上弦鬼手中。
他垂下了眼,握着日轮刀的右手无意识的收紧,手背上的青筋微凸。
“啊……”
鹤见川挠头。
“那、那我让那个谁把上弦二摁住,你……你补刀杀一个?”
时透无一郎:“……”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