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公主赐婚了裴苒的事情,倒是让府中的气氛明显地变了。
裴老那些族人们自然是喜不自禁,裴苒娶了公主,裴家便显而易见要发达起来了,他们张罗着要把留在老家的族人们都带到京城来,并且已经开始四处物色宅邸。
下人们则一半喜悦一半平静,喜悦的是原本就跟着裴苒的那些老仆,诸如裴青之类,裴青家的也不来薄秋这边奉承了,一夜之间就见风使舵准备等常乐公主来了去奉承公主。平静的便是跟着薄秋的那些了。
而白若兰听说常乐公主嫁给裴苒薄秋也不用下堂倒是很高兴,等到她到正院来又听说薄秋还能升诰命压了常乐公主一头的时候便喜形于色,道:“太太也不用走啦,而且太太品级比公主高,也不用怕公主在府里作威作福呢!”
“那她折磨你,你上哪儿哭去?”薄秋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她一直在思索这个品级问题,倘若她比公主品级高,那么张常乐会愿意?张常乐恐怕要气疯了吧?她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太太给我做主呀!”白若兰倒是想得很单纯,在她心里,地位高下既然判定,那就地位低的听从地位高的,她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薄秋看了一眼白若兰,觉得她真的有时候过于天真了——她薄秋和公主比,就算品级高又怎样,公主是皇帝的亲闺女,要是受了委屈,难道皇帝就不为自己女儿出口气了?还不是得要小心翼翼对待,既然品级名分上委屈了张常乐,那其他方面就不能委屈了她。
白若兰觉察到薄秋的眼神,便也看了回去,还无辜问道:“太太,我哪里说错了吗?”
薄秋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白若兰坐到她旁边来,口中道:“这件事情我与你一点一点说清楚,等到公主进门了,你也要谨慎。”
白若兰依言坐到薄秋身旁,乖乖道:“太太说,我都记着。”
“第一,品级上虽然我会压常乐公主一点,尽管这是圣旨,但公主仍然会不高兴,并且是很明显会不高兴。”薄秋一条一条地分开说,“第二,常乐公主是当今的亲女儿,当今若真的觉得公主行事不对,那根本就不会让她嫁给有妇之夫,当今让我的品级比公主高,是为了抚慰其他人,做样子给别人看,而并不意味着当今对常乐公主不闻不问;所以有第三,公主仍然是公主,所有人都要规规矩矩地把公主供起来,当菩萨一样跪拜,若有人对公主不敬,也就是对当今不敬。”
白若兰听着听着,一双秀丽好看的眉毛就拧了起来,道:“那太太不还是要受委屈吗?”
薄秋倒是不怎么在乎委屈不委屈了,她不认为张常乐会让自己与他共存,刚才的那番话她纯粹就是分析给白若兰听的,于是她继续道:“我再怎么受委屈,身份也摆在这里。倒是你,你若是有一丁点不谨慎,公主直接把你给打死了,都没人能为你伸冤。”
白若兰听这话,脸色忽然变得惨白——这些时日以来,薄秋是常常对她强调身份差异的,她知道薄秋是好心,这些话她也都能听到心里去,只是听得越多,她就越觉得自己渺小无力,对那些贵人来说如同草芥。
她当年还没沦落风尘还是官家小姐的时候,也没有听过这么多□□直白的关于身份地位差异的分析——也或许是,当年的她还年纪太小,就算听过,也不曾在意。她沦落风尘之后倒是知道了世态炎凉,知道了人与人之间就是有那么大的差异,她一门心思只用在了想要从泥沼中爬出来,其余的部分她没有去想过——那时候她也没有精力去想。
等到她憋着一口气自赎自身跟着裴苒来到了裴府,如今想想,是天大的幸运遇到的是薄秋,薄秋作为主母不仅没有折腾她,叫她品尝一下什么是身份高下,反而对她耐心教导,重新教她辨别是非,明白事理,现在还能一点一点告诉她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想到这里,白若兰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她看向了薄秋,哽噎道:“太太,若不是遇着太太,我这么一路稀里糊涂地过来,恐怕早就成了乱葬岗上一具白骨了。”
薄秋早发现白若兰就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这会也不想探究到底哪里又让她感动到眼眶发红想要哭,只招了招手叫翡翠拿了个匣子上来,交到了白若兰手里:“这东西你拿着,将来好歹有些依仗。”
白若兰疑惑地把这匣子打开,随手翻了一下,都是银票地契房契之类的东西,顿时就睁大了眼睛:“太太给我这些做什么?”
“你帮我记过账,想来小时候在家里的时候也学过,打理这些应当是没问题的。”薄秋没回答白若兰的问题,她指了指翡翠和玛瑙,又道,“到时候让翡翠玛瑙跟着你,我和她们商量过了,她们不想回去南海,你大约也不想去南海,她们跟着你,将来你就帮她们找个好人家出嫁,怎么样?”
白若兰茫然地抱着这匣子,又回头去看玛瑙和翡翠,不知所措。
“你的户籍我还没法改,但我给我们薄家的故旧写了信,大约近日也能有个答复。”这是薄秋最近思来想去最好的安置白若兰的办法了,“到时候我再替你求一求公主,把你从府中放出去,放出去之后正好就顺便把户籍改了,改成良籍,从此就是良民百姓,与卑贱二字无关了。”
白若兰微微张大了嘴巴,她听着薄秋的话,心中千言万语,又一片纷纷如乱麻,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那太太呢……太太不和我一起吗?”
薄秋忍不住揉了一把白若兰的头发,道:“总想着我做什么,想想你自己啊!”
白若兰抱着这匣子,手却在发抖:“我……我要跟着太太的,太太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顿了顿,她认真地看向了薄秋,“自从我进了裴家,只有太太对我最好,太太对我有再生之恩,我早就发誓这辈子要回报太太,太太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永远不离开太太的。”
“你平平安安的就行了。”薄秋摆了摆手,到时候若她是以死亡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位面,难道还让白若兰揣着个孩子跟着她去死?那也太作孽了吧?
白若兰眼泪汪汪地摇了摇头,却说不出话来了。
薄秋苦口婆心道:“东院那些下人多半是不会跟着你走的,有翡翠和玛瑙跟着你,我也放心,你将来不要亏待她们,知道吗?”
“那其他人呢?”白若兰哽噎着问道。
薄秋道:“我与他们都说过了,到时候他们就带着我的嫁妆回薄家去,他们都有去处,你就好好对待玛瑙翡翠就行了。”
白若兰认真地点了点头,最后一头扎到薄秋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薄秋被她这眼泪闹得也有些心酸,她是万万没想到对她这样感情深厚的会是白若兰,就算裴苒也不过那一天过来说了几句,之后就去准备迎娶公主的事情了。
虽说是夫妻,但也的确关系凉薄,裴苒口中虽然嫌弃公主,但行事上倒是也看不出他的拒绝。
薄秋忽然就只希望张常乐出手快一点,她厌恶了看到裴苒的惺惺作态,又不忍心看白若兰这样柔弱的菟丝花无依无靠,她忽然就只希望自己赶紧回到现实中,与这一切都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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