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始

    距离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沉闷的脚步声在通往那家名叫Lupin的酒吧的幽暗胡同中响起,四周亮着的瓦斯灯如幽灵一般。

    随后穿过街道,直到牌匾出现在视线之中,伴随着嘎吱一声,酒吧的门被打开。

    “呀,织田作。”

    早已坐在吧台前的少年屈起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面前一直被他无聊的把玩着的酒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后似乎很高兴的说道。

    少年旁边座位上的一只三花猫这时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脚步轻盈的跃下座位,跑到了角落里的一张座位上继续窝在上面。

    “抱歉啊,老师。”

    “老师?你说猫吗?”

    织田从楼梯口处走下来,整理了一下袖口,平淡的问了一句,随后在少年身旁的位置坐下。

    老板什么都没说照旧为织田上了一杯他每次都会点的蒸馏酒。

    “看起来很聪慧不是吗?一有客人来就会主动让座。”

    “确实。”织田若有所思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似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们开始闲聊了起来,事实上他们每次聚在这家酒吧的目的就是在一起闲聊,算是放松一下自己。

    “既然如此我就不应该立志自杀,而是要把自杀未遂当做目标!虽然想成功地自杀很困难,但自杀未遂失败却相对要容易!是这样吧?”

    织田望了一会儿面前的蒸馏酒,之后回答:“确实如此。”话题究竟是怎么绕到这上面来的呢?

    “果然是这样!eureka(我发现了)!那赶紧来试试看吧。老板,菜单里有洗涤剂吗?”

    “没有。”

    柜台深处上年纪的调酒师擦着杯子回答道。

    “那掺苏打水的洗涤剂呢?”

    “没有。”

    “真没有啊。”少年显得有些失望。

    “那就没办法了。”织田点点头。

    少年的性格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便满血复活的同织田谈论今天发生的事情。

    简单来说,起因就是有一群人企图在港口黑手党在与人交割走私品的时候横插一刀,结果被少年埋伏的人给一锅端下,现在正被关在审讯室盘问。

    不过说起港口黑手党,那是以横滨港湾周边为根据地的非法组织,性质属于□□,行事极为残忍无情,以绝对服从首领命令的铁则团结在一起,粉碎一切敌对者。

    是横滨最为凶残的非法组织。

    胆敢挑衅港口黑手党这样的非法组织,听少年的描述,排除那些夸大的成分,对方也并非完全认不清现实的愚蠢之徒。

    恐怕是没有预料到他们的对手会是面前的少年,港口黑手党历代最年轻的干部——太宰治。

    说到这里,即使已经认识了许久,但每当织田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

    太宰治,本名津岛修治,日本战后无赖派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

    如果这是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定会在心中暗自疑惑怎么会有父母给孩子起这种名字,还会连带着他自己。

    然而实际上他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了,说起刚刚与太宰见面互通姓名的时候,织田其实是怀着一种意外而又了然的心情的。

    毕竟他自己就叫织田作之助,他与太宰共同的那个朋友叫做坂口安吾。这倒是与历史上那三位文豪之间的关系颇为相似。

    据说黑手党里还有一个叫广津柳浪的,太宰最近在贫民窟捡来的那个学生叫做芥川龙之介,上面还有两个干部一个叫中原中也,一个是性别有点不对头的尾崎红叶。

    最后他们的首领叫做森鸥外。

    这还只是黑手党里的一部分。

    曾经在警察局与他有过交谈的银发男人,还有一位曾指点过他的先生,都从日币里蹦出来了。

    说起这个就有些一言难尽,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上一辈子用惯了的货币,上面忽然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的画像,害他差点以为这是假.币。

    后来证实才知道这是真钱,市面上也没有发行新货币的消息。

    当时的织田这才意识到,虽然还是在日本,其他的也没有什么改变,但这个世界并非他上一世生活过的世界。

    顺带一提,银发男人叫福泽谕吉,另一个叫夏目漱石。

    也多亏了他的学识,居然能认出这么多人。

    一个可以说是父母作为铁粉才给孩子起这种名字,那一堆呢?

    织田觉得,这个世界很有可能是平行世界,而他们这些人便是历史上那些文豪的投影,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同一人了。

    话说,这个世界的文坛还真是凋零的不成样子啊!

    目前为止也只有他和夏目漱石先生想着要回归“本职”了。

    言归正传。

    港口黑手党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太宰的敌人的不幸就在于,他的敌人是太宰”。

    简直就像是为了成为黑手党而生的男人。

    如此一个面容与少年无异的年轻人,若是报上黑手党干部这样的头衔,不知内情的人一定会当成笑话吧。

    然而只要看过太宰所立下的丰功伟业的列表——那充斥着黑暗与鲜血的列表——恐怕就没人能笑得出来了。

    近两年港口黑手党所收获的利益几乎有半数都是依仗着太宰的功劳。那金额究竟高达多少亿、为此践踏了多少人的性命,身为一介无名小卒的织田甚至无法想象。

    当然——无需代价的荣耀是不存在的。

    “你那条腿的伤是怎么弄的?”

    “边走边看一本叫《如何避免意外受伤》的书时掉进水沟了。”

    织田:“……”原因意外的很正常。

    “手臂的伤呢?”

    “开车时从山口飞出去掉下悬崖摔的。”

    “那头上的绷带是什么?”

    “我之前尝试了一种‘头磕在豆腐角上死掉’的自杀方法。”

    “然后被豆腐撞坏了吗?”若当真如此,那简直是缺钙缺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

    “为了让豆腐变硬,我研究出了一套独特的制作方法。先用盐去除水分、再压上重石等等……是在租借的厨房里哦。然后总算做出了能在上面钉钉子的坚硬豆腐,顺带我也成了组织里最懂得怎么做豆腐的小能手。”

    黑手党干部因讲求制作工艺而亲自跑去做豆腐。果然能跻身五大干部之列的人层次都和我等凡人不一样。

    “那个豆腐很好吃吧。”织田问,作为豆腐的本职,这点还是值得期待的。

    “虽然很不甘心,”太宰皱起眉头,露出一副并非出于本意的表情说:“我把它切成片沾着酱油尝了尝,发现超级好吃。”

    “这么好吃啊……”织田很是感慨,丝毫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并且诚挚的发出了邀请。

    “下次做给我尝尝。”

    “……织田作先生,刚刚那可是该吐槽的地方啊。”

    从店门处传来了一个声音,只见一个学者模样的青年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织田作先生,你就是太惯着太宰君了。太宰君嘴里说出来的话三句之中有两句都必须以铁锤猛敲后脑的势头狠狠吐槽回去,否则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请你看一下,整个酒吧现在都因为缺乏吐槽而渐渐变成亚空间了,连老板都在微微发颤。”

    是的啊,憋笑憋的发颤。

    新来的人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配上一身西装,俨然一副学者的派头。尽管如此,他也和织田他们是同道中人。

    他就是黑手党的专属情报员,被称为‘知晓黑手党一切之人’的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作为黑手党的情报员,日常工作便是带回与其他组织交换得来的机密情报。他不属于任何干部手下的派系,而是直接听从首领命令传递交易日程、与外部组织结盟、甚至是里应外通、密谋反叛这类重要而机密的情报,可以说是黑暗中的密使。大部分足以决定组织未来走向的情报都是经由坂口直接传达给首领的。

    当然,若是把坂口抓去严刑拷问一番,一定能入手许多黄金般贵重的黑手党的秘密情报。所以一般人也无法胜任如此重要的工作,钢铁般坚韧不拔的意志是必不可少的。

    这边听到坂口的声音后,太宰便转过头笑着向他打招呼。

    坂口坐到了太宰的旁边,与织田他们坐在一起在吧台前排成了一排。

    三人开始闲聊了起来,内容无外乎今天吃了什么、有什么特殊的经历、工作完成的怎么样、成果如何等等。

    说到成果,坂口打开挎包,给他们看了一个用纸抱住的小盒子,据说这是一块不错的古董表,中世纪后期的一个钟表匠的作品。

    虽说不排除赝品的可能性,但光看精良的做工也值得一买。

    说到太宰和坂口在大多数人眼里都十分“辉煌”的履历,很多人也一定认为能够胜任这二人的友人,并且同为黑手党的织田也是黑手党的大人物。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虽说隶属同一个组织,太宰是干部、安吾是情报员,而织田却只是没有任何头衔的最下级成员。

    “说起来……”太宰突然开口说:“我们三个聚在这里喝酒这么长时间,却只有我和安吾在吐槽工作上的事情,都没有听织田作说过这上面的牢骚话呢。”

    “那根本就没有说出来的价值,就算说出来也只会觉得无聊而已。”织田摇摇头表示。

    “不对!”太宰不满的歪头,“我敢打赌,我们当中织田作的工作才是最有趣的,老实交代吧!你这一个星期到底干了什么?”

    “有一件黑手党旗下商店街发生的强盗事件的调查,结果犯人是附近的一票小学生。之后和一个自称弄丢了枪的下属组织的混混一起打扫他的住处,最后枪在锅里找到了。再就是去帮一个夹在老婆和小三之间身陷修罗场的关联企业的官员调停。还处理了在黑手党事务所后面找到的哑弹。”

    织田一根一根扳起手指说道。

    尽管织田姑且也是黑手党的一员,但被安排的工作却都只挂着□□的名义、实际则是谁都不愿去碰的鸡肋。理由恐怕是他既没有地位和功绩、也不属于任何干部派系,所以最适合被抓来做一些毫无价值的白工吧。

    简单来说,他就是黑手党里什么都管的跑堂工。

    当然织田绝不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的。

    就在被大人物的老婆和小三夹在中间左右声道同时怒吼的那段时间里,他至少两次发自内心地想咬舌自尽。会沦落到如此立场去处理这些事情,单纯只是因为他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虽说活了两辈子总和加起来有半个世纪还多,但谁让他天生就是个闷葫芦。

    太宰在听织田说那些事的时候就已经两眼放光,等他说完便满脸兴奋的提出了要和他换工作的请求。

    织田觉得他这个希望很渺茫。别的不说,就说首领也是不可能放任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去做这么可笑的事情的。

    “他刚说了哑弹耶!安吾,你听到了吗?为什么只有织田作总能摊上这么有趣的工作呢?这不公平!明天我就要去找首领谈判,要是不让我拆哑弹的话这个干部我就不当了!”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坂口开始劝太宰培养一下兴趣爱好。

    “就算要培养兴趣啊,”太宰用那张有些稚气未脱的面孔撅起嘴说:“象棋和围棋之类都太简单太无聊了。你有什么推荐吗?”

    “比如运动。”

    “我不喜欢累人的。”

    “研究学问呢?”

    “听着就好麻烦啊。”

    “那做饭……不,我什么都没说。”

    坂口惊恐的扭过头捂住了嘴,那副样子恐怕是回忆起了太宰当年做给他和织田的一个叫“活力清炖鸡”的东西的滋味了。

    虽然那道菜正如它的名字能让人精力四射,然而吃过后几天之中的记忆却离奇消失了。

    实在是让人记忆犹新的黑暗料理。

    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己胃在痉挛。

    这个危险的话题最终被求生欲很强的坂口给强行终止了。

    太宰表示很遗憾。

    织田什么都没有说。

    最终,在这一次的相聚散伙之前,织田他们照了一张三人合照留作纪念。同时也将他们之间不可目见的某种东西——在失去之后成为一片空白才被意识到的某种东西,以照片的形式留存了下来。

    因为三人当中的一人,在那之后不久便死去了。

    当时初闻死讯的两个人是这般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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