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回家的时候, 覃最在车门旁停顿了一瞬。
江初本来没在意,理所当然觉得覃最得去后排陪他突然过来的朋友一块儿坐着。
无意中从后视镜中扫见梁小佳朝外盯着看的眼神儿,他才发现覃最还没利索地上车。
江初突然有种说不来的奇怪感觉。
具体也说不来哪里怪, 总之就是觉得, 一般男生之间都大大咧咧的,尤其是真的特别铁的关系, 基本不怎么会介意谁跟谁坐近了。
不会介意谁跟谁有一阵子没见、再见面时表现得够不够喜相逢。
更不会介意坐个车是不是非得摽着膀子挤在一块儿。
他不由地透过后视镜多打量了梁小佳一眼。
梁小佳这小孩儿跟覃最有一点挺像的, 都有股超越年纪的沉稳, 灵魂上绑着二百斤秤砣似的。
跟覃最不一样的地方是,虽然梁小佳的表情与情绪都控制得很好, 但他同时也是肉眼可见的心思多。
比如刚才在旅社,江初说酒店回家二选一时, 梁小佳先将挎包搁在床上的小动作。
再比如现在的眼神儿。
目的性都太明确了。
这种性格不一定是坏事,只是在江初看来有点儿不太喜欢。
尤其想想这个梁小佳可能跟覃最是那种关系, 他就更有种说不来的别扭。
两个眼神儿的功夫, 副驾驶的门一开, 覃最在他旁边坐了进来。
江初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八卦,他还挺想看看梁小佳此刻会不会有点儿失落。
不过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他没再朝后视镜上张望,也没看覃最,一踩油门开车回家。
一辆车上三个人,三个人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
江初心有旁骛, 还在猜测梁小佳跟覃最的关系、梁小佳为什么突然过来、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覃最那通电话。
开口最多的反倒是梁小佳,他先是跟江初道谢, 礼礼貌貌的, 江初笑笑, 说了句“不大点事儿”。
然后他又跟覃最说了几句话, 应该都是他们以前学校的同学朋友,说了几个名字江初都不知道谁是谁,就没再支着耳朵听。
到家后的第一件事,江初先指挥覃最去开窗通风,把这两天的猫屎给铲了,他自己赶紧去开空气净化器,这一屋子要发酵的味儿。
周腾没等他们进门就在扑腾门把手,一见覃最就仰着脖子“喵喵喵”连着叫了好几声,逮着他的小腿可劲儿蹭,完全无视旁边的江初。
“不要脸的玩意儿。”江初笑着骂了句,进门把包扔在鞋柜上。
周腾“喵”了半截儿,梁小佳进来了,它立马又熄声,颠着尾巴缩去了客厅里。
“哥你家有猫啊。”梁小佳笑着说。
“啊,忘了说了。”江初给他找了双拖鞋,洗洗手,又去冰箱拿了两瓶冷饮出来,扔给梁小佳一瓶,自己开着另一瓶,“你不过敏什么的吧”
“对猫过敏么不会,我还挺喜欢的。”梁小佳接过水,又道了声谢。
江初没再接他的谢,今天光冲梁小佳说的“不客气”,顶上过去开公司一年半的了。
倒是覃最听见“过敏”这俩字儿看了看江初,嘴角很淡地卷起一抹笑。
江初确实是因为覃最当时突然的过敏而对这方面格外警惕。毕竟他活到现在,覃最还是他见过的头一个真会对什么东西过敏的人,之前顶天了也就公司里的实习生唐彩,降温刮大风的时候会发发荨麻疹。
对上覃最的目光,江初正灌了一嘴的水,顺手把剩下的大半瓶递了过去。
他天天吃人家覃最挖过的西瓜,抽人抽过的烟,喝人喝过的啤酒饮料矿泉水,从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在公司懒得去接水的时候也直接喝大奔的水,就总把自己的杯子顺手塞给覃最用。
这会儿递一半了他才反应过来,旁边有个梁小佳。
还不是一般的梁小佳,是心思敏感、可能跟覃最有点儿什么什么的梁小佳。
江初假装在抻胳膊伸懒腰,把伸出去的水不动声色地又收了回来,放在餐桌上。
覃最其实已经习惯性地要伸手去接了,看了眼江初转身去卧室的背影,眼角微微地敛了一下。
“你俩聊聊天吧,我先洗个澡。”江初没注意,他去拽了身居家服,偏偏头闻着自己的领子胳膊进浴室,“山上山下滚了一圈,昨天的澡就没洗。”
“你住哪间,小最哥。”梁小佳在旁边左右看看,听见浴室里水声起来了,他轻声问覃最。
“先坐。”覃最指了下沙发,冲梁小佳晃晃手上的垃圾袋,示意他去扔个垃圾。
梁小佳没坐,在覃最屁股后面跟去玄关,在门口张望他把垃圾袋扔去哪儿。
覃最去楼道隔间收置箱里先扔了垃圾袋,回来后见梁小佳就在门口,索性也没进去,咬了根烟点上,冲梁小佳招招手,让他掩上门出来。
“怎么突然过来了也没跟我说一声。”覃最问。
梁小佳看了他一会儿,张张嘴,眼圈就想发红。
“憋回去。”覃最知道梁小佳肯定想提昨晚那通电话的事儿了,皱了下眉,低声说。
梁小佳垂下眼皮抿了抿嘴,又搓搓鼻子。
覃最盯着他,很轻地叹了口气,抬手弹弹他的帽檐,问“小佳,我是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跟你只能当朋友,不可能有再近一步的关系,要么咱俩这些年的交情就直接断。”
梁小佳没说话,被弹了帽檐却像被人扎了一样,猛地抬手捂了一下后脑勺,又飞快地把手收回去,
覃最眼神一变,偏偏脑袋把嘴里的烟吐出去,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摁上梁小佳的后脖子,另一只手轻轻地把他的帽子摘了下来。
看见梁小佳后脑上垫着的一小块歪歪扭扭的纱布,胶条已经被不知道是药水还是汗渍浸卷边儿了,覃最嘴角用力地抿了抿。
梁小佳没挣扎,也没躲,垂着脑袋随他摁着。
沉默了好一会儿,覃最轻声问“你爸又开始打你了”
“喝多了才打。没破,就有点儿擦着了,看着严重,”梁小佳摸索着往后碰碰,“都消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什么症状都上紫药水。”
“我就是挺想挺想见你的,”他冲覃最笑笑,“这学期不跟你一块儿上课,我到现在都不习惯,正好国庆放假,昨天打完电话反正脑子一热,就买票了。”
他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慢,覃最拧着眉头揭开纱布看了眼,确实没什么伤口。
只是面对此刻这样脑袋上顶个大包的梁小佳,刚才中断的话题直接就让人接不回去。
正好屋里传来浴室门被打开的动静,覃最捡起烟头弹进垃圾桶,敛着眼神儿说“先进去吧。”
江初从浴室出来,两个小孩儿都不在客厅,他还以为他俩猫卧室去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很不光彩地趴门缝上听一耳朵,门外传来动静,他擦着头发回头看,梁小佳和覃最一前一后地进来,梁小佳跟挨了骂的学生一样垂着脑袋,鼻头还有点儿红。
“怎么了”江初问了句,注意到梁小佳脑袋后面贴着纱布,“脑袋怎么还破了”
“没有。”梁小佳笑笑,抬手把纱布揪下来,攒成一团攥在掌心里,“我刚跟小最哥扔垃圾去了。”
“垃圾桶在那儿。”江初冲客厅桌角抬抬下巴,又看了眼覃最。
覃最也没个要解释的意思,径直去卫生间洗手。
这小哥俩儿的秘密实在是有点儿太多了。
江初心里好奇到有点儿烦的地步,偏偏还不能问。
半个下午的时间,江初几乎要产生自己跟周腾才是来借宿的外人的错觉那俩虽然也没躲屋里说悄悄话,在客厅开着电视挺和谐挺正常地交流,也会挺懂事儿地主动把话题引过来让江初接,但不论声音还是那种老朋友之间特有的“自己人”氛围,都让他们无形中向江初支起了一道“与你无关”的透明屏障。
而且实话实说,江初有点儿意外和吃醋。
对,就是吃醋。
覃最这个狗玩意儿,平时跟他闷不出的,没想到是真的也能说不少的话。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梁小佳在说说笑笑,他时不时接一句,那也不比来他这儿这么些日子说得少了。
梁小佳也是怪不得平时能一天一个电话都说不够,他看见电视里跑过一只鸡都能笑着拍拍覃最让他看,覃最就算实在没话说,也会笑笑配合他。
这么温柔呢
又不是那个一会儿不让碰一会儿最冷酷的小最哥了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饭点儿,江初带着覃最和梁小佳去小区附近随便吃了点儿,顺便给梁小佳买了根牙刷。
再回到家,他没兴趣再听这黏糊二人组说话,管他覃最是不是同性恋吧,爱咋咋。
江初去自己卧室拿了个多余的枕头,又翻出条小毛毯,一块儿扔去覃最床上,跟梁小佳打了声招呼让他随意,去书房把门一关,打游戏去了。
微信上发来不少消息,都是大奔他们那几个犊子在跟他秀今天去抓山鸡摘果子,一块儿生火烧烤的照片。
江初笑着骂了几句,突然发现陈林果也给他发了好几条,问他一大早就回去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让他注意安全之类的。
如果是宝丽或者其他普通的姐们儿,江初还能开玩笑回一句扯呢下午两点多走的时候你都没睁眼,还好意思说一大早。
但是陈林果不一样,看她这热情劲儿是真对自己有意思。
虽然江初也在纠结要不要试着跟她处处,万一处着处着能处出感觉,陈林果也真的是一不错的姑娘。
老妈一有空就嚷嚷着让他结婚结婚的,他也确实该考虑一下这方面的问题了。
总单着不是个事儿,华子昨儿喝多了都偷偷摸摸问他,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处一个断一个,还都谈不长,他认识有哥们儿能捣腾来泰国的神药
可感觉实在是骗不了人,江初对着陈林果,真真正正是没感觉。
一点儿想跟她发展的欲望都没有。
虽然用欲望来衡量感情浓度挺粗挺俗的,但确实是他一个老爷们儿,如果连对这么一个挺好的姑娘连那方面的幻想都提不起兴趣,真的还是趁早别吊着人家。
不过拒绝也不能现在拒。
江初转着手机想了会儿,决定先别扫人小姑娘的兴,玩得正嗨呢隔空给人泼一头冷水,没意思。
正琢磨着,手机又震了声,江初转过来看看,这回是老杜的消息。
老杜你弟的微信给我发一个
江初苗苗要
老杜对
江初等晚上我问他吧,这会儿跟他小伙伴玩着呢
老杜给他回了个中老年ok。
放下手机,江初冲着屏幕点一会儿,大奔方子不来组队,游戏打着也没劲。
退出去胡乱摁了好几下浏览器,江初叹了口气,别人烤肉吃串儿跟朋友聊天儿,他还是开软件赶活儿吧。
自己的公司自己心疼,放不放假都一个意思。
活儿这东西,要么不干,一干进去了也挺难自拔。
今儿手顺,江初听着音乐一直在电脑里扎了好几个钟头,听见有人在敲门的时候,他屁股都有点儿麻了。
“没锁,直接开。”江初看一眼时间,零点十五,外面客厅电视声都没了。
覃最推门进来,看着他问“还不睡”
“这就歇了。”江初存档关机,“你朋友呢”
“让他去睡了。”覃最说了句,转身出了书房。
江初洗漱完回房间,发现自己傍晚扔去覃最床上的枕头和毛毯,又都扔回他这儿了。
什么意思
江初猛地一愣。
一张床不过瘾,还非得挤一个被窝怎么着
这他妈梁小佳要是个女孩儿,明天早上就把人弄怀孕了
扯淡呢
覃最和梁小佳叠在一块儿的脏画面又开始在脑子里要沸腾,江初正冲着毛毯皱眉,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他回过头,覃最站在卧室门外叩叩他的门框,轻声说“我在你这儿睡一夜”
江初觉得自己真的太像个操碎了心的爹,听了覃最这话,他大脑都还没彻底转过来每一个字儿,嘴角就自发自觉地开始往两边扬。
“怎么”他随口逗覃最,“昨天跟我睡一夜上瘾了”
覃最的目光一顿,盯着他的脸。
江初说完这话也觉得这话不对,跟他是个鸭子似的。
不过他确实是一瞬间放下了心,脑子里污七八糟的想像直接消了个干干净净。
“睡觉”这个问题,其实从接到梁小佳那一刻起,覃最也在挺头疼地琢磨。
梁小佳一开始说去旅社,他也是这个倾向。
因为不想麻烦江初。
他能感觉出来平时江初挺忙的,好不容易放个假跟朋友出去玩,又因为自己提前回来了。
没人喜欢原本计划好的日程突然出现意外,江初开车往火车站去的路上,虽然什么也没说没表现,覃最却很难不感到心情复杂。
他有种事情都赶到了一块儿的烦躁感。
最根源的烦躁并不是梁小佳的突然出现,也不是梁小佳对他的偏执和不听话。
梁小佳跟他认识得太久了,从初中到现在,梁小佳总挨他爸的打,人又瘦又倔,他潜意识里就一直把梁小佳当个小弟。
就算梁小佳发现覃最对女生没兴趣以后开始不听话,让他无奈也好烦躁也好,覃最都知道自己能把控住他。
但是江初不一样。
从农家乐去火车站的路上,覃最皱着眉一直在想的是,江初昨天听到了他跟梁小佳的电话,今天梁小佳就冒冒失失地来了。
虽然江初什么都没说,没表现,但他能感觉到,江初在怀疑。
是比昨天晚上问他“你是什么”时,更深、更露骨的疑惑。
人的疑惑向来都不是结果,而是种子。
一旦在心里种下了,那么任何一点异动都将成为助长作证的大风,最终将一粒种子,呼啸着拉拔成一株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
他会猜些什么
他会真的猜到么
覃最心里的种子也在控制不住地破土冲撞。
如果江初猜到了他的性取向,知道了他其实对同性更有欲望,会觉得恶心么
还会像现在这样,亲密又自然地跟他相处么
带梁小佳去旅社开房间的时候,覃最脑子里一直转着的是这些问题。
梁小佳专门坐了一夜的车来找他,他肯定不可能扔梁小佳异地他乡地自己住。
但想到身后的江初在打量他们,而且可能已经触碰到了真相边缘,覃最就觉得心头一团乱麻。
所以当旅社的选项被江初直接否了,让他在酒店和回家之间二选一时,覃最虽然真的不想麻烦江初,还是选择带梁小佳去江初那儿。
实话说,他甚至觉得松了口气。
回家至少显得坦荡一些,两个人都晾在江初眼皮子底下,也能避免江初把他跟梁小佳想成那种关系。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回到家里,江初对他的态度还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比如平时都会很自然跟他一块儿喝的水,江初今天却收回了手。
三个人一块儿在客厅聊天时,江初坐在单人沙发上,说笑都是挺敷衍心不在焉的模样。
晚上吃了饭回来,更是直接把自己往书房一关,不跟他们待在一个空间了。
梁小佳晚上跟覃最说了不少的话,说学校说以前同学,说邻居说他爸妈,覃最耳朵里听着,嘴上也应着,就是忍不住老想往书房关着的门上看。
忍不住想江初怎么了,想江初在想什么。
“你跟初哥平时也这样么”一直快到十二点了,江初还没从书房出来,梁小佳打了个呵欠,轻声问了覃最这么个问题。
覃最突然愣了愣。
没错,平时他跟江初都在家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一块儿吃个饭或者看看电视,其他时间就各干各的,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嗯。”他又扫了眼书房门口,“他挺忙的。”
梁小佳跟着看了眼,点了下头,又问“那我晚上睡你房间”
这是梁小佳第二次问他的房间了,覃最知道他想说的并不只是房间。
他是想确定自己晚上会不会跟他一块儿睡。
如果在那件事以前,覃最自然会跟梁小佳睡一张床,一块儿长大的哥俩儿,他对梁小佳没什么好避讳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你睡,我去江初房间。”他对梁小佳说。
其实覃最觉得自己最该去睡沙发,但那样“躲避”的意图就太明显了,江初更得怀疑。
不如索性去找江初凑合一宿,万一问起来,也好说梁小佳习惯自己一个人睡。
而梁小佳听见这个回答,眼神儿里立马闪过肉眼可见的失望。
覃最去给他收拾床,把江初专门扔过来的枕头和毯子拿回去,梁小佳站在门口拦了他一下,压着声音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小最哥。”
“你想做什么也不可能成功,一个手指头就把你摁那儿了。”覃最笑笑,看一眼梁小佳攥着他胳膊的手。
梁小佳盯着他看了会儿,慢慢把手松开,却没挪开,依然挡在门口一脸不高兴。
覃最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把梁小佳拉进来,朝床沿指了一下“坐着。”
梁小佳在床上坐好,覃最关上房门看他,说“你是不是决定以后都要跟我对着干了”
梁小佳抠抠手,没说话。
“不打算听我话了”覃最又说。
梁小佳耷拉着睫毛垂着脑袋,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不情不愿的“没有”。
“没有。”覃最重复一遍,往后靠在桌沿上,“那你现在是干什么呢你突然跑过来我也没说你,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你又忘了”
“还是你真想这一面过后,咱俩就不用再联系了。”这句话的语气有点儿重,覃最没有表情,也不是个疑问句。
“我”梁小佳张张嘴,终于抬头了,有些难堪地说“我也想管住自己,我就是想见着你,想跟你说话,想跟你待在一块儿,每天不能跟你一块儿上学我都难受,我也不想想些有的没的,那我不是控制不了么”
真的是控制不了。
梁小佳这话说得很委屈,他觉得覃最根本不知道他也很难受。
在他和覃最出生的地方,“同性恋”三个字几乎就是不存在的物种。
但凡能控制住,他也不想自己是个对自己朋友有感情的变态、一个怪物。
房间里一时间灌满了沉默,梁小佳憋着劲儿说完那一嘟噜话,又闷着头抠手。
覃最现在连睡一张床都要防着他了,他想想就特别不得劲儿。
偷偷扫了覃最一眼,覃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面无表情的不说话。
隔了一会儿,覃最才又喊了一声“小佳。”
梁小佳听他语气缓和了,立马又有点儿期待地抬眼看他。
结果覃最毫无起伏地对他说“你对我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是把我当成习惯了,习惯做什么都跟我一块儿,被打了难受了都来跟我说。”覃最直直望着梁小佳的眼睛,“碰巧你知道了我的取向,所以你也把自己代入进去。”
“不是。”梁小佳立马反驳。
他很少这么坚决地否定覃最,这么些年跟覃最一块儿处下来,梁小佳已经习惯覃最说什么都对了,但这个问题他否认地毫不犹豫。
“不只是这样,覃最,”他连“小最哥”都不喊了,难得强势地瞪着覃最,“你不能因为不接受,就干脆直接抹杀我的感觉。”
覃最没有否定他的坚持,甚至点点头,轻轻“嗯”了声,继续盯着梁小佳说“那你以后不结婚么”
梁小佳猛地一愣。
“上次你爸揍你,你跟我说,以后成家了,绝对不做你爸那样的爸,绝对不会打老婆,不打小孩儿。”覃最的嘴角带出一抹很轻的笑意,“都忘了”
梁小佳被问住了。
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些,在他的观念里,在他所成长的环境里,上学读书,结婚成家,是最最基础,也最最自然的四个字。
别说他自己了,就算发现覃最是同性恋以后,他也没想过覃最以后还结不结婚这种事。
覃最开口的这一瞬间,他才有些茫然地突然想到,对啊,覃最如果是同性恋,那以后还要不要结婚了
自己如果不结婚,他爸还不得打死他
梁小佳怔怔地没回过神,覃最没再说别的,直起身出去了。
拉开房门,他又回头朝墙边敲了一下,提醒梁小佳“灯在这儿。”
覃最把什么问题怎么回答都想了个遍,没想到来江初这儿一说,江初根本没问他为什么不跟梁小佳一块儿睡。
“睡觉。”他只是身心愉悦地去把枕头重新放好,把小毛毯也拎起来抖抖,招呼覃最关灯。
江初习惯光着膀子睡觉,说着话就抬手把身上的t恤抹了。
覃最看一眼他溜光的腰背,也没多说别的,抬手关上灯。
膝盖压上江初的床沿,掀开毯子睡上江初的床,覃最听着黑暗中布料悉簌的动静,看着江初捧着手机,在微亮的光影下笔挺的鼻梁和微眯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更该去睡沙发。
虽然昨天已经跟江初在一起睡过一宿,但在农家乐跟在家里、在江初真正自己的床上,有种截然不同的微妙感觉。
这是江初绝对的私人领域,是他每天肌肤相贴,甚至自我慰藉的地方。
这个联想一蹦出来,覃最立马感觉自己的思路有点儿刹不住闸,昨天半夜被江初贴在身后又说话又乱动的烦躁感也开始想冒头。
胳膊不小心在江初的肩膀上蹭了一下,覃最翻个身,背对着江初拉开些距离。
结果他还没躺踏实,屁股上挨了一脚,江初也不撤脚,给跟着他侧躺过来,“哎”一声说“差点儿忘了,杜苗苗要加你微信,老杜找我要,我直接推给他”
这姿势跟江初从身后贴着他一样,有点儿太自然太亲密了。
覃最在黑暗中抿了抿嘴,答了个“嗯”,反手把江初的腿往下拨,沉着嗓子说“腿下去。”
“我发现个事儿啊,小最哥。”江初突然说,声音也随着他变低了。
覃最没接话,不知道江初想说什么。
“我发现你跟梁小佳在一块儿话挺多的,”江初“啧”了声,“一到我跟前儿怎么就跟头闷驴似的”
覃最心里很轻地松了口气,心里一松,整个人状态也不那么绷着了。
他微微转过去点儿,说“怎么了”
“你还问上我了。”江初把手机屏锁上扔到一边儿,反正下午睡到两点才醒,他这会儿也不困,干脆身子一欠半坐起来,摆出副要跟覃最好好掰扯掰扯的架势。
“来,你转过来。”他往自己这边儿扒拉覃最的肩,“你今儿跟你朋友介绍我的时候,喊我什么”
覃最顺势转过去看着江初,这角度不太好,江初半支着上身,他的视线直对着江初在黑暗中隐约的锁骨窝,往上就是喉结,往下就是赤裸的胸口。
他顿了顿,也往上坐起来点儿,枕着枕头曲起一条腿,回答“江初。”
“哦,江初。”江初往床头支着条胳膊撑着脑袋,“你是不是该喊声哥”
不等覃最说话,他又朝覃最脸上弹了一下“来我这儿这么些日子了,一声也没听你喊过,叫一声我听听。”
这话说得有点儿变味儿,江初的语气也跟逗闷子似的,覃最听着就没忍住笑了下,说“叫给你听”
“操。别跟我耍黄腔,我耍嘴皮子的时候你跟家玩尿儿泥呢。”江初也笑了,“你想叫也行啊,叫两声好听的,总比闷着不吭声强。”
这些话,这个时间,这种乌漆嘛黑在床上的氛围,覃最没法跟江初开这种玩笑,脑子里太容易出画面。
“别闹,”他推开江初的胳膊,重新背对着躺回去,“想听自己张嘴。”
江初身为一个已经非常能够自力更生的成熟男性,有时候自己都觉得男的特幼稚。
就这种带点儿颜色的话题,不扯起来什么事儿没有,但凡扯了就必须争个高低,不然就跟输了场硬仗一样。
“可美死你了,今天我还非得听你叫一声哥。”他胳膊一搂,扳着覃最的肩膀翻身跨了过去。
覃最刚要还手把他往下掀,江初手上拿着力道卡住他的脖子,俯身盯着覃最,膝盖把覃最的手直接压在身侧,低着嗓子命令他“喊哥。”
覃最盯着江初,皱了皱眉。
他在打架这事儿上从小到大也没怵过,偏偏每次江初跟他闹着玩儿,他都是被制住的那一个。
“下去。”他把自己的胯往下沉,不想让江初感到他。
江初卡着覃最脖子的手分出一只拇指,推上覃最的喉结,不轻不重按了两下。
他今天就想逗覃最喊一声哥。
覃最被摁着喉结,猛地闭了闭眼,抽出被江初的膝盖压在身侧的右手手掌,在江初膝盖骨上用力攥了一把,喉结从江初拇指下带出轻微的震感“哥。”
江初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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