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天气不怎么好, 阴云密布, 不见阳光,厚重的云层阴沉沉地压向大地。
练武台上传来熟悉的撞击声,只见弥亚一个转身, 手臂却跟不上动作,枪尾啪的一下撞在他的小腿上。
于是他手中那杆木枪脱手而出, 在空中飞跃一个小小的弧度,眼看要落地,却被旁边伸出来的手一把抓住。
接住木枪的金发少年笑嘻嘻地走来, 途中还轻松地将木枪在手中转了一圈,然后用枪头轻轻敲了敲弥亚的头。
他说“这么简单的动作都练不好,笨手笨脚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木枪递过去。
弥亚垂头丧气地接过木枪, 瞅着它, 只觉得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东西练起来太难了, 这么长的杆子,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使用的时候不撞到自己身上啊萨尔狄斯和法埃尔他们为什么轻轻松松就上手了
“萨尔狄斯,要怎么做才能不撞到它啊”
萨尔狄斯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也很纳闷。
“不,我到是很想问,你到底是怎么做才能把它次次往自己身上撞的”
弥亚“”
一只左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 拿走弥亚手中的木枪。
“行了, 你别问他, 没用。”
棕发的骑士长说, 右手将刚刚从武器架上拿起的一柄木杆铁头的长枪抛给萨尔狄斯。
“萨尔狄斯少爷,你的休息时间到了。”
接住枪,萨尔狄斯没说什么,转身走到练武台一侧,专心致志地开始他自己的训练。
弥亚注视着他的侧影。
那一夜过后,萨尔狄斯看起来没什么改变,就像是那一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唯一的变化就是他习武比之前更加认真,更加刻苦,他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啪的一下,弥亚的头被拍了一下。
“别看他了,你学不了他。”
纳迪亚挑眉道,“你问他怎么做,就跟问普通人怎么吃饭喝水一样,他当然回答不了你。吃个饭不可能噎住,喝个水不可能呛着,这就是所谓的天赋。”
他将手中的木枪掂了掂,一下一下地抛着。
“不是我要违约,小少祭阁下,我觉得为了您好,您还是考虑一下往其他方面发展怎么样”
弥亚不服气地看他,说“我觉得,勤能补拙。”
骑士长牙疼似地咧了咧嘴。
“小少祭阁下,练武这事,不是勤奋可以解决的问题。”
“这么说吧,如果你的资质算普通,那么你的那个侍从可以说众人中难得一见的天赋者,他训练一年抵挡得上你五年的苦练。”
“而那位小少爷,啧,他已经不是能用天赋者能形容的程度了,他是天赋者中天赋者特么的老子也很羡慕嫉妒恨啊老子要是他妈的有他这种资质咳。”
不慎在小少祭面前爆了粗口的骑士长赶紧咳了一声,把话题转回来。
“咳,那个,是这样的,你那位侍从练一年,比不过他练三个月的效果。”
“你可以直说,我这种废柴练五年比不上他那种天才练三个月。”
“那些什么勤能补拙之类的话都是没天赋的人为了安慰自己说出来的,你可别信那一套。”
以骑士长一贯大大咧咧的性格,那一番话已经是尽他所能的委婉委婉再委婉了。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对弥亚来说是彻底的暴击。
他安慰少年道“小少祭阁下,您以后是要成为祭司的,适当地锻炼锻炼身体就行了,不必逞强。”
“真是、非常、谢谢、你的、安慰、啊”
弥亚咬牙,一字一顿。
这一刻,少年再次感受到了,被学霸们包围着的恐惧。
“哈哈哈,那家伙是这么说的吗”
一手托着下巴,一手随意翻着书页的萨尔狄斯笑出声来。
下午时分,和往常一样以学习神典的名义,两名少年待在书房中。
书房位于院落的一角,偏了一点,但是隐蔽性好,只有一个入口。
宽敞的落地窗大敞着,正对着院子里那块平整的绿茵草地。
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下仆们都知道,小少爷和弥亚在一起的时候不喜欢他人在场,所以每天这时他们都离书房这个院落远远的,生怕惹得小少爷发火。
“是啊,太打击人了。”
弥亚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半边脸压在翻开的书页上,淡金色的发丝散落在漆黑的桌面上。
“我有那么差劲吗”
萨尔狄斯伸手揉了揉弥亚的头,手指传来的柔软触感很舒服,让他忍不住又多揉了几下。
“你肯定没那么差劲,只是那家伙好歹也是巨剑骑士,眼光高着呢。”
他罕见地没有骄傲炫耀自己的天赋,而是在安慰弥亚。
“只比普通人好点的资质他肯定看不上。”
弥亚“”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觉得萨尔狄斯这家伙还是在拐着弯儿炫耀自己的武学天赋。
算了。
人家毕竟是天命之子。
天之骄子,天赋高那是正常操作。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在得到萨尔狄斯的允许之后,老管家推开门走了进来。
“萨尔狄斯少爷,我有件事要向您禀报。”
“什么事”
“这个是关于您的父亲的”
说到半截老管家就闭上嘴,侧头看向弥亚。
被老管家一看,弥亚立刻反应过来,他站起身。
“看书看得有些累了,我去庭院那边散个步。”
说完,弥亚快步离开了书房。
萨尔狄斯目送弥亚离去,等弥亚消失在他视线中后,他才开口问道“父亲有什么事”
他侧着脸,说话时的神色很淡漠。
老管家看着小少爷冷淡的侧脸,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特勒亚大人这两天似乎不太对劲,马上就要出征了,以往这种时候他总是忙得每晚都宿在军营那里,可是这几天和以前很不一样。”
想起主人那副颓然的模样,老管家忧心忡忡。
“大人每天都回来得很早,而且总是喝很多的酒,每天都醉得很厉害,今天甚至中午就开始酗酒,再这样下去,大人一定会被陛下训斥责罚。”
“大人恐怕是有什么心事,我身为下仆没法多嘴,萨尔狄斯少爷,如果您能去劝一劝大人”
“你找错人了。”
萨尔狄斯打断了老管家的絮叨。
“你应该清楚,我的话在父亲那里毫无分量,想要劝他,你应该去找我的那位母亲。”
“可是,少爷,你们终究是父子”
“行了,你退下。”
“少爷”
“退下”
老管家叹了口气,无奈地退了出去。
金发的少年静静地坐在书桌边,从外面吹来的风掀动他身前的书页,他侧头看着落地窗外的那块草地。
天空阴沉沉的,就像是他此刻的目光。
不要想那些人,想想我。
弥亚的话不经意地在脑海中响起,萨尔狄斯眼底的阴晦缓缓散去,目光也柔和起来。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趁着那个笨手笨脚的家伙还没回来,稍微舒展一下筋骨吧。
因为不知道老管家要和萨尔狄斯聊多久,所以弥亚干脆去了花园中溜达。
天气很不好,阳光暗淡,庭院中花草树木的颜色似乎都没有了往日的鲜艳,像是蒙了一层灰尘似的。
弥亚顿时没了溜达的兴致,干脆就坐在石亭里闭眼休息一会儿。
哗啦。
哗啦哗啦。
奇怪,怎么感觉像是能听到海浪声
这里离海边可远着呢。
少年正纳闷着,一睁眼,就被杵在自己眼前的火红鹿头吓了一跳。
又是你
回回撞到你都要被你坑一回。
你今天又要坑我什么
白月幼鹿倒是很开心,火红脑袋拱过来,蹭少年的脸,嘤嘤嘤的哼唧着撒娇。
蹭了一下,它似乎想起了什么,啪嗒啪嗒地跑出去,没一会儿又啪嗒啪嗒地跑回来,叼着一朵白莲花。
它献宝似地放到弥亚手里,然后欢快地冲弥亚嘤一声,那意思是给你好吃的东西,很好吃的,给你吃。
与此同时,它亮晶晶的漆黑小眼睛还恋恋不舍地瞅着好吃的东西。
弥亚“”
他失笑,伸手一边摸着幼鹿似乎长大了一点的小角角,一边将白莲花递到幼鹿嘴边。
贪吃鹿眼睛一亮,立刻张嘴地咬了下去。
有好吃的,就开心心
一百九十八。
一百九十九。
两百
做完两百个伏地挺身的萨尔狄斯往地上一躺。
累死了。
仰面朝天、四肢大张的少年剧烈地喘着气,被汗水浸得有些湿润的金发凌乱地散落在地面上。
躺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坐起身来,抬头看着院子外面阴沉沉的天空。
怎么还不回来
啧,那家伙一出去就不知道回来了,还得他出去找人。
跨出落地窗,走到院子里一角的喷泉池边,萨尔狄斯俯身,将清凉的泉水泼到脸上。
厚厚的云层悬挂在天幕之上,阳光被云层挡住,大地上一片昏暗。
低头洗脸的萨尔狄斯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后,有人在慢慢地向他靠近。
哗啦
在距离城市极为遥远的海面上,厚重的云层直压而下,天空几乎要坠落在海面上。
风起云涌,海浪翻腾着,一次比一次剧烈。
巨浪滔天,发出野兽般咆哮的声音,仿佛有可怕的怪物要从深海中出现。
哗
哗啦
正笑眯眯地揪着白月幼鹿长大了一点的小角角的少年猛地捂住耳。
耳鸣
不这是,海浪声
极其激烈的海浪声。
那惊涛骇浪仿佛就在他耳边凶猛地撞击着,震耳欲聋。
正专心致志地嚼着莲花的幼鹿看到弥亚突然面露痛苦之色,顿时急了,它东西也不吃了,啪啪地不停地用蹄子踩踏着地面,担心地围着弥亚转来转去,唧唧地叫个不停。
风凶猛地刮了起来,呼啸而过,将折断的枝叶卷上灰扑扑的天空。
白石凉亭中的少年难受地捂紧耳。
他紧紧地闭着眼,听不见小鹿焦急的唧唧声,因为此刻他耳中全部都是汹涌的海浪声,一声高过一声,让他头痛欲裂。
轰隆
遥远的海面上,惊天巨浪重重拍打在崖壁上,发出一声碎裂般的轰鸣。
弥亚只觉得自己胸口狠狠一痛。
就在蓝金色图纹的那一处,像是有火在灼烧。
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少年猛地睁开眼,胸口还在火烧似的痛着,他的唇在发抖,他捂着耳的手指在发抖。
他的瞳孔颤得厉害。
他看到了那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塌陷下来的阴云密布的天空。
他看见了绿茵草地上,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那里,鲜血一滴滴从男人右手的匕首刃上滑落,滴在草地上。
他看见金发的少年坐在地上,从指缝中涌出的鲜血将少年捂着右眼的手染成一片血红。
他看见了那颗在碧绿草地上滚动着的血淋淋的黑色眼球
那便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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