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庆格尔泰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道“你再说一遍。”
那小伙子这会儿才把气喘匀,他道“你不是让我挤进去帮你看赛马比赛的成绩么我看了,你是第五百七十三名, 总共一千零二十四个人, 按晋级一半来算, 你根本晋级不了。”
“不可能”庆格尔泰一口回道“我们小组有二十四个人,我排第九名,怎么可能晋级不了”
那小伙子摸摸脑袋, 似乎是也给绕迷糊了。
我终于忍不住轻嗤一声,“笨蛋。”
庆格尔泰看向我“你说什么”
“我说你笨蛋。”我悠悠答道“组内前一半又不代表是全场前一半。你组内排第九和全场排五百七十三又不矛盾。还需要我说得再明白点儿么, 脑残”
“你,你”庆格尔泰小脸臊红一片,指着我“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刚好榜前排队的人少了。我便拉着阿来到前面,对着榜上的排名一唱一和道
“阿来, 你名字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我喊的很大声。
阿来回得更大声“我找找哦,看到了在第一页纸上呢”
“第一页纸应该是排名最靠前的那波人吧。”我说, “快看看具体名次。”
阿来探着脑袋念道“看清了,那榜上写着呢。阿来夫, 第一组第一名, 全场第十四名。”
我深深地“哦”了一声, 遗憾道“怎么才第十四呀。这排名也太低了一点儿吧。”
“可不是嘛,”阿来咂嘴, “要不是开场有个傻逼撞我,怎么也得进个全场前十”
我俩就那么你一句我一句地唱着戏,反正周围的人也听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能听明白, 还能把傻逼二字对上号的, 也就庆格尔泰一个人而已。
“你、你们”, 他气到说话都不利索了,臊红着脸狠狠一跺脚,转头飞也似得逃走了。
我和阿来乐得合不拢嘴,我手肘搭上阿来的肩膀“哎呀,这次可是出了一口恶气。”
阿来笑得直抽抽,摆摆手说“他呀,根本就不行,菜包子一个。我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口气。”
“也好,”我说,“估计这一次他得长点儿记性了。省得以后满嘴喷粪,被人打死都不知道谁干的。毕竟,可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好脾气,我要揍他,你还拦着不让。”
“唉,”阿来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早想揍他了。这不他哥是咱们救命恩人嘛。咱们打了他,以后还怎么面对他哥。”
“你这么说也对”我攥了攥拳头,望着手臂暴起的青筋出神,“可惜我都好多年没打过人了,平白手痒半天。”
“哎呦,”阿来乐了,“看不出来我们小志还会打人呢。”
我道“轻易不打人。出手就是往死里打。”
阿来嘿嘿乐,权当听了个笑话。
我也并不争辩,同他踏着夕阳走出赛场。准备回宾馆好好休息一晚,为后天的射箭比赛养精蓄锐。
走到城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周围是齐腰高的草,猫头鹰的低鸣从伸手不见五指的远处传来,四下阴森森的。
我的手电筒只够勉强照亮前方的一小片区域。我紧紧牵着阿来的手,同他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草地里。
我心中暗暗懊悔,生怕再像上次一样遇到狼群。早知道这边的夜这么恐怖,就不该傍晚去赛场看成绩。晚一点儿,拖到明天早上再看又有什么关系。
忽然一阵阴风刮过,齐腰高的草连绵起伏,海浪一般拍打着我们的身体。我猛地站定,后背的毛孔在一瞬间悉数打开。
因为,就在我右手边的不远处,隐隐传来了幼女的哭声。
那声音悲怆、凄惨、时断时续。伴随着那声音,甚至传来了淡淡的血腥气。我紧张到浑身绷直,一步都走不动了。
手心传来一股温热,原来是阿来把我的手握紧了。他轻声对我说“不要怕。”
“嗯,我不怕,”我声音发抖道,“你怕吗”
他浅浅淡淡的呼吸如在我耳边,“跟你在一起,我就不怕。”
我心里倏然被一股暖流包围,不知道怎么回他,便点了点头,说,“嗯。”
“小志,我们过去看看吧,那边有人在哭。”他说。话音刚落,那幼女的哭声陡然变大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含含混混的打骂声。
“别,”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匆匆拉住他,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可耻,连说话都没了底气“我们赶、赶紧走吧”
“不行,”阿来说,“好像有人在打小孩,我必须得过去看看。”
“小志,你要是害怕,就在这儿等我。”
他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已然无处可退,只得硬着头皮跟他一起,一点一点地往右边摸去。
当扬起手电筒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我们大吃一惊。
足有八、九个青年在围着一老一少殴打。老的那个是个满脸血的老头,看不见五官,佝偻着身子跪在地上。少的那个是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孩。那老头将小女孩紧紧护在怀中,小女孩则被老头身上、衣服上,以及淌在地上的血吓到哇哇大哭。
亮光照来,那群青年下意识停了手上的殴打,一个女的冲着老头的脊背砸了一块石头,老头一口血吐了出来,那佝偻的脊背又往下狠狠沉了半寸,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那女的打完这一下才收手,凤眸圆睁,质问我们“你们干什么”
我本能地有点儿怯这伙人。还没开口,阿来就已经冲了出去。他在我惊恐的目光中冲上前去,三两下脱掉身上的袍子,盖住了老人鲜血淋漓的身体。
他赤着小麦色的精壮上身,用自己的身子护着老人,冲那群人吼道“艹,你们他妈是在干什么”
我清楚地看到了他脖颈暴起的青筋。
那女的道“我警告你,不要善恶不分。”
话音刚落,她身旁一个高大的男人就走上前来,揪住老人的脑袋,想把老人扯到一边。
老人怀里的小女孩立马扯着干哑的嗓子大哭了起来。那男人却置若惘闻,依旧大力拉扯着老人。下一秒,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阿来就已经飞起一拳,猛地将这个一米九几的大高个抡翻在地。
“别动他”阿来双眼血红,指着躺倒在地的男人道“我他妈叫你别动他”
男人一下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在阿来去扶老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结实的长腿一脚猛蹬在阿来胸口。
阿来一个踉跄,倒退几下,被我连忙捞进怀里时,小脸已经煞白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怕是被那人踹到了心脏。阿来在我怀里挣扎几下,肌肉紧了又松,想爬却怎么也爬不起来,脑袋一歪,一口血沫吐到了地上。
那群人照着老人又拳打脚踢了起来。
那女的指着我道“不关你们的事,赶紧给我走。”
我心里也早已慌得六神无主,还不知道阿来的伤势到了什么程度,下意识就想拖阿来走。可我还没转过身,怀中的人儿就在一瞬间迸发了惊人的力量。阿来猛地挣开我,咆哮着冲了过去。他嘶吼着挥起拳头,拼力打翻一个,又是一个。到了第三个时,他拳头软了,胳膊也没力气了。被人抓住手臂就是咔嚓一声别到背后,被人用膝盖顶着腰压到地上。他挣扎两下,又有两个大男人过来按住他,他动不了了。
他彻底被人制住了。
那伙人开始拿手扇他的脸,按着他脑袋让他用嘴拱地上的土,掰他的胳膊、手指,拿石头砸他的脖子。
我耳畔嗡鸣,任何声音甚至是阿来痛苦的吼叫都听不到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推开他们,扑到了阿来身上。场面彻底控制不住,于是变成了我抱着阿来挨打。在我吐出血沫,眼前发黑,怀疑自己马上就要被打死时。世界突然清净了。
过了很久很久,我听到那女的冷声道“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他们是我弟弟。”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
我睁着发肿的眼睛,却只见一片漆黑。我的脑袋越来越昏沉,只是下意识死护着阿来滚烫的身体不撒手。却又迷迷糊糊的觉得,男人的声音有点儿耳熟。
再往后,就感觉自己被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扛了起来,扛到宽阔的肩头。“放心吧,没事了。”那人说着,身上,是大地一般厚重甘醇的气息,让人觉得踏实与安心。我艰难动了动胳膊,发觉怀中的阿来摸不到了摸不到了我半梦半醒地这样想着。
再次猛然惊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宾馆的床上。天色已经大亮,浅色的窗纱轻轻飘荡,一切都平静而安宁。我偏头,阿来安然无恙地平躺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轻轻地打着鼾。
昨晚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
唯独床上、被子上、衣服上、甚至是地毯上的,那些斑斑驳驳的血迹,在固执地提醒着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手心一片温热,我低头,发觉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掉了下来。
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对自己充满厌恶。
接下来的一天平平静静。我和阿来都受了伤,但都只是疼,幸而没有伤到内脏,伤口的流血也很快止住了。年轻人,恢复得又快。因此阿来还是决定带伤参加第二天的射箭比赛。
我没有反对。
之后,我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彼此默契地对昨天夜里的事闭口不谈。
第二天,阳光普照,和谐欢腾。那达慕大会的第二场,射箭比赛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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