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感觉得到,遥生的手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缠在颈上,只要稍稍用力一扣,长宁不会有反抗的余地。可那个人是遥生,长宁便又忍不住亲近,微微仰着脖颈空出更多的余地,脖颈上的手更缠了三分。
“长宁,你最讨厌什么样人?”苏遥生不知为何,问了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
“苏遥生,我生平最恨忤逆我,还有背叛我的人。”那一夜,长宁刚掠尽所有,没有一丝欢愉,却在她绯红的耳际旁咬牙切齿道。
“我最讨厌欺负遥生的人。”眼前,长宁的话欲明不明,她很想告诉苏遥生,她最讨厌长宁,可她不能那样说。
目光一痛,遥生撑在身侧的手攥了拳头。对了,长宁最擅演,她怎么总会忘记?苏遥生苦笑,长宁的话入了耳,却入不得心。
软榻之上,长宁扶着遥生的手腕转过身来。她们目光相接,有各自的苦涩难明。两年前的那一夜,长宁羞辱着自己,用最无耻的话语,和最卑鄙的手段相要挟。
两年之后,却不曾想到一切都变了。眼下,是长宁在下,苏遥生的手扼在长宁颈上,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像当初长宁所为那般如数奉还。可身下那人,望着苏遥生满目冰寒,竟还笑得出?
“遥生要杀我么?”
“疯子!”苏遥生斥责一声,心中却对自己无比失望。长宁明明害得她家破人亡,她竟然还是会对那个人于心不忍?最可笑的不是爱错了人,而是明明知道那个人是错的,却仍是忍不住喜欢,苏遥生一直都不敢承认自己对长宁的感情,因为,承认就意味着原谅,而长宁做下的事,决不能被原谅。
“遥生?”长宁又是那般柔软地轻唤,张着手臂,也不知道避讳羞臊。
“有精神,还不如好好学学伦常礼仪。”遥生将灼酒小盏放回托盘里,欲要起身。
长宁,却执了她的手,不肯放她离开。
“不害臊。”苏遥生冷着眼眸,只盯了几案上,那专门定制的簪托,她赔给长宁的那支簪,长宁上心得过了头。
“害臊,可想你,胜过害臊…”长宁唯唯诺诺,牵了苏遥生的手捧在怀里。
“遥生,秋猎时,我要争头功。你可不可以不要让令卿和大哥阻我?”尾音倦怠困楚,长宁似是乏累了。她攀着苏遥生的手臂,一路摸索,最终停在那纤弱的手腕上,牵引着遥生的手,又一次扼在了自己的颈间。
“遥生刚才在想什么?威胁?羞辱?还是…”长宁施加着手腕上的力道,她的脸随之涨红,一道青筋在额上凸起。
“长宁!”苏遥生不知道长宁发什么疯,只得慌张喝止一声,欲要甩开那人。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遥生被长宁圈进了怀里。长宁委屈,又像是终于释然,“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
唇贴在一片柔软的肌肤之上,淡淡的酒气弥散,苏遥生大脑一片空白。可本能就是在作祟,她上一世受尽屈辱,这一世,便不想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于是,对着长宁舒展的锁骨,狠狠下了口。
长宁不禁颤抖,忙咬紧牙关不肯吭声,这是长宁欠遥生的,两年前的仇,终究要报,只这狠狠地一口,长宁才明白这两年遥生该有多恨她?人总是这般矛盾,与遥生相处的时间越长,长宁就总能在不经意间窥探出遥生的心思。遥生是怕的,害怕长宁,所以逃避,所以冷言冷语。可她的举止却是截然相反的温暖,会去在意许多小细节,会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口中有腥甜的滋味蔓延,那木头一声也不吭,随便遥生如何施力也不求饶。苏遥生皱眉望向那个人,见她疼得俊俏的脸也抽成了一团,才一对视,又是傻笑。
“若是不解恨,也可以换一边接着咬。”长宁极尽温柔地抬指去拭遥生唇角的红渍,她的笑永远都是傻里傻气的模样。只是手上缠着绢布,动作笨拙至极,长宁才又不开心了起来。
“遥生。”长宁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看了苏遥生的脸许久,爱慕的心思怎么也藏不住。“秋猎,倘若父皇问起你,你帮帮我吧,好么?”
这才是那个人目的,故作楚楚可怜,假装小鸟依人。长宁一刻也未有放弃过权势,争的方式不同了,可结局未有不同。苏遥生觉得备受煎熬,她一直抗拒长宁,可仍然摆脱不了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长宁还是长宁…
长宁看了苏遥生的犹豫,心也疼,身体也疼,却舍不得放开她。遥生你知道么?这一次,你选错了人,长宁将万劫不复。长宁不敢说与她,那个人的恨,长宁怎么也化不开,生怕遥生知道了那结果,拍手称快,再推波助澜一下。可一眼就喜欢上的人,长宁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两人各自心思繁杂,却依偎着谁也没有逃避。长宁喜欢遥生,多一秒相处都是奢望,这些日摆弄那弓箭日日受挫,长宁也不知心中的思念,竟然泛滥成这般。遥生讨厌长宁,可她发现即便是重活一世,似乎除了长宁,谁都不肯给她依靠。她求救时,也是长宁不顾后果的赶来,她明明那么恨长宁,可靠在长宁怀里时,却怎么也提不起干劲逃脱。
日夜的揪心,眼看着绢报上,每天都是关于长宁的“胡作非为”。唯有此刻,看着她,压着她,她才肯安生下来。这不就是你所求么?长宁的目光,长宁的温暖,长宁的心,这不就是你上一世的执迷么?苏遥生自嘲。
“遥生,我们歇下吧。我好困…”长宁的声音似是无奈,又奶声奶气。才一侧身,又将遥生卷进了怀里。
如梦方醒,苏遥生怎么可以这般不自爱?推了长宁的肩挣扎出那温暖的怀抱。
像是将长宁撕裂,她眼中生痛,又伸手死死拽了遥生的垂袖不肯松开,“遥生?”
“习音还侯在外面。”遥生掰开长宁的手,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自由。在门前低头整理好衣襟广袖,片刻的冷静,才拉开门,去与习音说话。
不一会儿,下人送了水来。长宁可怜兮兮裹着小被子不言语,可那双眼,又是紧紧黏着不放。
揉了正烫的帕子,遥生坐在了榻边无奈道:“转过身去,与你消了汗,你就早些歇下吧。”
长宁便背了身,又端着两只自由受限的小爪子傻乎乎支棱着。遥生什么都想得周全,即便言语恶了一些,可她的照料却丝毫都不肯马虎。背后有帕子拭过,汗意消散,长宁的脊背像是一块温润的玉石,那肌肤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前面你自己擦吧。”遥生又去揉了帕子,热气升腾,长宁的身上,有遥生曾迷恋过一世的气息。转回身,长宁可怜兮兮抬着手,她的手王太医交代过不能沾水。遥生一愣,见长宁歉意抿着唇的柔软模样,心怎么也硬不起来。
遥生尽量不去看,至少眼下,她们都未娶未嫁,遥生便垂着眼睑去触。
滚烫的帕子压在锁骨上的那道齿痕处,长宁叫痛,苏遥生慌乱抬起眼去看。见长宁的脸皱皱巴巴,明明是那么怕痛的一个人,怎么咬她时,也不知道个讨饶?
“疼?”遥生抬手触了触锁骨上的齿痕。
“帕子热,蛰得疼。”长宁眼带桃花,似是撒娇,望着遥生,又胜过宠溺。那柔软的性子,叫遥生不及闪躲。
屋子里不知何时变得燥热,遥生的脸也是滚烫。目光无所适从,隔着暖帕,抚过身前柔软,甚至掌心的触感也逐渐清晰。那人在颤抖,遥生大脑一片空白抬了眼,正眼见长宁咬了红唇正吃力的模样。
一眼震撼,遥生怎么说不出那种感觉。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鼓足勇气将最柔软的一面与一人敞开,一颗心都任由那人揉捏。长宁还是那个长宁吗?苏遥生困惑了。
煎熬过后,长宁裹着被子,依旧傻乎乎的笑,她喜欢看遥生心动的模样,那个人明明一脸清冷,可眼尾的红霞却让长宁痴醉不已。
遥生冷着脸,将王太医配的药膏抹在长宁锁骨上,一抬眼就是那人痴痴笑意,看得遥生浑身不自在。自己是疯了么?怎么会做出这般无礼地逾越之举?
“胳膊可还疼?”遥生化解着尴尬的气氛。
“王太医的针灸果然神奇,施过针好了许多就是那针太吓人了。”长宁含蓄笑着,看着遥生的脸色未有好转,忙又补充道:“遥生的手法也很有用。”
“夜深了,我去客房叨扰一夜,明天我乘马车回府,王太医就留下。”遥生又替长宁整理过手上的绢帕,便起身要走。
“遥生!”长宁忙唤了一声。
苏遥生回过头,望向长宁。
“遥生睡我这间。”长宁忙拉了丢在一旁的衫子欲要起身。
“歇着,谁准你起来?”苏遥生蹙了眉头。
只是,话一出,长宁和遥生两人皆愣住了。一届臣女如何敢对公主放肆?可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苏遥生竟就对长宁公主重了语气。
长宁似乎是当真不敢动了,呆呆傻傻望着遥生,又安生端坐了下去。“客房不常有人住,土腥气重,你会休息不好。”
“你更需要休息。”苏遥生扶着门框,垂下了目光。遥生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不可以辜负家道培养,要谨记尊卑有别。
“就依我罢…”长宁央求了一声。
苏遥生还是硬着心肠推门出了小院。屋外,习音本就侯着,苏遥生合上门扉,说与习音:“带我去客房。”
“是,苏千金。这边请…”习音在前带路,另一边,安常侍还在吆喝着众人收拾房间。
只待将苏遥生送去客房后,习音回到公主寝宫侍奉,却撞见了长宁出门。
“公主?怎么又出来了?!”夜已深,习音不知道长宁要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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