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空调开得十足。
初薏站的地方正对着空调口,只觉得这冷风存心跟她作对似的,铆足了劲儿往她身上吹。
也许是初薏沉默地太久,沈嘉淮将电脑屏幕转回来,随即沉下脸,冷声道。
“我不想在我课上看见代课。”
初薏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在听到这句话后,“啪嗒”一声断了。
随之而来的是丢脸和无所遁从的感觉。
沉默半晌,初薏慢吞吞点头。
“我知道了。”
她几乎从未这样被人拂过面子,说不伤心、不觉得丢人是不可能的。
初薏边往外走,边默默安慰自己。
不过还好,也不算是太丢人,反正就帮沛沛代这一节课,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等等!?
他说的是“不想看见代课”?
那……
初薏倏地转身,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不代课,过来蹭课可以吗?”
她长得没什么攻击性,笑起来时却格外狡黠,像只自作聪明的小狐狸,小计谋得逞后露出得意的笑容。
“蹭课?”沈嘉淮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初薏扬着下巴,眼中颜色明艳动人:“我对生物化学这门课很感兴趣,沈老师能给我个机会蹭课吗?”
小姑娘的意图明晃晃写在脸上,生怕人不知道似的。
沈嘉淮皱着眉打量初薏。
很明显,她不是学相关知识的,甚至还不是个理科生。
就这还非要过来蹭课,当真是对他的课感兴趣?
“沈老师,既然你不回答,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初薏向来最会的就是顺着杆子往上爬,完全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甜甜道:“谢谢沈老师!”
“……”
沈嘉淮眉心拧地更深,可还没来得及回话,办公室的门应声被人推开。
“刚从挪威公派回国,校长就把你给抓来了?”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走进来。
“黄教授。”
沈嘉淮起身,恭敬地唤了一声。
“刚来就训学生?”黄教授瞧见初薏,忍不住笑道。
“教授好。”有别人进来,初薏立刻乖巧地告别:“沈老师,那我先出去了。”
-
初薏到家时,顺路到门卫室拿了件快递。
奥斯陆寄来的,是当时初薏想买但没货了的香水。
快递拿到手上时,她有些诧异,特意又用手掂了掂。
不就是一瓶香水么,怎么还重得跟家庭装洗衣液似的。
初薏家在18楼,是大一那年初父送给她的升学礼物。
这栋楼一层两户,平时都静悄悄的,今天格外热闹。
就在初薏住的对门,搬家工人进进出出,几乎快把整个房子都腾空了。
住在对门的是一对同居情侣,住进来不到一个月,好像是来同居试婚的。
初薏掏出钥匙开门时,听见那个女人轻描淡写地对工人说。
“那个沙发能麻烦你们帮我拿去火化了吗?他和别的女人用过的东西我嫌脏。”
明明这句话悲伤得很,但初薏莫名觉得好笑。
拿到快递的时候初薏就给初航发了信息,这会儿刚踏进家门,初航的微信电话就打过来了。
“快递拿到了?”
初薏委屈巴巴地抱怨:“拿到了,快重死了。你到底是给我买了一整桶的香水,还是真给我买了桶洗衣液?”
“我给你寄洗衣液做什么?”初航在电话那头笑,“是你的香水和一点资料。”
“什么资料?”
初薏打开空调后直接瘫在沙发上,也懒得找剪刀了,将扬声器打开,两只手揪着快递袋子用力往外一扯,果真看见了个透明的文件袋。
“这是我朋友要的一些研究资料,你能帮我拿给他吗?”初航道,“他住的地方应该离你挺近的。”
“那让他来找我。”初薏一听见大热天又要让她跑,整张脸都垮了,“我得了一出门就瘫痪的病,出不了门。”
初航:“行,我把他电话发给你,待会儿你们联系。”
挂了电话,初航将一串号码发了过来。
趁着他去联系朋友的空档,初薏看了眼文件——全是用挪威语写的,一大串字母里面她只认得个“Havet”。
是海洋的意思,之前在电视剧里看见时零星记住的几个词语之一。
初航帮她约了下午5点半,在临大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下了课后,初薏拖着厚厚一文件袋,提前十分钟到了咖啡厅。
她不大爱吃米饭,一边等人一边盘算着晚上要不要点份炸鸡。
离五点半还差两三分钟的时候,初薏的电话响了。
是初航他朋友打来的。
初薏清了清嗓子:“您好,我是初航的妹妹。”
是个男人的声音,嗓音低低的,很悦耳。
“您好,我已经到了。”
就是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好的,我也已经到了,您是在门口吗?”
“嗯。”
耳熟的声音千千万,初薏倒是没多想,拎起袋子出去找人。
谁知刚走到门口,初薏的脚步就硬生生被逼停了。
店门口没什么人,比人还高大的小熊玩偶旁边围了一对拍照的情侣。
男人身量颀长,深灰色衬衣被穿透玻璃窗的阳光切割出细碎的光影,手机贴着耳边,面上染了淡淡的疏离。
仿佛与世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可初薏压根就来不及体会这种偶遇心上人的惊喜感。
因为就在距离沈嘉淮几步之遥的地方,同样站着一个看起来跟初航年纪相仿、正在打电话的男人。
他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黄棕色的T恤有些褪色,另一只手拿着老旧的公文包,头发的蜡打得太多,显得很油腻。
初薏拿着文件袋的手指抽了抽……
作为出国前就是科研后备军的初航的朋友,无论怎么看,都是黑框眼镜更符合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深吸口气,对着电话说了句“我看见你了”后,挂断电话,表情深重地朝黑框眼镜走去。
黑框眼镜也在左顾右盼。
很快,他发现一个腰细腿长的女生朝自己走来。
他藏在镜片后面略显无神的眼镜里先是流露出喜悦,紧接着又变为疑惑。
初薏并没有发现他的疑惑。
她的心思全然不在黑框眼镜身上,只想着速战速决,然后去“偶遇”沈嘉淮。
“您是初航的朋友吗?”
“你就是张茹?”
初薏:“???”
男人挠了挠头:“我妈说你快三十了,但我没想到你……”
他迟疑片刻,纳闷中带了点惊喜:“年轻得跟大学生似的。”
初薏:“……”
初薏脸上的笑容僵住。
她当然像个大学生。
她不就是个大学生吗!!!!!
快三十?
你醒一醒!!!
你才快三十!!!!!!!
黑框眼镜以为初薏的沉默即是默认,愈加害羞。
“那张小姐咱们先喝杯咖啡,聊聊各自的兴趣爱好吧……”
后面的话初薏一句都没听见。
她机械般一截一截扭过身——
四目相对之间,她十分明显地,在沈嘉淮的眼中看见了嘲笑。
“既然是以结婚为目的认识的,有件事我觉得必须要说清楚,我不太喜欢当下这些小年轻谈恋爱时逞英雄付钱的风气,所以咱们以后出来约会都尽量AA,就从今天开始,张小姐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初薏无力地打断他,“可惜我不姓张。”
说完这句话,她视死如归地离开了正对恋爱观大肆演讲的黑框眼镜,转而走向沈嘉淮。
初薏此时格外希望,刚才沈嘉淮眼中的嘲笑是她看错了。
也格外地希望,虽然他们离得近,但沈嘉淮的耳朵不太好使,什么都没听见。
然后,初薏发现要让希望破灭,有时候真的只需要一瞬间。
因为就在她走向沈嘉淮的过程中,她听见沈嘉淮轻嗤了声。
眼中的嘲弄更加明显了。
初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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