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山顶小队集合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
从鹭隐寺里出来,初薏和麻将脸径直下了山,在山脚下找了间小铺子,边喝糖水边等他们。
此时正值傍晚,下山的人越来越多,店家拿了口铁锅,大火翻炒着板栗。
气候转凉,初薏没带外套,这会儿给风一吹,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很冷吗?”一直注意着她动向的麻将脸立刻就发现了异样,从登山包里扯了件外套出来,“还好我带了外套,你赶紧穿上吧。”
“不用了。”初薏急忙摆了摆手,“我不冷,被炒板栗的烟熏到了而已。”
笑话,她哪敢接啊!待会儿沈嘉淮看见了怎么办?
反正她初薏今天被冷死在这里,也绝对不会接任何人的外套!
眼看着麻将脸还要再劝,初薏忙不迭指了指下山的口子:“诶你看,是不是他们两个下来了?”
她指的那两道人影离得远,只能依稀分辨出衣服的颜色,确实与舒朗和靳沛沛相对。
麻将脸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没再劝她穿自己的外套。
初薏悄悄松了口气,低头安静地吃着碗里的凉粉,直到麻将脸轻呼了声“真是他们两个!”,她才抬头望了眼。
靳沛沛笑得春风得意中夹杂了点娇羞,也不知道是因为爬山还是因为情绪激动,脸蛋红扑扑的,一看就是被舒朗哄得不知南北西东。
初薏轻喘了口气,觉得现在的靳沛沛和刚才的她简直是一模一样。
沈嘉淮只需要说几个字,就能将她哄得晕头转向。
“别再闹了,嗯?”
稍稍一回想,沈嘉淮那低沉微哑的声音就能在耳边回荡。
只需要复盘一次,她都能起反应。
就比如说现在,初薏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已经开始发烫。
想都不用想,都知道她的脸一定翻红了。
“初小姐,你很热吗?”
不得不说,麻将脸当真是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她又出现了异样。
“是有点。”
初薏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心里却不知怎的,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那……”麻将脸看了眼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的舒朗和靳沛沛,犹豫几秒,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出口,“不知道初小姐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
这话她怎么接?
说好听点麻将脸会以为她对他有意思,说不好听点又会让人下不来台。
初薏默了默:“我觉得你挺好的,很真诚,特别适合做朋友。”
她话说得虽然委婉,但却是发好人卡的标准姿势。
跟初薏待了一天,尤其是在认为她对自己的态度十分友好、从鹭隐寺出来偶尔还会脸红之后,麻将脸觉得,对于初薏对自己是否有好感这件事还是格外胸有成竹的。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在初次见面的最后关头给自己发好人卡。
“那我们下次还可以单独出来玩吗……?”麻将脸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
然后他发现,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初薏的双眸倏地亮了。
麻将脸一喜,以为事情出现了转机,可还不等他高兴两秒,眼前“嗖”一下飞过去一个身影。
几分钟后,他看见出现出现在离他们几百米外的象鼻山出口,正对面站着方才在鹭隐寺遇见的“老师”。
“怎么就你一个在这?初薏呢?”
麻将脸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两人,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初薏的那个方向:“刚才突然很急地跑了,可能去洗手间了吧。”
-
初薏回来时,满脸潮红,跟打翻了颜料似的,全一股脑往脸颊上染。
“你这真是去上洗手间了?”靳沛沛斜了她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偷偷见情人去了。”
初薏揉了揉脸,小声问她:“这么明显吗?”
“……?”靳沛沛见她这反应,嘴角一抽,“你不会真见情人去了吧?”
“回家再说。”初薏余光瞄见麻将脸在看她,轻咳了声。
“待会不回家。”靳沛沛摊了摊手,“我跟舒朗看电影去。”
初薏没料到他俩进度那么快,已经开启电影院约会模式了,有些意外地瞥了舒朗一眼:“那我要给你留门吗?”
“留啊,你这脑袋瓜想什么呢?我跟舒朗这才第二次见面。”靳沛沛屈起食指猛叩了一下她的脑袋,“我看完电影就回家。”
初薏:“……哦。”
-
为了不打扰闺蜜的好事,初薏不得不坐麻将脸的车回家。
小店那番对话结束后,两人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尴尬,所以一上车,初薏就建议麻将脸打开车载音响。
音响里,女主持人正在读听众的来信,温柔似水地开解某位程序员的情感问题。
初薏听得哈欠连连,再加上车开得平稳,没多久就昏昏欲睡,游走在睡与没睡着的边缘。
结果就在她要睡着之际,麻将脸突然开口:“今天在鹭隐寺遇到的老师,是你的老师吗?”
一听见“老师”这个词语,初薏瞬间就清醒了。
“不是我老师。”她随手将车窗按了上去,“是沛沛的老师。”
麻将脸沉默了很长一段路,才接话道:“看起来你们挺熟的。”
“是啊。”
能不熟吗,她都死缠烂打那么久了。
如果非要严格算起,那么8月中旬那次初见也算得上。
毕竟她都找人要微信了不是。
提起沈嘉淮,初薏就会想起她去象鼻山门口找他的场景。
分明与平时无异,可她又总觉得,是不是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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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已过,夜幕降临这座滨海城市,离开了山脉的陆地如同被一层无形的罩子拢着,热气蔓延至罩子所覆盖的每一处。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行驶在临江大桥上,车内冷气开的十足,年迈的老者身上盖了一条毛毯,不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冬天。
“嘉淮。”
一直闭眼假寐的老者突然唤了他一声。
沈嘉淮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老者没睁眼,嗓音沉如古钟,即使是十分平常的聊天,依旧能令人感受到他的不怒自威。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大概明白他又要说什么。
会先说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再扯回老几句头上。
“打算什么时候回家住?”
“以后再说。”
“你会习惯跟别人合住?”老者哼笑了声。
“不习惯,所以我搬出去了。”沈嘉淮道。
“什么时候搬的?”
“这几天,今天已经入住了。”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会,沈嘉淮伸手关掉了车载音乐。
“桦林那个楼盘,估计下个月就该亏完了。”
老者正了正身姿,身上的毛毯滑下去一小片,露出一截带有淤青的手臂,肿胀成了原来的两三倍。
“你该考虑辞职的事了。”
沈嘉淮没应话,老者也不生气,自言自语般絮絮叨叨。
“我也不想再逼你爸了,他想做研究就做去吧,但是家里的生意不能没人接手……那是我一辈子的心血,现在是还能给你爸亏一些,可我总不能看着他把我的心血给亏完了……你爸不争气就算了,你啊……”
“爷爷。”
沈嘉淮打断他,声音却很平静,听起来没带有一分一厘的反抗。
“我也不争气。”
“嘉淮!”
老者沉沉喝了一声:“你不要任性!”
“我不是小孩,我有自己的考量。”沈嘉淮看着完全没受老者的怒火所影响,镇静自若地打方向盘、踩油门,“希望您也不要逼我。”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你爸的老路!”老者的怒火几乎要将车顶穿透,“你打算一辈子就做个没钱的教师么?种种束缚不说,就说现在的临江,就你这份微薄的薪水,以后你养得起你的家庭么?”
这话说完,沈嘉淮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往常就算他的话再重,也砸不进沈嘉淮的心里,说完就忘;可这一次不知怎地,伴随着某个回忆片段,后面那段话一直在脑海中不断循环回放。
“沈老师!”
“沈——老——师——”
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对初薏的声音十分敏感了。
他没回头,却应声放缓了脚步。
等她一阵疾跑到他面前时,沈嘉淮也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地等她说话。
“沈老师,你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吗?”
初薏果真不愧是初薏,见到沈嘉淮的第一句话永远都不是正经事。
沈嘉淮只淡淡斜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有事说
初薏哪能有什么事?
无非就是看见他了,就来找他罢了。
此时她也没有丝毫遮掩:“想见你,就跑来找你啦。”
小姑娘笑得可劲儿甜,跟丝丝香甜的草莓味冰淇淋一般,软绵绵,甜滋滋,一舔就化。
似乎每一次都如同这般,只要见到他,眼里就会迸/射出无尽的光芒,星星点点,点缀在浅棕色的眸子里,总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误以为自己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亦或是说,对于她而言,不可多得的珍宝。
-
初薏回到家时,对面已经亮起了灯。
看来她的新邻居已经搬进来了。
麻将脸为了表示自己对临江有多熟,死活不肯开导航,最后走错了路,生生耽误了好长一段时间。
初薏被他绕得精疲力尽,现在只想赶紧洗澡上床咸鱼躺。
她飞速脱下身上的衣服,拿了套睡衣进洗澡间,打算舒舒服服泡个澡。
谁知打开花洒的那一刻,本该喷涌出来的热水连一滴都没出现。
“怎么回事啊……”
她轻喃了句,又反复打了几次,确定自己没有关掉什么后,拨通了物业的电话。
“1502吗?”电话那头传来敲键盘的声音,没一会儿,物业接着道,“您这个月的水费还没交,所以停水了。”
“……”
初薏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没去交这些,要是再过多一天,估计连电都该给她停了。
挂断电话,她有气无力地倒在沙发上,一筹莫展。
今天去爬了山,浑身上下都是汗味,而她明天一大早就有课,总不能这么邋里邋遢出现在别人面前吧……
况且明天还是周一,是沈嘉淮的课……
这该怎么办啊……
她绝望地抓了抓头发,不停划拉着通讯录列表,试图从里面找出个能救她的人。
学校现在是回不去了,家里离得很远,来回一趟都深夜了,难不成去敲邻居的门么……
她跟新邻居又不熟,而且还是个男人,她贸贸然去借浴室……
可沈嘉淮怎么办?她总不能让沈嘉淮闻她过夜的汗臭味吧?
“……”
在面子和沈嘉淮之间纠结了好一阵,她艰难地做出了选择。
初薏给靳沛沛发了条微信,在得到她就快到家的答复后,叮嘱了好几句,拿着睡衣,视死如归地按响了1501的门铃。
没事的。
初薏轻呼口气,不停安慰自己,就算她现在不敲,估计待会儿也会带着靳沛沛来敲,那还不如早点洗完早点休息。
门铃响了一遍,没人开门。
初薏等了半晌,打算再按一次时,门倏地被人拉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深色的家居长裤,明明只是普通的款式,却垂坠出了修长的线条感;短袖睡衣是衬衫式的,扣子松开了两颗,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扣上,锁骨深邃而分明。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上挪,直到将男人最顶上的那根头发丝儿都看清晰了,呼吸才后知后觉地一窒——
男人眼中闪过几分难以察觉的意外,嗓音一贯的清冷低沉。
“有事么?”
就在这一刻,初薏望着眼前的沈嘉淮,脑子骤然间生锈,锈得再也转不动,开口时,声音也仿佛不是自己的——
“我、我能来你家洗个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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