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儒峰，素辉堂。
烈火缠刀，黑色的烟缭绕，鼻尖全是物体烧焦的气味，白玉制成的房梁与房柱被侵蚀，留下黑色的疤痕。
浓烟熏得人泪花直往外滚。
也不知道是因为黑烟遮挡视线，还是因为泪水蓄在眼眶，总之眼前的一切都非常朦胧——这就显得烈火熊熊燃烧的声音格外清晰。
烧杀哭喊声不停地往耳朵里挤。
叶柘有些恍惚，眼前的火与声音都如潮水般褪去，一晃神，耳边只有人群走动的脚步声。
眼前一片祥和——白衣人从不同方向将少年少女们领进大厅。
没人发出脚步声以外的声音。
领路人皆是一袭白衣，白色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身上没有其他配饰，简洁明练。
朴实无华但仙气十足。
可惜不太有辨识度。
这种情况下，刚被领进门的少年少女就格外吸睛，因为他们颜色各异的服装是此时素辉堂内唯一的亮色。
素辉堂看起来十分素净，简单地形容，一个白字足以。
铺天盖地的白营造出庄严肃穆感，居于其中的人不自觉就会受到影响。少年少女即使好奇，也不敢东张西望。
但他们都注意到了一个人。
原因十分简单，那人的气质与素净庄严的大殿最为贴切，他有着天然的神圣感，让人不敢侵犯，同时他身上又散发着强烈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往他那里看。
那人就是叶柘。
他静立于首座左侧第一个坐位旁，也是一袭白衣。
他的一身打扮，就要比在下面来回穿梭的人精致多了——衣料是上好的冰蚕丝，水火不侵。虽是最为简单的白色，却暗有流光，每看一眼，都有不同的感受。发带用的更是可遇不可求的鲛绡，有价无市。
他腰间别有一枚灵玉，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归远峰首徒的东西，总不会差了。
因为相貌清俊，他本该有一张无情的冷面，偏一双桃花眼略有些狭长，给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艳丽。
这张艳丽的脸此刻绷着表情，这份艳丽又通通被压了回去。
他目视前方，好似眼中空无一物，空灵感覆盖了精致着装带来的贵气，只余一份素净，一片冷清。
可谓雪也逊他三分白，梅又输他一段香。
当真配得上旁人给他取的“临霜君子”！
但是嘛……人们的认知和实际情况总是会有些许差异，看似空灵的端方君子其实没那么仙。
他眼神空洞，只是因为走神。
而且他也并不是冰霜，他是火，怒火中烧的火。
“你就不能闭嘴！”他在脑子里这样吼道。
“不能。你看那个穿青色裙子的小姑娘，骨骼偏小，人也清瘦。她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但她单手持剑且手有厚茧，隐隐发力，明显是随时保持着警惕心。看看她衣着一般，想必……”
脑海里的声音应了叶柘一句，但明显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很快又评论起被领进来的少年少女。
从第一个人被领进来起，它就喋喋不休地挨个进行了品评。
它从相貌、衣着和神情出发，还顺便揣测他们的心性。事无巨细。
就连叶柘刚刚陷入幻觉时都没停过。
可惜今日这收徒大典，与它无关。
这个软糯好听的声音来自系统，但是再好听的声音听多了也让人厌烦。
叶柘：“好了好了，总归也不是你收徒，好不好自有掌门和各峰主评判。你快找找顾长安，我来回看了好几遍了，没看到他。”
被叶柘提醒，系统完全没有改变。
“知道知道，重要的事我不会疏忽的。他肯定还没进来。这山上的人个个都是一身白，今日好不容易看见些不一样的，就让我念叨两句吧。唉唉唉！你看有个穿大红裙子的少年！”
叶柘懒得去纠正他那个少年穿的是袍子不是裙子，一心搜寻顾长安的身影。
其实平时他跟系统还蛮合得来的，但今日确实是有要事。
今日他将会亲眼见到《不负长安》的主角顾长安。
《不负长安》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情意绵绵的女性向文学作品，实际上却和儿女情长没有多大关系。是一本妥妥的升级流爽文。
隶属男频。
小说描绘了“从小人善被人欺的主角，拜入修真界第一大派凌云剑宗后，一路打怪升级，最后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和众多升级流爽文没什么差别。
叶柘是偶然淘到的，看着挺流畅。这文篇幅不太长，不经意间就看完了。
如今回想起来，这本小说的剧情都被他忘得干干净净了。只隐约记得当初看小说时激动的心情。
记得顾长安有个特别恶毒的师兄，表面上像个人，实际上专干背地里掏人心窝子的事。
可以说，主角的黑化变强之路，是这个师兄一手造就的。
那个时候年少气盛，叶柘还放下过狠话：要是主角落到自己手里，还不得把他宠上天！
现在机会来了。
因为，叶柘现在的身份，就是那个特别恶毒的师兄本人。
但叶公好龙的故事大家都知道。
当初看小说时，叶柘年少气盛许了愿。可是少年意气随风散，没过几天他就看别的小说去了，如今更是连这个小说的剧情都忘了。
突然穿越，前路茫茫，他对顾长安，除了期待，更多的是畏惧。
说起来也奇怪，他一个平平无奇的程序员：社畜本畜，没车祸，没猝死，没许什么奇怪的心愿，也没碰什么奇怪的东西。
突然有一天就穿越了，还带了一个话痨系统。说是什么主神分配的，协助他完成任务。
如今他不知道有哪些重要配角，不知道有哪些危险，不知道哪里有宝藏哪里有奇遇。
他什么都忘了！
如果真要完成那劳什子任务，系统确实是必要的。
距离看这本小说已经过了好几年。
叶柘不禁吐槽：这个主神办公效率也太低了！
好在系统还带着全套剧情，但剧情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的。
说来奇怪，穿书修真还带系统的文叶柘不是没看过，想拿剧情要先做任务攒积分也实属正常，可这个系统好像业务不熟练，根本就没提积分。
它只有一个要求，但也是一个叶柘无法接受的要求——它要叶柘绝对听话，完全按照他的安排办事。
毫无悬念，叶柘拒绝。
双方协商后，系统提供了顾长安初入凌云剑宗的剧情，权当试用装。
跟着这一点点剧情，叶柘找了半天，终于看见西北侧门被领进的顾长安。
样子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那一丁点剧情里提到，顾长安是整个收徒大典上看起来最惨的。
而现在，大殿里最惨最好看的，无疑是衣裳都破破烂烂的顾长安。
其他人的衣服虽然有不同程度的破损，但都是闯阵的时候受了一点小损伤。顾长安的衣服却是早就十分陈旧，青灰的面料洗得泛白，还有两三处十分显眼的补丁。
好在他人不算瘦，叶柘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松什么气。
就像他冥冥之中认定这小孩就是顾长安一眼，他莫名很是心疼。
顾长安小脸脏兮兮的，大概是途中摔了跤。他衣裳破洞的地方有明显的擦伤，肩膀处还有一道不深的口子，正流着血。
而且他的“惨”还不只体现在穿着上。
其他人年纪在十三到十六不等，像已经抽了条的柳，身材忻长。唯有顾长安，看起来才七八岁，个子矮矮的显得弱势。
他大概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所以虽然眼神里已经漏了怯，但还是捏紧小拳头稳住不丢脸。
叶柘看到这样的场景，仿佛当年看小说的热血又流回了身体，什么迷茫什么畏惧，不存在好吗！
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一定要好好宠才对啊！
因为顾长安是最后一批进来的，所以他进来了之后就关了门，收徒大典正式开始。
凌云剑宗其实半个月前就开始收徒了。
先测灵根，有灵根的留，没有的走。
其次再根据灵根分级，以三灵根为标准，好的为内门，次的为外门。
而内门弟子的划分，则是通过一个“拣金阵”。顾名思义，是挑拣出真正的金子的意思。
前十个通过拣金阵到终点的会成为亲传弟子，后面的成为记名，一天内闯不过的只能成为普通的内门弟子。
现在一共被领进来了百来个人。前十个看起来资质都不错，早早闯过了练金阵，看起来也不是特别狼狈。
他们几个算是今日的焦点。
但叶柘这会儿没心思管焦点。顾长安被安排在了最后面的角落里，不伸长的脖子张望很难被看到。
他不动声色地挪动着，想找一个更合适一点的视角，喊着脑海里的系统：“顾长安到了，我的现阶段任务跟我说说呗。”
系统有点沉迷那个红“裙子”的少年，刚刚一直小声地跟叶柘讲他。这会儿被打断了才反应过来，顾长安已经到了。
系统不在意地说：“啊~其实很简单，你自己过得好就行了。不过该对付主角的时候不能不去。”
叶柘：……你是不是多说了个不字？
叶柘有理由怀疑系统在搞他。
原主的身份是归远峰首徒，师尊灵澈上人仅次于掌门。原主背后似乎还有一个强大的家族。
这样的出生，只要不主动作死，想要过得好是很容易的。
但对付主角无异于找死。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任务会是保护主角之类的，可系统的要求不是这样。
系统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叶柘却没办法不在意。
他看着素辉堂人来人往，有礼有序，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的幻觉。
这个地方会变得烟火缭绕，这个地方会满是疮痍。
那或许是原主的记忆吧。
那样惨烈的场景，本该是刻入灵魂的。
叶柘暗暗想：这里是故事最开始的地方。如果不想要再见到那样的场景，就必须改变剧情。
如果自己的到来不是为了救赎，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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