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字尾音还在,林迁西已经到了旁边一张桌子后面,手上衣服拉到底还又扯了两下。
季彩看看坐那儿的宗城:“我这是来的巧还是不巧?”
林迁西拿了那件背心,往隔壁走:“我去那边。”
季彩看他过去了,走到宗城跟前:“这是害羞了?”
“他就不是那种人。”宗城说。害羞怎么可能跟林迁西沾边儿。
季彩问:“那就是在躲我?”
宗城没发表见解,算默认。
季彩看他脸,想观察一下他刚才坐这儿什么神情,结果宗城刚垂眼拿了桌上一个台球在手里玩儿,头都没抬。
她顺势看向台球桌,有点儿意外:“这局半道停的吧,打得漂亮啊,再一杆全进了,你的?”
宗城才抬头,朝隔壁看一眼:“他的。”
季彩惊讶:“他挺厉害啊。”
宗城指一下墙上挂着的飞镖盘:“他自己说玩儿的东西他都厉害。”
季彩看了周围一圈,目光落回他脸上:“你俩玩儿到现在?”
宗城口气平淡地说:“碰上就对杀了几局。”
林迁西在货架后面半遮半掩地迅速换好了衣服,走出来没一分钟,季彩就过来了。
“别介意啊,我跟宗城约好了这个点走,来叫他的。”她笑着说。
林迁西勾着嘴角说:“没事儿,你别介意才是真的,我可不是故意要在他跟前脱衣服的啊。”
季彩好笑:“跟我解释这干嘛?”
“你不是他老师吗?”林迁西说:“这不得注意点儿?”
季彩一顿:“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嗯。”林迁西想起宗城说她是教体育的,怪不得劲儿挺大,能把他拽去吃饭呢。
“无情啊这人,就说这个啊?”季彩说:“我上学那会儿是宗城妈妈资助的,毕业后当了老师,教过他几年,现在早不当了。所以我们认识很多年了,顾阳现在也住我那儿。”
林迁西听懂了,那就是交情深的意思,原来关系不一般。宗城说得那么不痛不痒的,明明在人家姑娘这儿可不是这么回事儿。
“走了。”宗城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
“马上来。”季彩说完又冲林迁西笑,“其实你不用特地解释啊,男孩子之间这不是很正常吗,扭扭捏捏地才不对头呢。”她看一眼外面,小声说:“你看我们城儿,多直一人啊,能有什么。”
林迁西眼珠动一下,搞什么,特地告诉他那人直干嘛?
季彩已经挥手往外走了:“这次来吓到你了,下回我注意。”
林迁西走到门口,宗城从隔壁走出来,经过他身边说:“我去送她。”
“嗯。”林迁西还站在小店门口没动。
宗城停一下:“你还不回家?”
林迁西说:“我有事儿,马上不还要洗衣服么。”
“不能回去洗?”
“我省水费。”
宗城看他两眼:“哦,这也是乖仔作风。”说完往前跟上季彩,俩人一起沿着街道走了。
“你大爷……”林迁西一直看着他走远了,还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站着。
他看了看天,刚才杀那几局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现实就又摆到了眼前。
无处可去,只能继续在这儿待着。
以前倒是有很多可以去的地方,浪个几天几夜都行,现在都不会再去了,说学乖要言而有信。
林迁西不站了,转头进了小店,熟门熟路地在里面找了杨锐用的塑料盆、洗衣粉出来,还真洗衣服去了。
反正也没事儿可干。
后来他不仅洗了衣服,甚至还帮杨锐卖了几个小时的东西,赚了一百来块。
直到天完全黑了,路灯亮了,林迁西不能再待了,锁了小店的门,到底还是到了该走的时候。
身上什么都没带,住外面没可能,他死要面子没跟宗城说实话,也不想叫他帮忙。
谁愿意告诉别人自己被自己的亲妈嫌弃,开不了那个口。
林迁西游荡在街上,最后还是只能踏着自己的影子往回走。
踩着楼梯回到那栋楼上,经过邻居家门口,他瞥了眼自己踹过的门,已经换过新锁了,这会儿他们家倒是安安静静,一家和睦了。
他越过去停在自己家门口,对着门站了快半分钟,手终于还是抬起来敲了一下。
门框上头被这一敲震地掉下把钥匙,落他脚边上。
林迁西弯腰捡起来,就知道他妈肯定是出去了。
开门进去,乌灯瞎火,果然没人。
他掀亮灯,在门口柜子上看到张字条,上面写着“最近几天都夜班”,干笑了下,看来林女士已经主动把空间让出来了,时间错开大法好。
林迁西扔下纸条去洗手间,想跟以往那样哼歌,可是毫无兴致,就这么沉默地走了进去,扯了毛巾擦了把脸,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操……”居然还穿着那件旧背心,自己衣服晾杂货店那儿忘拿回来了。
镜子里的人背心大短裤,还真有点痞子样。
这想法像根刺似的在他胸口扎了一下,林迁西盯着自己的眼睛,挑衅似的抬抬下巴:“什么痞子,老子会学不了好?还就不信了!”
他把毛巾一摔,走了出去。
进了房间,在床上找到手机,一按亮,上面已经挤压了十几条微信,全是王肖发来的,问他周末干嘛去了,怎么不回消息。
林迁西又回想起跟宗城在那昏暗的小屋子里对杀的情形,那几个小时是爽快的,是他这一天最痛快的时候,流的汗都是恣意的味道,手指点着屏幕打字。
--台球桌上教做人去了。
发完他退出去,找到那个灯塔头像的微信,都想约宗城下回再打一场了,手指打了一个字,还是删了,估计那人送季彩这会儿没空,还是不发了。
周末过去了,学校的课还得照常上。
早上,宗城拎着书包经过街上,被人叫住了:“等一下。”
他转头,看着杨锐从那间杂货店里走出来,手里拎个塑料袋递到他跟前。
“林迁西衣服晾我这儿没拿,帮忙给他带一下。”
宗城接了,看一眼,没想到林迁西还真在这儿洗衣服了,拉开书包塞进去。
杨锐打量他:“昨天被林迁西教做人了?”
宗城抬头:“教谁做人?”
“你。”杨锐说:“王肖那个爱打听的跑来问我林迁西跟谁打台球了,都说跟他打的那个被教做人了,我看你俩有来有回的,不像。”
宗城把书包搭肩上,往前走时一脸冷漠:“他在说梦话。”
梦里能教他做人。
林迁西今天一进教室就感觉有点儿不同。
他抬头往讲台那儿看,发现老周端着茶杯在前面站着,黑板旁边多了方方正正的个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距离期末考试还剩20天。
“20”两个数字加粗加大标红,醒目的不行。
“还有二十天了。”周学明拧着茶杯盖说:“有些人可能就做不了同班同学了,咱们以后也不再是师生了。”
林迁西觉得他镜片后的眼睛好像就对着自己,话说得很有针对性。
“最后二十天,珍惜这段缘,就这样吧。”老周手一背,走了。
“林迁西!”张任喊他,朝那牌子努努嘴:“看到没?还有二十天就解放了,到时候重分班,咱们能一起去新班享福了。”
林迁西到这会儿眼睛才从那俩数字上挪开:“谁跟你一起?”
“你啊。”张任又指那边一大早就在蒙头睡觉的丁杰:“还有那个,咱们后排这几个没跑了。”
“要去你他妈自己去,别带老子。”林迁西听得火大,书包在桌上一扔。
张任听这话有点儿不服气:“演归演啊西哥,考试是真的,你那成绩……对吧,心知肚明,不去也得去啊。”
林迁西转头盯着他。
张任就受不了他这眼神,林迁西眼睛生得是漂亮,就是眼尾天生有点上扬,给他整个人都加了丝锐气,脸一冷,眼睛一沉,像有刀割。
“老子绝对不可能去什么新班。”他说。
张任比划口型悄悄骂了个粗口,小声说:“你要能留下我头给你当球踢。”
“我听见了啊。”林迁西手在他脖子那儿比划一下:“洗干净脖子等着。”
“操。”张任闭嘴了。
林迁西懒得跟他再扯,起身出了教室。
宗城进了九班,在座位上打开书包,一眼看到那件衣服。
准备拿去给林迁西的时候就想起他那狂言了。
教他做人?
他手伸进去拿衣服,看见包底一样留了挺久的东西。
林迁西送他的那盒桂花味儿香水。
姜皓在前面整理课桌,好一会儿,忽然扭头问:“什么味道啊?”
“香味。”宗城拿塑料袋迅速套上衣服抓在手里,另一手捏着香水包装盒一揪,扔到了后面的垃圾桶里,嘴角似乎扬了一下,出教室去了。
林迁西去上了个厕所,沿着走廊回来,迎面碰上从九班出来的宗城。
他停下,看看宗城:“季彩走了?”
“走了。”宗城说:“走之前还惦记你。”
“滚蛋吧,还不知道惦记谁呢。”林迁西低声说,转头要走。
宗城手拿出来:“等等。”
林迁西回头,一把接住他扔过来的塑料袋。
“你的衣服,给你带来了。”宗城转身回九班:“不用谢。”
林迁西看着他人进了教室,想起来了,肯定是杨锐叫他顺路带的。
拿着塑料袋回到座位,打开一看,果然。
他把衣服拿出来,一股冲鼻的气味直冲脑门儿,鼻尖一痒,猛地就是一个喷嚏。
张任看了过来。
丁杰刚醒,凑近嗅一下,往后直退:“我日!不愧是你西哥,衣服上喷这么浓的桂花香水,骚还是你骚!”
林迁西又打一个喷嚏,捂着鼻子看那衣服,那上面一大滩香水痕迹。
他声闷在手指里:“我操,会玩儿啊!”
很快到了出课间操的时候。
宗城一边去操场一边低头看季彩发来的微信,知道顾阳现在一切都好,才收起手机。
陶雪从八班那儿过来,轻声细语地说:“宗城是吗?周老师叫你去一下办公室。”说完就走了。
姜皓在前面催他:“走啊。”
宗城说:“你先去,我去一下办公室。”
“好吧。”姜皓先走了。
宗城往办公室走,其他人都去了操场,现在楼里空空荡荡。
直到楼道拐角,忽然迎面扑过来一道身影,抓着件衣服直接盖了他一脸。
宗城反应快得很,顺着衣服抓到那人胳膊,用力往旁边墙上压。
对方也不是吃素的,灵活地避让,两个人从拐角一直拉扯到楼梯扶手。
宗城脸一抬,终于从蒙他的衣服里挣出来。
林迁西的脸正对着他:“好闻吗?”
衣服夹两人中间,一股腻人的桂花香味儿冲人脑门儿。
林迁西下好了套在这儿等着呢。
宗城胳膊肘抵着他直接压楼梯扶手上。
林迁西动腿,他的腿一拦,又抵住他膝盖。
“操,老子不打架了注定吃亏,又是这招!”
“这招对你最有用。”
林迁西喘着气,宗城也在喘气,彼此对视着,压得有点儿近,忽然都没声了,只剩下胸口你一阵我一阵地起伏。
两个人安静了一下,像有感应一样,同时扭头。
“林迁西!”徐进踩在楼梯上,瞪着这儿:“被我逮到了啊,你在欺负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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