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的脚步声音轻轻的,站到江蔺身后也没惊动他,倒是李结一抬头看见了她,连声道:“表小姐,您怎么下楼了?”
江蔺急急忙忙回头,看到江落笑眯眯地冲他挤眉弄眼。
他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走过去低声斥责道:“不是说不让你下来吗?”边说边移动着身子挡住了看向江落的大部分视线。
江落不回他的话,只好奇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秋露阁的一楼厅堂里,摆放整齐的桌椅四散,白瓷碟子被摔得细碎,里面盛着的菜肴也一股脑地洒在了本来洁净的地上,一派狼藉。
而被恼怒的食客围起来的三人,则各有各的狼狈,其中二人是一老者一妙龄少女,那少女貌美柔弱,像是含露鲜花一般,只是腹部鼓起,显然是怀孕的身子,而老者是一脸的愤恨,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大,要不是尚有几丝理智,怕是恨不得手撕了面前坏了女儿清白的混蛋。
那“混蛋”,衣红绣金,佩着的玉佩温润滑腻清透,一看就不是凡品,再看看四周人对他的指指点点,江落不难得出这人名声极差的结论。
只是现在这“纨绔少爷”的脸色简直黑成了炭,看着面前的老者虽是愤恨到了极致却忍气吞声连连磕头,撞击地板的声音清脆很快额头就血肉模糊,他攥起的拳头捏得越是用力,像是下一秒就能硬生生将自己的拳骨折断一样。
这真是奇耻大辱!
老者声泪俱下:“大家来评评理,小老儿是家中一贫如洗,和棠娘相依为命,在酒家卖唱为生,比不上知州公子的矜贵,但是我家棠娘也不是什么入娼籍的人,不是那些公子爷偎红倚翠的下贱人物,如今我家棠娘大了肚子,小老儿虽然无权无势,但也有一分爱女之心,这件事情,裴三公子一定要给我们父女一个说法。”
裴三公子?
闻言,江落把目光挪到坐在椅子上的“纨绔公子”身上,这么细细一看才发现青年俊秀的脸上满是倦怠,眼下一片青黑,颇有些纵欲过度的意味。
只是江落再一想想书里所说的关于裴三公子的描述,丝毫不敢对他有轻视怠慢之心,毕竟谁能想到津州知府被养废了的三公子竟然深藏不露,最后扶摇直上成了未来皇帝身边的第一心腹呢?
只是此时的裴昭还没有养成掌握权柄后的不动声色,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他还尚且青涩暴躁的脾气,当即便起身一脚踢飞了旁边红木交椅,恶声恶气道:“你满嘴胡言不安好心。”
那老者也不加以辩驳,继续不停歇地磕头,很快他面前一寸地上都全是鲜血,这样一来,其他人本就因为裴昭的名声而对他心有怀惑,再加之老汉的行为更是笃定这就是裴昭做的孽,很快指责他的嗡嗡声音就渐成燎原之势。
裴昭的脸这次是涨得通红。
他百口莫辩,明明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不是自己的过错,然而现在无论他怎么否认也不会有人相信。
就在此时,一直站在裴昭身后默不做声的穿着靛青色衣衫的小厮转身出来,倏尔抬头,脸上露出豁出去一般的神情,先是跪下给裴昭连磕了几个头,然后在裴昭惶然的心跳里,突然道:“少爷,事到如今,小的不说实话,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这句说罢,他也不顾裴昭骤然大怒的样子,身边声音霎时间吵嚷起来,小厮清正的声音徐徐地传了出去:“小的是少爷身边的小厮文竹,我认得这父女二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裴昭目眦俱裂,不相信自己从小到大的小厮竟然有一天会背叛自己。
文竹对身后的杀意仿若不觉,继续开口道:“小人记得是二月的时候,这位女子同在秋露阁卖唱,当日唱的是《牡丹春》里一折小曲,很是和我家少爷心意,我家少爷那日恰好在秋露阁里宴饮,见小姐……”他略微顿了一下,像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大家便明了了。
一定是裴昭见色起意,纠缠人家好好的良家女子,然后就……
这么一想,食客们不管男女老少,都不自觉地对裴昭生出了几分厌恶,亏他还出身名门,裴家也是家学渊源,结果大少爷二少爷哪一个不文采出众,就只有这三少爷不学无术斗鸡走马挥金如土仗势欺人,还还得清白的姑娘如今毁了,简直是可耻可恨,人人皆可唾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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