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跟温谨再次相遇后,李歌常常回忆起当初两人相处时的细节,温谨离开V市前的那天晚上,李歌自然也是记得的。
只是回头一望,李歌才猛然惊觉,原来不知不觉中,时光真的偷走太多东西。
如果不是这回跟温谨偶然重逢,那么当初那些只属于他和温谨两个人的珍贵记忆,是不是最终也会因为无人提及,而被慢慢遗忘在宇宙的无人之境。
毕竟当初那两个在榕树下许下雄心壮志的青葱少年,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此次一别,再见竟已是五年后的今天。
想到这里,李歌不免有些唏嘘,自己好像真的老了,怎么今天老是在追忆过往?
但是转念一想,老同学相见,可不就是免不了这般追忆懵懂年少吗?
“诶,温小谨,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就说过,说我会在Y大等着你捧个世界冠军回来见我好吧……虽然迟了点,但我们今天是不是也算履行了约定?”
正好两人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Y大西门,李歌走出校门后,又略带留恋地回头看了看门口那块岩石上雕刻的Y大校名,驻足片刻后,继续道:“怎么说,哥这个李半仙是不是名不虚传?说了良辰美景许愿更容易实现呀,没骗你吧?”
哪里来的良辰美景,温谨想到李歌当年顺口胡诌地那个传说,不禁笑了笑,心道明明你当初跟我说不信鬼神不信佛,怎么就开始李半仙了?
“那你还记得那个百年一遇的黄道吉日是哪天吗?”温谨知道李歌肯定不记得了,故意这么问他。
“……”李歌没想到温谨会问出这种问题,心头一惊,这他妈谁能记得?
是2010年还是2011年来着?好像是秋冬季节吧,但又没有特别冷?
李歌脑海里一片空白,面上却不动声色,努力思索片刻后,模糊回忆起当时应该是高三上学期,他们放个了惨兮兮的国庆,离元旦还有段时间,那大概就是在2010年的十月份或者十一月份左右。
于是李歌又装模作样地学那些算命先生掐指算了算,一本正经地瞎说:“如果在下没有算错的话,上一个百年难遇的大吉日子应该就是2010年的10月26日,好日子呀!”
反正温谨也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就随口乱说了呗。
温谨一听李歌这拿腔作势的语调,就知道他又开始胡诌,也不拆穿,反倒觉得有趣,笑了笑,软声附和道:“确实是个好日子。”
“诶,不说这些好吧,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很强。”李歌的语气很是轻快,整个人永远都散发着一丝自信、阳光的气息。
温谨跟李歌在一起的时候,总能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像是生长在墙角阴影处的杂草终于偷到片刻阳光,心头被晒得暖暖的。
温谨望向李歌的眼神有几分向往,同时又有几分黯淡,瞧见李歌侧身看过来后,温谨连忙收回目光,掩藏住自己的情绪,顿了顿,呢喃般地轻声开口道:“只可惜……我最后还是没能拿到TI冠军。”
说这话时,温谨的声音极轻极轻,但李歌还是听到了,闻言他看了温谨一眼,眉头紧皱。
温谨刚去打职业的时候,DOTA2还没在国内上线,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个游戏,TI国际邀请赛更是连影子都没有一个……
那时候谁也不知道,TI冠军后来会成为DOTA2职业圈内的最高荣誉。
李歌能看出来,温谨在游戏方面的天赋真的超神,当年他加入职业战队后,仅仅训练了几个月,便在他参加的第一个重量级世界联赛上勇摘桂冠。
温谨夺冠的那天晚上给李歌打了个电话,从那天开始,李歌便没来由地相信,如果温谨认真坚持打职业的话,一定可以拿到TI冠军。
如果温谨身披TI冠军荣誉,那么他现在的直播之路应该也会顺畅得多,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默默无闻……
电竞圈就是这样残忍,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人会在乎你在背后洒下多少汗水和眼泪,但当你站在领奖台的那一刻,鲜花和掌声自然会接踵而来。
李歌猜想,没能拿到TI冠军这件事极可能会成为温谨心中最大的遗憾……
所以2011年的那个夏天,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没有出现在TI赛场上,后来又是为什么放弃自己的梦想,退出电竞职业圈呢?
李歌几度张口,但终究还是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来。
·
两人一直沉默地走到李歌停车的地方,上车后,李歌边打方向将车子汇入主干道,边貌似不经意地提及道:“对了,你拿联赛冠军的那天晚上,不是给我打了个电话嘛。”
“你说如果你拿到TI冠军,希望我能满足你一个要求,”李歌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好奇问道:“是什么要求啊?”
温谨正在系安全带,听见李歌的话后,手上的动作都僵硬了几秒,他将安全带扣好后,坐直身体看向窗外,讪讪开口道:“没想到你还记得……”
李歌顺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虽然你没有拿到TI冠军,但你要是告诉我是什么要求,说不定哥能大发慈悲满足你呢?”
温谨的双手不安地握在一起,迟疑片刻后,小声回道:“不、不了吧。”。
李歌没料到自己的好意居然会被拒绝,哼了哼,装作一点也不想知道的样子,“你不愿说就算了,其实我也就随口一问。”
过了好一会,见温谨真的没有要告诉自己的意思,李歌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道:“马上就到嘉和苑了,真不说?要是你以后后悔,再想让我帮你的话,我可不认啊。”
这回温谨倒没有犹豫了,他笑了笑,语气温柔而坚定。
“如果哪天我的愿望实现了……我再告诉你。”
李歌正想反驳说愿望都实现了再告诉他有什么用啊,还没开口,又听见温谨继续道:“其实有件事情,你应该是记错了。”
“嗯?”李歌疑惑地看了眼温谨,同时轻踩刹车,将跑车稳稳地停在温谨家小区门口。
“我离开V市前的那天晚上,你问我的愿望是不是拿到世界冠军……你可能忘了,也可能是没听见……”
“当时我就回你了,我说不是。”
说完,温谨便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但正要打开车门时,他又迟疑了,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随即转过身来,鼓起勇气对上李歌略带错愕的双眼,轻声开口道:“其实今天能再次见到你,真的很开心……”
和高中时候相比,温谨的相貌虽然好看了不少,但也算不上惊艳,只一双眼眸忽闪忽闪的,乌黑有光,水波盈盈,再加上温谨说话的语气也是软软糯糯的,当他和李歌对视,认真说出这句话时,好似包含了无限柔情。
“先回去了,下次见。”
李歌看得愣了愣,仿佛心底某根弦被人拨动了一下,他直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然而此时他的大脑并不能做出清晰冷静的思考,他下意识地回道:“回见。”
直到听见车门关闭的响声,李歌才重新回过神来,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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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谨下车后,并没有立即走开,他呆立在原地,目送着李歌的跑车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又过了好一会儿后,才默默转身往自家大楼走去。
刚走几步,温谨又忽的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天。
今夜的天气不算很好,风大,无星无月,好在没有下雨,倒是跟那天晚上有点相似。
其实李歌随口猜的一个日子已经很接近了。
2010年11月24日。
榕树下。
等眼底那个俊朗少年大声说完自己的愿望后,温谨才小心翼翼地端坐在石桌前,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闭上双眼。
我的愿望是……
你的愿望都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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