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没小看舒颜,实在她黑历史证据确凿。
高一时入学军训,还是上午八点钟,就站了半小时的军姿,她就直接身体一倾倒,来了个嫦娥下凡,脸着地了。
当时那下摔的,教官跟班主任还有年级主任都吓坏了,甚至连校长也吓得心惊胆战,生怕学生有个好歹。
其实从伤情来看,问题不严重,不过是皮外伤而已。可她偏偏受伤的部位是脸,她鼻子骨折,牙齿磕到了嘴唇,彻底从仙女颜沦为了猪八戒,而且还是毁容版的。
十五岁的舒颜看到镜子里头的脸就崩溃了。
虽然医生信誓旦旦,她肯定会好起来。可谁能看到这样一张脸,还能坦然承受巨大的心理落差呢。
她想哭,但是大人们告诉她一旦哭了,伤口就会留疤。
她想大吵大闹,可是大人们说那会更严重,到时候她脸就彻底完了。
人最悲哀的是明明难过,却不能表达自己的情绪。
还是秦远拯救了她,拍着胸口跟她保证,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是他的妻子。
十三年前的台湾偶像剧正红,哪个少女不怀揣着甜蜜的新娘梦呢?她勉为其难地点头,表示看在他的面子上就算了。
其实后来她出院了,军训也没能继续参加下去。因为她忘了涂防晒霜,不过是晒了两个小时,居然又直接塌皮,晒伤了。
刚毕业入职的班主任都要哭了,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难伺候的学生。
又是秦远安慰了她,表示美人在骨不在皮。他皮肤黑,不嫌她皮肤糟糕。
他现在倒是好像比以前更黑了。
舒颜轻轻叹了口气,活动了下脖子。要命啊,今天盯着看了一天的连环盗窃案的监控录像,真是人工泪液都解救不了眼球的干燥。
技侦处的小闵过来敲她桌子:“哎,舒姐,说个事儿啊。就是工会让填报的个人情况表,你后面家庭成员好像忘了填,都是空白。”
“我家就我一个人。”
小闵赶紧解释:“不是,你单独一个户口没成家的话,父母也要填的。”
舒颜垂了下眼睛:“我父母都不在了。”
“啊?”小闵失口扬高了声音,“都不在了?”
中国人平均寿命是多少来着?舒姐还不到三十吧,她父母老来得女?
“煤气中毒。”舒颜抬起头,眼睛静静地看着同事,“没抢救过来。”
小闵慌了,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舒颜笑了笑,“已经过去十年了。”
小闵尴尬地笑:“那我跟工会那边说一下啊,省得他们再问。”
舒颜点头:“谢谢。”
小闵慌忙站直身体,转身要走,结果差点儿撞了人。
可怜的技术员吓得不轻:“秦……秦队,你属猫的啊,走路都不出声!”
秦远扬了扬手里的移动硬盘:“看监控吧,我要找出女童被追逐的录像。”
“啊?!下班了啊!”倒霉的技术员要疯了,“我眼睛真要瞎了,我今天有约会。我要是再耽误下去,光棍到底的话,公安局包我吗?”
舒颜伸手解救同事于水火之中:“我来吧,我没事。”
小闵简直想抱抱亲亲举高高,果然颜值跟善心是成正比的。瞧瞧人家小姐姐,是多么美好的仙女姐姐啊。
秦远面无表情,招呼舒颜:“你过来下吧,我办公室有滴眼液。”
结果没等他开门拿药水,那头刑侦的大刘招呼人:“秦队,周局找你,问咱们那个鲍甜甜的结案报告什么时候交上去。”
大刘走近了,压低声音道,“好像区里头又打电话了,急得很。现在外头传什么的都有。”
舒颜心中涌出不安。她听说所谓命案必破,其实是不破不立案。没有确凿的证据,命案应该很难立吧。
秦远点点头:“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麻烦你了。”
他转过身,直接将钥匙塞给了舒颜:“就在办公桌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你自己拿。”
舒颜愣了下,想说什么,可是秦远已经抬脚走人。她只好“哦”了一声,看大刘正满脸探究地看着她,又赶紧解释:“那个,秦队让我们看监控,说他办公室有滴眼液。”
大刘“哦哦”着,转去更衣室下班换衣服了。
舒颜开了门,直奔办公桌拉开右手边的抽屉。里头的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他少年时就外粗内细,别说课桌,就连她的房间都是他三不五时帮忙整理。
一别多年,这个良好的生活习惯倒是丁点儿没变。
舒颜拿了还没开封的滴眼液,手碰到了绵软的皮具。抽屉内里光线暗淡,她下意识地摸出东西看,顿时愣住了。
是个皮夹,LV的皮夹,花哨的图案有点儿活泼过头,跟秦远的形象很不搭。
这是09年的春季款,当时她拿到了省里信息竞赛的名次,学校跟镇上发给她的奖金,全都换成了这个皮夹。
当时的篮球少年不想要的,他嫌皮夹的形象丢脸。可是她非要买,那个时候她从来不讲道理,尤其在他面前。
她还强行拉着他拍了大头贴,硬贴在皮夹里。估计皮夹知道她干了什么,都会想哭泣。
皮夹依旧,物是人非事事休。
舒颜呼出口气,放下皮夹,重新关上抽屉,起身出了办公室。
此时此刻,皮夹的主人正站在自己boss面前。
主管刑侦工作的吴副局长打完了电话,对着得力手下龇牙咧嘴:“那个小姑娘的结案报告怎么还没动?快点儿,这事情再发酵下去,什么哭泣的女鬼什么哀嚎的尸体,你看看现在网上都传成什么样子了。挨着大王庄的佘家村那边也在争取物流中心的项目,区里头很重视这件事。”
秦远倒是淡定的很:“就按照现在的调查结果发公告,指明鲍甜甜是死于溺毙。至于鬼哭之说,我请法医大V发博解释下其中的原理。”
吴副局长愣了下:“那为什么不赶紧打结案报告?”
“我怀疑她不是单纯的自己意外落水。”秦远目光盯着自己的领导,语气犹豫,“我知道听上去有点荒谬,但我昨天打盹的时候做了个梦。我看见鲍甜甜是被人追赶着,才掉入下水道的。”
吴副局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秦远从大学实习时就待在当时还在刑侦一线的他手下,算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兵。
结果这个得意高徒,现在跟他扯做梦?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梦里头那个小孩一直跟我哭着说冷。我醒过来后,去了趟看守所,从王老三夫妻口里论证了一个之前我们一直没能调查出来的点,就是死者身上穿着的衣服,跟我梦里头看到的一模一样。”
吴副局长咽下了原本到嘴边的话,换了口吻:“所以你怀疑梦境是真的?”
“追她的是个男的。而且鲍甜甜的奶奶跟爸爸都肯定没给女儿买过那件衣服。所以我想查查看,这衣服是怎么来的。”
明确了这一点,就可能弄清楚死者最后一次出现的场所。
吴副局长从办公桌后面站起了身,来回踱步,语气带着犹豫:“单凭这个很难定性的啊。”
“所以我今天出去找她出事的现场了。”秦远微微皱着眉,像是陷入了沉思,“我当时觉得那里有点眼熟,我应该去过那儿。才10岁的姑娘啊,雨下得那么大,街上都淹成海了,她该有多害怕,才会不顾一切地往前奔。”
不知道是不是对小孩的感慨触动了领导内心的柔软,吴副局长最终还是皱着眉头没反对他继续调查下去:“先把公告拟好,尽早发出去。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别拖,再拖下去事情就越闹越大了。这个事情的影响不能再恶劣了。”
秦远点头应下,转身要出办公室。
吴副局长倒是喊住了他:“哎,换件能出门的衣裳。跟我回家吃晚饭,我老婆她有学生来家里做客。大学老师,你们年轻人可以坐下来一块儿多聊聊。”
秦远赶紧回绝领导兼恩师的好意:“不了,谢谢局长,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啊?那么多监控,技侦那边又不可能一下子就看完。现在都下班了,我估计他们起码得明后天才能出结果。”
秦远笑了笑:“都是老师,我总不好丢下一堆活,自己拍拍屁股走人。”
吴副局长这回倒是笑了,点点头,颇为赞同的口吻:“那倒是,你年轻,做事更加要注意。”
秦远没有直接去技侦处,他先去食堂买了凉皮跟肠粉,又要了酸梅汤,姿态坦荡地拎过去敲人家办公室的门。
钟主任正在指点舒颜查找监控的技巧,瞧见他推门进来就皱眉:“你这没头没脑的,就一句找个冒雨跑的小孩,要怎么看?下雨了,谁不打伞还在雨中散步不成?”
秦远笑了笑,直接将凉皮送到了钟主任面前,态度诚恳:“我这不是过来赔罪了吗。”
钟主任感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先是感慨破了焚尸案,狗脸也能成人样;又狐疑地将目光扫向端坐在电脑前,还在一点点扒监控的舒颜,估摸着还是漂亮的年轻姑娘能大杀四方。
秦远态度坦荡,笑着招呼钟主任:“要不先吃点垫垫肚子?”
钟主任却干脆了当地撂挑子:“行了,既然你在,你就带我们小舒熟悉下扒视频的要点吧。”
说着,他直接抬脚走人。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秦远将酸梅汤推到舒颜面前:“先喝点东西润润嗓子。肠粉要吃吗?”
舒颜接了酸梅汤,却谢绝了肠粉,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
这些都是前几天全城暴雨时监控拍下的录像。
“啊,张嘴。”
筷子送到嘴边的时候,舒颜才猛然反应过来秦远在喂自己吃肠粉。
不知道是今天出门有所斩获还是怎么回事,他现在的模样简直可以说是和颜悦色。一瞬间,几乎与十年前篮球场边喝盐汽水跟她聊天的少年相重合。
舒颜的嘴巴还抿着,秦远又催促了一次:“快点,张嘴。”
肠粉近乎于强迫般被送进了她口中,舒颜立刻转过头,眼睛重新放回电脑屏幕上。
是她喜欢的口味。浅黄色的蛋皮、粉红色的虾肉,沾了酱油,带着鲜甜。她的味蕾却像是失灵了,感觉不到更多的滋味。
秦远却像是颇为满意的模样,又一次将筷子送到她嘴边:“张嘴。”
少年时,他们在图书馆自习,她不肯吃东西,他就是这样时不时摸出点儿零食投喂到她嘴里。
这一回,舒颜却没有理会他,而是鼠标点击着屏幕:“这里,就是这儿!”
雨太大了,监控视频的清晰度又极为有限,屏幕上只显示出了模糊的人影。
即便秦远目力惊人,又先入为主,可是身为刑警的原则还是让他不得不客观给出中肯的评论,他只看到了雨中有模糊的身影往前跑,一直到消失在雨雾中。
“就是这儿。”舒颜的手有些颤抖,“这个尖顶我看得很清楚。”
秦远看了眼视频上的标签:“这是飞虹路,我再多找点儿监控,看她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他话音未落,手机先响了起来。
那头盯梢lo裙女孩林子琪的警察打了电话过来:“秦队,不对劲啊。林子琪一直没跟人碰头,在外面晃荡了半天,四点钟的时候背着书包去龙华小区。我本来以为她是去找同学一块儿写作业,但是派出所调查了,这家没有小孩。只有位三十四岁的独居男子。”
秦远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你注意看着,我马上带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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