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适的四轮马车中安装了上好的减震装置，梨花坐在上面，一点也感觉不到颠簸，按理说，这个路途应该是十分惬意的，可惜他的车上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看到床边那个阖目养神的人，梨花就隐隐觉得自己的手指疼，也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缩在一边。
也不知道暴君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自己和他一个马车。
“在腹诽朕？”
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梨花的嘴角微微抽搐，还以为暴君睡着了呢，忽然这么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真的很吓人。
“为什么不答话？”
“腹诽是什么意思？”梨花弱弱开口。
可恶的暴君，非要小梨花陪你闲聊，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保持沉默吗？
“就是在心里说朕的坏话。”
梨花悚然一惊，讪笑道：“我怎么会说陛下的坏话呢？”
玄寂睁开眼，垂眸看向梨花，少年今日穿了一身象牙白的圆领袖袍，腰间佩戴着暖白玉腰带，因为尚未加冠的缘故，头上没有佩戴发冠，只是用一根浅金色绣云纹发带半系着头发。
唇红齿白，眼睛大而圆，睫毛长而密，像是谁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富家小公子，绝不像是一个受困别国的可怜公子。
“陛下看我做什么？”暴君的目光冰冷、威严，里面似乎藏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梨花不自在地垂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玄寂轻笑一声，也收回了目光。
忽然，一声咕噜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之前急着赶路，梨花没有吃早膳，现在会饿也正常。
“饿了？”玄寂单手敲敲窗棂，将身侧放着的一碟糕点递向梨花。
梨花看了玄寂一眼，然后才伸手接了过来，他之前不是没想吃，只是记着之前的教训才一直不敢动。
“放心，不会再叫你做糕点了，你做的糕点朕可不敢吃。”
虽然事实如此，但听到暴君这样说，梨花还是有些难为情。不过，有的吃还是很开心的。
他一口一个吃完了糕点，吃完一碟后，玄寂又递给他一碟，直到吃完车内全部的糕点，又倒了一杯茶喝，梨花才揉揉肚子，美滋滋的眯起了眼睛。
玄寂看着他心情放好，宛若一只餍足的猫儿，没来由的，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玄寂撩开帘子往外望一望，梨花也赶紧趁机跟着往外看。
红泥姑姑在上车前就提醒过他，未经过暴君的允许，不可以随意撩开帘子，所以之前哪怕很好奇，梨花也没有撩开帘子。
窗外是一副农夫们耕作的风光图景。梨花从未见过这景象，顿时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等到玄寂放下帘子，还有些恋恋不舍。
“会骑马吗？”
“不会。”梨花摇摇头。
“识字也不会，骑马也不会，那你会什么？”玄寂轻扬眉毛。
梨花感觉自己受到了人身攻击，他抽抽鼻子，微抬起头，道：“我会吃啊，陛下你吃的还没有我多呢。”
梨花一脸骄傲。
玄寂也被他这话给逗笑了，狭长凤眸里，浸满笑意，“不错，你吃的确实不少。”
说完话，玄寂就下了马车，梨花隐约听到，他好像在命人去给他牵马。
玄寂离开不久，梨花忙不递就拉开帘子看向外面，结果一开帘子，最先看到的是一双含着笑意的凤眸。
“刚朕在的时候装的规规矩矩的，朕一离开就学会撩帘子了？”
梨花刷的一下就把帘子放下，速度之快也是让人汗颜。
吓死人了，暴君他真是神出鬼没。
玄寂轻笑一声，驾马离开了。
梨花郁闷地靠在马车壁上，短时间内也不敢撩帘子。
“公子，陛下派奴婢前来给陪公子说话解闷。”门外传来人声。
不一会儿，红泥姑姑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注意到桌上空空的碟子。
“陛下今日的胃口这样好，奴婢马上就让人再送一些进来。”
“这些都是我吃的。”梨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都吃完了，一块也没给暴君留，好像不太好。
“陛下待公子真好。”
梨花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你怕不是失了智？”
红泥姑姑察觉到了他的难以置信，笑道：“公子身为外邦公子，在国已灭，王氏已族的情况下，陛下还愿意给公子一个公子的身份，并常常召见赏赐，因此宫中上下未有人敢轻视公子。”
梨花眨眨眼，红泥姑姑说的这些话，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
他忽然想起来他来的第一日，那位使臣说，送来了三十六位公子，就活了他一个，如果认真的说，其实是一个也没有，若非是没有办法，他们也不会硬找来他一个外人来滥竽充数。
看来在暴君眼中，外邦公子的命确实称不上命。
“那，别的外邦公子现在怎么样啦？”梨花问道。
红泥娓娓道来：“国家尚在的一律住在鸿胪寺开辟的驿馆，四处求告面见陛下，战战兢兢，祈求恩典，可他们最多在每年大宴会的时候，远远地见陛下一眼，更别提说上话。国家已经沦亡的，则各有各的下场。”
梨花想起了之前唯二听过的两个国家——月车国和河车国，王室的下场好像都不怎么样。
“至于之前银灵鱼的事，是背后有逆贼换了小石潭里的鱼，想要谋害陛下，公子也是代人受过。之前的鱼种是全然无害的，陛下本无意害公子受伤。公子受伤后，陛下严命御医诊治，还在公子睡着后，亲自抱了公子回紫宸殿。”
梨花手指微蜷，暴君他好像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相反他之前还在疙瘩村救了自己一命。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呆在让他感觉没有归属感的这里。
“可以的话，我更想回家。”梨花垂下眸子，显得有些难过。
虽说，瞬移术的修炼进度日渐佳境，可是最快也要再有半年的时间才能修炼完全。
小梨花真的好想师父啊……
想到被铁骑踏破的月车国国都，红泥不再说话，正好新的糕点和茶水也送了进来，她殷勤地摆好糕点，又添了新的茶水。
“这是御厨新制的青萝卜糕，公子尝尝？”
新制的？
梨花取了一块放到口中，这糕点有着青萝卜的清甜，但青萝卜上带的辣味则是一点也没有，口感软糯，清爽可口。
梨花一脸吃了几块，又饮了一杯香茶，心情又恢复了过来，伸手撩开帘子，红泥想着陛下不在车内，也就没有出言阻止。
谁料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还是原先的那张面庞。
“陛下一直在这儿？”梨花一脸懵逼地看向窗外的玄寂。
暴君他怎么还在，他是阴魂不散吗？
玄寂也看了过来，眸中闪过一道暗光，“朕跑了一圈马才回来，正想问你是不是一直撩着帘子。”
梨花歪头，觉得自己很是无辜，“陛下离开后，我这是第一次撩帘子。红泥姑姑可以作证。”
“姑且信你，”玄寂微微颔首，梨花则是想起了之前和红泥的对话。他
转身拿起一块青萝卜糕递向玄寂，“这个是红泥姑姑刚拿过来的糕点，挺好吃的，陛下要不要尝一尝？”
“朕手脏。”玄寂挑眉。
梨花把手收了回来。不吃算了。
“你喂朕。”玄寂眸光微暗。
“啊？”梨花望向玄寂，玄寂半张开嘴，显然是等着梨花喂了。
梨花把萝卜糕递到玄寂嘴边，玄寂敛眸看向梨花，一口咬了下去，嘴唇不小心碰到了梨花的手指，梨花刷的收回手。
玄寂擦擦嘴，道：“糕点不错，还有，你怕什么，难道朕还会咬人不成。”
“陛下不会咬人，但是会让鱼咬我。”虽然红泥之前有了解释，但梨花心里依然有气。
玄寂嗤笑一声，“你倒是记仇。”
话音落下，也没有多做苛责。
……
计歇看着那只从王架帘子中伸出来的嫩白小手，眉头微皱，“这就是你的那位学生？”
他自十年前起开始辅佐玄寂，作为他的谋臣，为他出谋划策。现如今计歇在朝中担任御史丞一职，也算是位高权重。
“不错。”欧阳凡颔首笑道，“你在担心什么？”
欧阳凡与计歇师出同门，还是他的师兄。只是为了奉养双亲，入世时间晚了他八年。两人自小同吃同住，虽然分隔八年，关系却依然很好。
“你确信他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计歇望向自己这位素来识人的师兄。
“确信。”欧阳凡坦然道。
计歇稍微安心，但还是道：“即便如此，陛下也不该这样宠信一个外邦之人，更何况陛下前不久才灭了他的国家，绝了他王室一族。”
“陛下的喜好哪里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够干涉的。”欧阳凡摆摆手，“陛下的事，陛下自己知道，你操心太多，怪不得连抬头纹都有了。”
计歇觑了一眼自己这个素来不着调的师兄，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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