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尔清前半生的教育中，从来没有学过一项“出卖自己换取利益”的知识，但不代表没人跟她提过这种要求，之前在老家上班的那会，她的上司金元就几次对她有所暗示，赵尔清每每都是不加犹豫的拒绝，做小三这种事，永远都在她的底线之内。
这一次，这种考验再一次出现，赵尔清回去以后，有点恨自己没有当面拒绝沈静菲。
回学校之前，张迪迪先让赵尔清去了一趟她的家里，也没干嘛，就是给了两袋猫粮给琪琪，赵尔清接过猫粮表情复杂，张迪迪安慰她：“等你发工资再说吧。”
代课老师的工资并不高，这一点赵尔清和张迪迪都清楚，比起这份显而易见的事实，张迪迪的关心并不显得突兀。
琪琪又长大了一些，赵尔清蹲在地上给它洗澡，等吹干毛发后，听到有人在敲门，开门一看，正是宋之卿，她手里提了一个满当当的果篮，脸色严肃，颇有一种去病房探病的架势。
赵尔清甩了下手上的水珠，刚要接过，宋之卿直接把它提进了屋里，琪琪刚洗澡完，毛茸茸地窝在一条白色的毛巾里面打瞌睡，宋之卿拿手指碰了碰它的小耳朵，琪琪睁开眼“喵”了一声，宋之卿嘴角隐隐约约多了抹笑意，跟着把它抱了起来。
“今天过得还好吗？”赵尔清看她没有打算马上离开的打算，便继续低头收拾屋里的猫毛，边忙边问说：“你回来的真早，今晚上又没有晚自习，可以在外面多逛逛。”
“我在这座城市待了二十多年，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宋之卿不想打扰到她拖地，两只脚抬高，在靠椅上坐了下去，盯着赵尔清可爱的拖鞋说：“唐老师今天忙什么了？”
“面试去了。”
“面试？”
“对啊。”赵尔清手里的拖把与地面发出了一阵有节奏的点落声，就着这点落声，她的声音夹带着些小无奈：“学校的工作干不长久，家里帮不了我什么，我只能靠自己，所以提前去找工作了。”
宋之卿眉头略凝，认真思考了几秒，在她的人生中，极少有为金钱而感到忧愁的时候，赵尔清的这番话落在耳中，并不显得卑微，她的态度落落大方，那姿态笑容稳重又矜持，她是很自强的女子，宋之卿想，唐老师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柔弱。
“那两个学生，我通知他们礼拜一回来上课。”
“哪两个？”赵尔清没反应过来，清水徐徐地洗刷着拖地布上的污渍，她看着那不断流向下水管的污水，笑着说：“他们肯定很感激你，宋老师真是一位好班主任。”
宋之卿甚至分不清她是在夸她，还是在讽刺她，又见到赵尔清一脸喜气洋洋的笑容，嘴唇翕了翕：“你...拖完地有事吗？”
赵尔清猜她想约自己，忙道：“没事，大概会看会电视就睡觉。”
果然，宋之卿说：“那我们下楼走走吧。”
周日的夜晚没有晚自习，大部分老师和学生都会赶在礼拜一早晨来上课，二人一前一后走在无人的操场上，一阵冷风袭来，赵尔清低头发现自己忘了穿袜子，宋之卿停了脚步，手指着那边的湖泊：“上次我在那里摔下去了。”
赵尔清心里咯噔了一声，暗思，她不会是想给我算这个账吧？
显然没有，宋之卿说完那句就没话聊了，表面看着十分平静，而赵尔清已经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了，宋之卿这个人极少有主动找人谈心的时候，赵尔清用“S”的身份与她在网上聊了这一年，她明白宋之卿的脆弱在哪里。
“宋老师，别走了。”化被动为主动，赵尔清不想再与她在寒冷又无人的操场兜兜转转，伸手往前一把挽住宋之卿的胳膊，脑袋朝着看台的方向说：“我们过去坐吧。”
宋之卿还是那副木讷的模样，赵尔清冷得不行，硬拽着她往看台走了，没想到看台上的风更大，她刚想后悔，宋之卿一屁股坐了下去。
就...好像主意是她提的，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要不，我们回宿舍聊？”赵尔清死马想当活马医。
“唐老师，你很不喜欢与我独处吗？”宋之卿一个眼神抛过来，那眼色有些怪异，像是带着许不满，顷刻，又有些威胁的意味。
赵尔清倒是很清楚她的性格，知道自己现在要是回答错了，只怕至少都没机会与她相处了，吸了吸鼻子，十分坚强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宋之卿目光朝下，这才留意到她没穿袜子，她偏开脸，没有说走，也没提袜子的事，仿佛赵尔清冷不冷跟她没什么关系。
赵尔清紧了紧手指，开了个话题问：“是你的家人让你不开心了吗？”
宋之卿总算良心没有彻底泯灭，稍稍点了点头：“我就是想下楼散散心，但是一个人有点不敢。”
所以是上次的落水后遗症，让她今晚主动找上了赵尔清？她把她完全当成了工具人，当然也不会关心赵尔清的个人问题，赵尔清这么一想，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恨意，仿佛眼前的人瞬间就变成了宋芝芝，她抬头，手臂轻轻滑过去，落在了宋之卿的大腿上，宋之卿侧脸微动，眼角余光瞥过来，赵尔清眨巴着无辜的眼睛轻笑：“宋老师，你不开心，我会跟着不开心的，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你笑了，你那么漂亮，笑起来最好看，你现在不笑，我就很心疼你。”
这话那么油腻，搭配她诚恳的神色，反而显得有些真挚，宋之卿眼波流动，赵尔清把脸凑上前，目光烁烁又道：“我不知道谁让你不开心了，可是你要知道，你自己是最重要的，没有什么事比你的感受更重要，爱你的人只想要你开心幸福，不爱你的人才会逼你。”
二人离得太近了，似乎都能听到彼此间的心跳声，赵尔清发现她浓密的睫毛在不断地颤动着，脑袋缓慢凑上前，用唇轻轻吻了下她的眼睛。
宋之卿整个人都呆滞住了，她惊愕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罪魁祸首，但对着那张笑意满满的俏颜，脑子里不争气地闪过了另外一种蠢蠢欲动的念头，赵尔清亲完她又站了起来，可爱地上下蹦跳了几下，嘴里哈着白气，跺脚说：“你走不走嘛，我快冻死了！回宿舍嘛，宋老师，快，一起！”
宋之卿眼睛睁大，极力想让自己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维放空下来，赵尔清伸手拉了她一下，她迷惑地跟着站起来，又看到了赵尔清没穿袜子的光脚，眼中快速闪过一抹不忍，吐口而出道：“好，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二人走路速度加快，还是一前一后，不过前面小跑的人变成了赵尔清，宋之卿盯着她活蹦乱跳的背影，甚至都快忘了自己今天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什么，她越发分不清楚自己对赵尔清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了，说喜欢，肯定是有，不然不会第一时间找她去散心，但要说动心，这概念就有点宽广了。
正想着，赵尔清在前面突然停了下来，宋之卿赶到她身边，听到她在接电话，跟电话里人讲话的语气跟在她在宋之卿面前的语气不同，好像变得...有些成熟？
“现在吗？嗯，好的，我过来。”
电话挂断，赵尔清回头，欲言又止地笑道：“我有一个朋友在学校门口等我，宋老师先回去吧，明天见。”
说完，拔腿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宋之卿想让她先回宿舍穿双袜子，嘴巴动了动，遽然发现今晚自己连喊她名字的勇气都没有了。
沈静菲确实在门外等赵尔清，远远看到她跑过来，就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了，赵尔清一路小跑，也不觉得冷了，一坐进车里面，里面的暖气开得足，这样一下折腾，竟然还感觉有点热，与宋之卿一对比，真是冰火两重天的区别。
“花，给你。”
一束玫瑰奉上，沈静菲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后排，如今献给赵尔清，还是色彩鲜艳，赵尔清对她客气地说了句谢谢，沈静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问：“我本来想过两天再问你，可我发现我等不了过两天，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觉得不太合适。”赵尔清不想得罪她，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变得亲切一些：“静菲姐，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可能您对我的要求太高了。”
“好吧，老实说，我有些失望。”沈静菲脸色平静地点点头：“我认为我很适合你。”
赵尔清干笑了一声，大拇指抚上玫瑰的花瓣上，轻声道：“我还是很感激您帮我找到了工作，其他的事，我很抱歉。”
沈静菲定定地觑着她的脸：“你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是多少，这个，给你。”
一个黄色文件袋递过来，赵尔清莫名其妙接过，刚想伸手打开看，沈静菲又俯身过来，把她这边的车门打开了：“其实，你并不适合做坏人。”
声音擦过耳际，赵尔清有片刻的慌神，沈静菲没有留下其他的话，赵尔清捧着花和文件袋回去，也是怕人误会，半路把花丢进了垃圾桶，又打开文件袋，发现里面有一张报纸，报纸并不是今年的信息，赵尔清感觉一股寒意袭来，一阵阵在她体内扩散，连脊背处都开始发麻。
“记得给我回电话，赵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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