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姑娘最终没有提出别的要求。
也不知道是被李鹜狮子大开口的一千两银子吓退, 还是被他厚颜无耻的脸皮吓退,王姑娘之后一直沉默。
一个时辰后,李鹜在途经的一座镇上买了一辆马车, 用于专门安置王姑娘主仆二人。
车门刚一关闭, 上一刻还我见犹怜的王诗咏就变了脸色。
丫鬟张口“小”
一巴掌狠狠甩上丫鬟白皙的脸庞。
王诗咏强压愤怒,看着条件反射跪下去的婢女春果, 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你还有脸见我”
“小姐”春果一脸凄楚。
“我不会忘记你扔下我逃跑的背影”王诗咏咬牙切齿道, “如果你以为我会因为你带人回来救我就原谅你, 那就大错特错了”
“小姐,春果不是逃跑, 是为了找人回来救你啊”春果哭道。
“你闭嘴”王诗咏高举起手,春果本能地闭上眼, 一脸害怕。
王诗咏的巴掌却久久没有落下。
她盯着春果渐渐红肿起来的半边脸颊,似乎想起什么, 五指不甘心地攥拢, 慢慢放了下去。
“找个冷的东西, 把你的脸敷一敷。我不希望下车时你的脸上还有痕迹。”王诗咏压低声音,威吓道,“听懂没有”
春果含着眼泪,忙点了点头。
“王姑娘”车门外响起李鹊的声音,“马车要启程了,你们坐好了吗”
王诗咏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春果, 旋身坐到铺着坐垫的条凳上,出口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
“我们坐好了, 李三哥放心吧。”
马车缓缓驶上官道, 车厢里静默无声, 春果跪在摇晃的马车里, 默默流泪。
过了许久,王诗咏忽然开口“你告诉他们我的身份了吗”
“奴婢担心他们对小姐不轨,只说小姐是徐州城中富商之女,并未告知其他”
王诗咏靠上车壁,幽幽道“春果,此事若传扬开了”
“不会的”春果忙说,“他们不是说了,只要一千两银子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吗”
“已经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让它没发生过”王诗咏低声道,“我从十三岁起,上门求亲的媒人就没有断过。每次诗社春游之后,都有公子想与我结识。”
“小姐家世出众,德容兼备,想与小姐结亲的人家得绕徐州一圈。小姐受人青睐,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可你也看到了”王诗咏声音愈发低沉,“他们连和我坐同一辆车都不愿意。”
“小姐,这不是你的错”春果连忙膝行一步,“是他们太过分了用银子要挟我们不说,还把我们像害虫一样从那个马车里赶出来要不是小姐落了难,像他们这种一身铜臭的商贾,临到死都不会有和小姐同车的机会”
“春果我是不是脏了”王诗咏哽咽了。
春果断然否定道“不会的,小姐你别这么说”
“可是纸包不住火,我们的车队都没了,只要一回徐州,他们就会知道我们遇上了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春果努力劝慰着,“只要他们信守承诺”
“春果”王诗咏打断她的话,“你以前说过,为了我什么都肯做这是真的吗”
“当然”春果先是讶然,再是肯定道,“春果为了小姐,什么都愿意做”
“那你能帮我这一次吗”王诗咏泪眼朦胧,握上了春果的手,“如果事情传出去,我就活不下去了”
“春果怎样才能帮上小姐的忙”
“我们遇上流匪的事是瞒不住的,我们能藏起来的只有一件事”
“是什么”春果急忙追问。
“是谁被流匪拖走,又是谁逃走叫来帮手。”
春果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王诗咏。
“春果,只有你能救我了”王诗咏的眼泪落了下来,“我性子急,对你有不耐烦的时候,可你知道,在我心里,我们情同姐妹,有什么好吃的漂亮的,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你”
春果的眼泪也涌了出来“小姐,春果知道”
“我不想逼你,你自己决定吧。”王诗咏垂眸,眨下一滴泪珠,“反正我已经心如死灰,大不了一死了之”
“小姐,你千万别想不开”春果急得脸都红了,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春果愿意帮你本来我就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这辈子都注定要服侍小姐,名声如何,与我也没多大关系。如果能帮到小姐,春果愿意做一切事情”
“春果”王诗咏神色动容,紧紧握住了春果的手。
“春果当然会无条件帮着小姐,但是那些知道真相的人”春果面露担忧。
“你放心吧,我自会和他们交涉。”王诗咏用衣袖轻轻擦去脸上泪珠,放下双手时,状若无意地将春果放在自己腿上的右手挥了下去。
踢踢踏踏,马蹄声在窗外连续不断。
车厢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三日后,马车离徐州越来越近,一日晌午,马车停下补给,王诗咏走到正在和李鹊交谈的李鹜身边,矮了矮身子,缓缓行了一礼。
“李公子,不知你现在是否方便”
“有什么事”李鹜挑眉。
李鹊看了王诗咏一眼,说“我去检查一下马车的状态。”
李鹜点头后,李鹊转身走开。
“李公子,我们还有多久到徐州的地界”王诗咏问。
“抓紧一点,傍晚就能赶到。”
王诗咏顿了顿,说“诗咏有个不情之请”
李鹜皱起眉头,看在那一千两封口费的份上,耐着性子道“你说。”
“这几天,春果一直在劝我。她知道我家风森严,若是被父亲知道此事,恐怕我只能以死自证清白。她劝我不要把遇到的事告诉别人,因为那些有心人不会相信我毫发无损,只会煽风点火四处张扬,届时,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李鹜的眉头越皱越紧。
听她说话,就好像听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一会左边嗡嗡两声,一会右边嗡嗡两声,没个重点,没个目标,除了让人心烦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说,让她来做那个被拖走的人,而我去做那个逃走求救的人。”王诗咏一脸哀伤,“我本不想答应她,可春果说说我若不答应,她宁肯自尽也不会看着我受人指指点点。”
李鹜心不在焉地听着,总算捕捉到她的重点。
“你想统一我们的口径”
王诗咏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我不是”
“只要银子给够了,什么都好说。”李鹜道。
王诗咏垂下眼眸,轻声道“李公子,我是不是让你心烦了”
李鹜眉毛一拧,刚要叫她别叽叽呱呱,一千两银子不包括谈心的价钱,沈珠曦就带着一脸迷惑走了过来。
“你找我”
“谁找对,我找你。”李鹜说,“你在车里偷着绣花吗这么久都不下来,赶路的时候还没坐够马车”
“不是你让我留在车里整理行李的吗”沈珠曦睁大眼。
“我让你留在车里你就留在车里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你是不是不想见到老子,所以才故意留在车里不下来的”
这
无理取闹
沈珠曦涨红了脸“你说什么呢”
王诗咏的脸色愈发难看,她低声道“我先回车上了,你们慢慢聊吧。”
等她离开后,沈珠曦立即打了李鹜一下“你在王姑娘面前胡说什么呢”
蜜蜂叮一下还有痛感,沈呆瓜打一下,连蜜蜂的力气都比不上。
这呆瓜,果然爱惨了他。
这不,一见那劳什子王姑娘过来找他,她就坐不住了。
还说什么“你找我”
这么拙劣的理由,怕是只有雕儿才信。
李鹜不想让自己的得意表现得太明显,咳了一声,故意板着脸道“行了,人都走了,别装了。大约傍晚我们就要进徐州了,你行李收拾好没有,别到时候丢三落四的,又叫我陪你回马车找东西”
“我在收呢我正在清点东西,还没整理完就被你叫下车了”沈珠曦一脸委屈。
“行行行,这儿不用你担心了,回车上继续收吧。”李鹜说。
他到底在说什么
沈珠曦一头雾水,怀疑这人听不懂人话,在独自鸭言鸭语。
不是他让李鹊过来叫她,说有事找她的吗
这李屁人,闲着没事在她身上找乐子
沈珠曦莫名其妙地叫下了车,又莫名其妙地被赶回车,只能安慰自己下车透个气也不错。
就像李鹜说的,赶路的时候在马车上就呆够了,有机会下去走一走也不错。
她很快想开,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另一种激动兴奋占据了她的心神,随着越来越临近徐州,在她胸腔和脑海里越发强烈。
到了徐州,她就能见到太子如今的元龙帝了。
沈珠曦打开妆奁盒,小心翼翼地拿出金色的凤牌握在手里。她看着上面生动精致的金凤,忽然想起了另一群遨游在小麦色皮肤上的青色游凤。
元龙帝会如何对待李鹜
傅玄邈会如何对待曾和她同床共枕过的男人
能够和亲人重逢的喜悦被担忧冲淡,沈珠曦同时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拉扯着,一时间,她竟分不清楚,究竟是希望能够顺利进入徐州的心情大一点,还是希望徐州一行暂时受阻的心情大一点。
若能得到担保,顺利进入徐州,她必须找个机会和李鹜阐明利害关系,解除假成亲的关系。并且说服李鹜和她串通口供,让所有人相信,他们是清清白白,绝无私情的假夫妻。
只有如此,她才能为他谋得一份前途。
沈珠曦下定决心,进入徐州,立即就向李鹜坦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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