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都是你害的

    鬼窝子这地方,恐怕几百年来都没这么热闹过。

    一辆辆警车、防爆车驶入。

    还有看似普通的越野混入其中。

    因为知道这里聚集的犯罪团伙有好几十人,其中有不少青壮年,警方的准备不可谓不认真,再加上据说这里有身份非常重要的人物,大家都怕出点什么纰漏。

    可到了现场一看

    这可真是人间惨剧啊。

    只不过惨的不是“重要人物”,而是犯罪分子。

    几十号男人,其中那么多的青壮年劳力,竟然全部被卸下胳膊绑成一串。

    卸胳膊容易吗

    听起来容易,就是把人的胳膊拉脱臼,这样似乎不会伤害到人,只会叫人失去行动力。

    可谁都知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没有力量和技巧,想要在短时间内把一个成年男人的胳膊拉脱臼,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别说,是把几十个男人都整成这样。

    这些人是傻子吗,不会反抗也不逃跑,就稳稳地站着等你去卸他们胳膊

    简直违背人的正常认知。

    可这一幕却真实地出现了,事实就摆在大家眼前,想不信都不行啊。

    警方带来的还有医疗人员,目的是为了防止“重要人物”受伤,几位急救医生跟着警方带着简单的设备先行赶到,救护车走山路跑不了那么快,在后面跟着,晚一点也会赶到。

    医生们第一时间给那些脱臼的人检查。

    真惨啊。

    有的人就只是单纯的脱臼被绑,还有的是腿部骨折、胸骨骨折、锁骨骨折

    秋橙一脸无辜。

    那么多人乱哄哄的,她怕打得慢了他们反应过来就开始逃跑,那她一个人也追不了几十个啊。

    所以下手的时候就稍微重了点,动作也快了点。争取在所有人热血上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他们全部给拿下。

    某些比较配合的,那就卸了胳膊,不听话的,她的手不小心扫过去受伤也没办法呀,谁叫他们都脆弱得跟豆腐一样,还不好好配合。

    “人呢”

    警方带队的负责人拿着平板核对照片,寻找紧急命令中让他们营救的“重要人物”。

    特情处的人已经走向了沈画和秋橙。

    这两人太显眼了。

    “秋主任好我是特情处f省分部负责人羊梦。这位是沈医生吧,你们没事吧”朝两人走过来的男人瘦瘦高高白白净净的,眼窝有些青,一脸疲倦,看起来像是长期睡眠不足一样。

    秋橙笑了,眉眼弯弯“小羊呀,我记得你,咱们有两年没见了吧,你最近怎么样,又做梦了吗”

    秋橙转头小声跟沈画说“他是羊梦,能力就是做梦,他的梦能预警。”

    沈画很是惊讶,能预警

    “能预警什么”沈画忍不住问。

    羊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要看范围和威胁程度,今年预警了几次,但只有t县山体滑坡及时处理了,其他的”

    沈画明白他的潜台词,其他的预警到了,但因为提前的时间太短,有关部门来不及行动,灾难就已经发生。

    这种情况有时候比没预警出来更让人难受。

    羊梦的精神恐怕长期承受巨大压力。

    这时警方的负责人也走过来,核对秋橙和沈画的身份。

    两人的真实身份当然不会泄露,依旧是她们面具的身份。

    “这些人都是被谁制服的”警方负责人忍不住问。

    秋橙轻咳一声“是我,我身手还不错。”

    警方负责人一脸不信,不是他见识少,而是这实在违背常理啊

    秋橙才一米五多,也不胖,看起来就是一个娇娇女孩,怎么可能造成眼前这一幕

    羊梦笑笑“秋主任是我们特情处实力最强的主任之一,身手不能以常理度之。”

    警方这位负责人显然跟羊梦比较熟悉,也知道特情处,但对特情处到底是做什么的,他就不太明白了,只知道特情处的权限非常高,一纸命令下来,他们都得全力配合。

    秋橙把贵哥的卫星电话交给警方,并且说明情况。

    警方也已经在那两辆皮卡车后面的木材中,找到了违禁品。

    f省的禁毒工作一直都比较紧张,警察们对违禁品的判断力非常强,因为接触得多。

    “高纯度,总重量在10公斤以上”

    十公斤以上,绝对是大案了。

    涉案人员又如此之多

    “他们背后还有老板,这批货拿进来,却还没有再带出去,老板那边等不到货就会联系他们,甚至会来到村里”

    沈画和秋橙把了解到的部分情况说了一下。

    至于工作到底要怎么做,罪犯要怎么抓,怎么布局才能顺藤摸瓜,把一整条线上的都给拽出来,就是警方的事情了。

    警方就地联系上级,紧急讨论行动方案。

    阿贵父子三人也被分别带走,直接现场突击审讯。

    沈画把这些人身上都携带有致病性朊病毒蛋白的事情说了一下,叮嘱所有办案警察注意防范。

    普通接触、唾液这些都不会感染,血液的话有一定危险性,但正常接触不是输血的话,感染的可能性也非常小。

    医护人员那边对重伤的嫌疑人进行救治的时候要小心,使用的非一次械必须严格消毒。

    这里嫌疑人太多,警力不足,又紧急抽调大量干警前来。

    在场的那些女人们,也不能轻易带走处置。

    这些女人几乎都是被从外面卖进来的,短的像小红那样的是去年才被卖进来的,还有像柳枝这样已经待了五六年的,更长的有十几年的,她们中的有些人已经生了孩子,彻底成了这个村子里的人。

    难保某些人会不会为了给男人脱罪,做出点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暂时都要扣押,一个个进行审讯做笔录。

    其他人都被看管着。

    秋橙把柳枝带到办案警察面前,先从柳枝来。

    “我没什么好说的。”

    柳枝对于自己,不愿意多谈,“你们还是多问我一些关于村子关于案情吧,你们想要知道什么,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问话的警察看了一眼“你也是案情的一部分。”

    柳枝紧抿着唇。

    沈画和秋橙也在,她也还有问题。

    “那我先来问吧。”沈画明白柳枝对自己的过去不想再提,她的人生从被拐卖到鬼窝子这儿来,就已经走向了另外一个拐点。

    过去对于她来说,更像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她完全不敢触碰。

    “你怎么知道村民们的诅咒是病”沈画问,“又怎么知道这种病是被阿贵诱发的”

    柳枝的脸上都是疤痕,完全看不出来表情,她的声音倒是平静的很。

    “这个世界上没有莫名其妙的诅咒,只能是病,只不过人们愚昧无知,以为是诅咒。”柳枝说,“最早的时候只有两户人家有这病,且会代代遗传,发病毫无预兆。这病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传染的,不然的话这么多年过去,周围的人早就死光了。”

    “至于为什么知道是阿贵诱发的,道理也很简单。阿贵就是想控制村民,但村民们只要有钱,谁又肯乖乖待在这地方”

    柳枝说“阿贵从来不阻止想要外出村子的人,有人想要离开,只要跟他说一声就行,他会把离开村子后可能得怪病的事情跟人说明,还会一起喝顿酒吃顿饭每一个人都有这个程序。我就猜,肯定是他动了什么手脚。”

    柳枝“这里土生土长的人都没什么文化,也没上过学,再加上这种所谓的诅咒之说已经流传很多年,且那些得怪病的在县医院市医院都看不好,人们就真认为是诅咒,没多少怀疑。但我知道,世界上不存在诅咒之说,我怀疑。”

    “阿贵很谨慎,但长期以来没人怀疑过他,让他的警惕性变低了。有一次我在村后面的林地里发现了野生蘑菇,我们外婆老家有,我知道那叫见手青,不做熟有毒,会致幻。我弄了一点弄碎了,拌在炒好的菜里。阿贵吃了产生幻觉”

    柳枝“我就是那个时候,大约知道了是跟坟地的死人有关。但阿贵非常谨慎,他清醒之后就问我是不是乱采蘑菇了,以后不准我再做蘑菇。不过没关系,知道一点点,我就有足够耐心慢慢查。”

    柳枝抿了抿唇“我最终得到证实,就是从狗子身上。我很早就知道狗子想要离开村子,甚至”

    柳枝顿了顿,却还是继续说道“甚至狗子离村的念头还是我不动声色怂恿的。我就是想证实一下,阿贵到底动的什么手段。”

    “狗子被我怂恿,再加上跟着贵强他们出去走货了一趟,外面世界一下就勾住他的心,狗子就打算出去。他妈一直拦着他,不让他出去,但离开的念头一旦产生,就很难打消。我一有机会就会跟狗子讲外面有多繁华,多有趣,有多少漂亮的女人”

    柳枝看向沈画“我是不是很恶毒。”

    沈画笑“在这里,你还远远排不上号。”

    柳枝也笑了“狗子果然要离开,阿贵答应了,果然又像对待其他要离开村子的人一样,请狗子吃顿饭”

    “他跟狗子吃饭喝酒很尽兴,狗子被灌醉后,阿贵哄着狗子吃了颗药。”

    沈画眉头立刻皱起来“什么药”

    柳枝说“灰白色的药丸,山楂那么大。”

    沈画立刻从手机中找到一张图片给柳枝看“是这个吗”

    柳枝看了一眼就立刻点头,也惊讶无比“看起来一模一样但到底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你们也有这种药吗”

    沈画没回答“你继续说,你怎么知道这药丸的配方的”

    柳枝“我很早就对阿贵产生怀疑,在那次阿贵出现幻觉的时候,我又听到了一点东西,就时刻关注阿贵的动向。”

    “三年前,有个离开村子差不多一年的男人,据说也是得了怪病已经快死了,阿贵大发慈悲同意让男人回村,葬在村里。”

    柳枝抿了抿唇“我亲眼看到阿贵是怎么配置药丸的。”

    原来如此。

    柳枝说“看到阿贵配置药丸,我恶心得不得了,但我对那药的功效感到怀疑,我需要更多案例来证明。”

    “但怪病之人临死之前的惨状,对村民还是很有威慑力了。连续一两年有人想出去,最终也都打消了念头。”

    “我没办法,只能悄悄地在背后怂恿,勾起他们对外面世界的好奇。”

    “去年,栓子被我说动,要求外出。阿贵照例招待了栓子,我偷看到阿贵骗栓子,说那药是十全大补丸,对男人那方面有好处,栓子吃了药,之后就离村了。”

    柳枝说“我在等。”

    “果然,过了大概四五个月,我听到消息,那人也得了怪病。我当时就想偷药,可阿贵把药看得很死,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后来,我又怂恿狗子。狗子一开始也怕,是我告诉他,村长肯定是骗人的,大不了出去两个月再回来。狗子果然被我鼓动,也要求出去。”

    柳枝“这一次,阿贵果然又想办法让狗子吃了那药丸。我就能确定,诱发怪病的就是那药丸”

    “果然,没过几个月,也传出来狗子得怪病的消息,我就能完全确定了。”

    柳枝声音冷静“但我接触不到阿贵的药丸,再加上那些药丸数量太少,如果用在全村人身上,恐怕就起不了多大作用。我必须自己再配置。”

    “可是我等了很久,村里只有一个老头得怪病死了,现在还有一个还没死。我从那个老头身上取了需要的东西,但我觉得还不够。”

    柳枝“正巧去年那个出去的男人,传回来消息说病重,想要葬回村里,阿贵同意了。阿贵手头的药还有几颗,他暂时懒得再配药。病重回村这个没几天就死了,阿贵就直接叫人给埋掉。”

    柳枝说,“平时阿贵也不叫人接近坟地,说坟地诅咒之气最重。我这些天一直都在找机会”

    说到这儿,柳枝长出一口气“其实我没想着能成功。”

    柳枝苦笑着说“我好歹也是上过大学的,高中基本生物基础还是有的。但我从来没听过这种我也不知道该称呼病毒还是细菌真菌。”

    沈画“叫朊病毒。”

    柳枝“可如果是病毒的话,人死后它在人体组织还能存活那么久吗且被制作成药,病毒还能继续存活而且看阿贵的样子,他的药应该能储存相当长的时间,他还把药卖给别人过。一般病毒离开宿主之后,顶多存活几天十几天就死了,存活条件还非常苛刻,这个朊病毒这么厉害吗”

    沈画叹气“朊病毒名字叫病毒,但它跟病毒不是一回事,它实际上只是一种蛋白分子”

    柳枝点点头,也没多问,继续说道“我当时不知道致病的是什么东西,细菌也好病毒也好,呼吸、接触,好像都不会传播,只有吃进去才会发病。我就想着,甭管是病毒还是细菌,应该都怕高热,肯定不能直接丢在饭菜里面一起煮。”

    “我思来想去,除非是像阿贵那样直接把人灌醉骗人吃下药丸,要么就只能像我今天那样,把东西跟牛肉凉拌在一起”

    不得不说,柳枝这点算是歪打正着,真要是长时间熬煮的话,朊病毒的蛋白结构直接就被破坏掉了。

    柳枝“知道强子升子他们外出快回来了,我也是想了好多办法,才引导着阿贵叫人买牛,大家一起吃大锅饭的时候,煮牛肉,我给凉拌”

    柳枝叹气“虽然知道阿贵的配方,但我也不能肯定这样做就有效,就能叫这些畜生们都染上怪病我根本没想过能成功。”

    沈画看她“你的目的,是当众拆穿阿贵。让其他人都知道,他们所谓的不能长期离开村子的诅咒,和那种染上必死的可怕怪病,都不是源于诅咒,而是被阿贵控制。你想让村里人反抗阿贵村子乱了,你就有逃跑的机会了。”

    柳枝点头“是。”

    秋橙立刻给柳枝竖起大拇指“这招很高明”

    柳枝苦笑“有什么用其实我更想叫他们都染上怪病,最好是一个都别漏。”

    沈画没接这个话题,又问道“你见过阿贵把这种药卖给别人”

    柳枝摇头“没见过,但是听阿贵提起过。”

    这样看来,还得问阿贵。

    之前那位患者说是从一个江湖骗子手中买的药,那个人可能跟这边也有关系。

    贺宗野他们调查了很久,也没找到江湖骗子,案子就搁置了,但不知道对方手中是否还有药,始终是个隐患。

    沈画没什么要问的了。

    警方又询问了很多村子的细节,柳枝知道的都说了。

    秋橙小声跟沈画说“我都想象不到,她怎么能记得那么多东西,头脑也特别清楚。而且而且她被欺负得那么惨,怎么还有心思记得这些。”

    “柳枝,你也是案子的一部分,关于你,我们肯定也要调查清楚的。如果你不愿意告知家属,你是成年人,可以,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但你不说,我们这调查就等于无法完成。”警方也有些无奈。

    “况且,拐卖你的人,你不想给他们定罪吗”做笔录的警察说,“将来上了法庭,你们的证词都是要给他们定罪的。”

    柳枝沉默片刻,低下了头“我可以说,但是别联系我家人。我叫林知,双木林,知道的知”

    秋橙听完林知的叙述,简直怒火中烧。

    “就那个叫兰兰的孕妇她是你闺蜜,却把你骗来”秋橙真是要气炸了。

    林知闭上眼睛“跟我自己也有关,我当时和我男朋友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就火速同居还谈婚论嫁,我爸妈特别反对,认为不靠谱是骗子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就跟他们大吵了一架,他们从来没那么生气,我也生气”

    林知低下头“我从家里出来,去找我男朋友,可我们交往时间太短,我只知道他上班的公司在哪儿,没去过。”

    “可我去找的时候,人家告诉我没这个人。我当时脑子就嗡嗡响,情绪就开始控制不住。”

    “刚巧我同学给我发微信,说在一家高档餐厅看到我男朋友和一个女生约会,问我是不是分手了,还是她看错了。我一看照片,就是他。”

    林知“我当时就炸了,怒气冲冲地去了餐厅,果然见到他在跟一个漂亮女孩子相亲,我还看到他们拥抱”

    秋橙咬着唇,不敢吭声。

    林知“我冲过去扇了他一巴掌,扭头就跑了。”

    “碰巧就是那个时候,田思兰给我打电话,我当时脑子根本不清楚,也失去了判断力,接了电话就坐飞机过来”

    “我到省城,又到市里,再辗转到县城,打田思兰的电话打不通,等我一住到旅馆,就被绑了。”

    林知抬头“再然后就到了村子里。田思兰她从小就怕疼,胆小,她屈服了我能理解,可我们两个曾经那么好,无话不谈,她为什么要把我也拉进这个泥潭呢。”

    “就算她拉我进来了,我怪她,也能理解她,可有一次,我明明可以带她逃跑,她却不跑,还把我要逃跑的秘密捅出去我搞不懂为什么,她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林知看向沈画和秋橙“这三年来,你们知道我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秋橙“闺蜜变仇人”

    林知摇头“我总是会一遍遍回想从前,我父母那么爱我,从小到大对我要求严格,尽全力培养我,他们给我准备了几百万的教育基金,供我出国留学。我自己也做好了出国的准备,可因为认识了我男朋友,我们感情火速升温,我就放弃了出国留学的计划。”

    “我后来想了无数遍才想明白,他们也不是非要拆散我和我男朋友,他们只是恨铁不成钢,怕我上当受骗。”

    “我家在一线城市有两套房,其中一套还是学区房,家里存款也不少,他们就我一个独生女,全家的保险都买了很多,就算老了他们也不需要我养。”

    “而我男朋友,我对他了解也真不够多,他说他家是外地的,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自己就是普通白领,没车没房。工资不到一万。以这点工资,根本别想在大城市买房。可我那个时候陷入爱情里面,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

    秋橙小声嘀咕了什么。

    林知的眼泪忽然掉下来。

    这是见面之后她第一次哭。

    “我后来才想明白,如果是我,我也不想把自己精心养大的女儿,随随便便交给一个看起来并不靠谱的男人。”

    林知哭着说“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脾气急,跟他们吵架的时候甚至说了特别难听的话”

    做笔录的警察也是于心不忍,拿了纸巾给她“既然这样,你更应该联系他们。”

    林知吸了下鼻子,擦掉眼泪,坚定地说“不,我现在这种鬼样子我不能叫他们知道。我宁愿让他们以为,我就是任性胡闹跑了,不要他们了,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不孝女。也好过叫他们把我的痛再痛一遍。”

    秋橙也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看着沈画。

    沈画没吭声。

    林知平复了一下情绪,深吸口气,又说道“其实也是我活该。我的脾气一直都急,冲动任性,怎么都改不掉。在我爸妈那冲动,在我男朋友那也冲动。”

    “我之所以爱上我男朋友,一个是因为他长得特别好看,还有则是因为我们的性格很合拍。”

    “我急,但他总有办法三言两语叫我平静下来,也不会像我父母那样说教,让我烦”

    “他工资是不多,可他每次送礼物总能贴合我心。”

    “他很绅士,很有教养,也很尊重女性”

    林知捂着脸,眼泪再一次失控。

    “这些年,我除了反复想我父母,就是在反复想最后一次见他的画面。”

    “我想起了很多细节。”

    “在我脾气炸的时候,我根本没注意过的细节。”

    “他是在跟一个女生吃饭,女生很漂亮,但我路过橱窗的时候,两人的距离很客套。”

    “而我冲进去的时候,他跟那个女生拥抱,我回想了无数次,是那个女生抱的他,他则在推开那个女生”

    “可在那个时候,我脑子根本冷静不下来,扇了他一巴掌就走了。”

    林知哭着说“我觉得我误会了他。”

    秋橙眼睛通红。

    林知蹲下来哭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我仗着父母的疼爱,却狠狠地伤他们;又仗着他的包容,连给他解释的机会都不曾。”

    “来到这个鬼地方,没有了他们,我就再没任性的资格。我的急脾气,终于治好了。”

    秋橙咬着唇,眼泪也掉了下来。

    她抓住沈画的袖子晃了晃。

    沈画也有些无奈,这会儿的秋橙,哪儿还有半点儿大杀四方的威风。

    林知的身份信息搞清楚了。

    系统里显示,林知的父母在六年前就已经报警说女儿失踪。

    这些年,他们每年都会到派出所询问消息。

    可不管警方怎么说,林知都不同意告知父母她的消息,并且威胁警方,告知的话她就要自杀

    在场的其实都能理解林知。

    她本就对父母极其愧疚。

    而她现在这个样子,让父母知道,那简直是叫了父母的命,也会叫父母背上沉重的愧疚。

    还不如让父母以为,她就是任性躲起来了,她就是个不孝女。

    林知这边刚记录完,田思兰就开始叫肚子疼。

    跟着警方来的医护人员也没检查出来田思兰哪儿不对。

    田思兰只吵着要见林知。

    警方索性就先给田思兰做笔录。

    又问了一遍关于林知。

    田思兰瑟缩着,哭着说道“我也是被逼的,他们欺负我打我,逼着我再叫一个人来我也没想到林知真的会来”

    林知看她“那次我要带你逃跑,你为什么不跑,为什么还要举报”

    田思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能跑,根本跑不掉的。知知我比你来得早,我亲眼看到过逃跑的人是什么下场对不起知知,对不起”

    林知抿唇,不言语。

    田思兰哭了一会儿,又问道“知知,你真的在牛肉中下药了”

    林知点头“我没让你吃的。”

    即便心中怨恨田思兰,她也没分牛肉给田思兰,是田思兰自己抢着吃的。

    田思兰脸色惨白“吃了真会得怪病”

    林知摇头“我也不知道。”

    沈画开口“会。这种病叫克雅氏病,发病之后死亡率百分之百。你们食用的部分是感染性最强的,吃的越多,发病越快。”

    田思兰懵了。

    她忽然冲向林知,却被秋橙伸手拦了下来。

    田思兰开始疯狂臭骂“林知你就是故意的你在报复我你告诉她们两个没叫她们吃,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肯定不会抢着吃你就是要毒死我,你怎么这么歹毒”

    林知不吭声。

    秋橙忍不住说“论歹毒也比不过你吧,你们是闺蜜,是最好的朋友,可你却把她骗来这里,毁了她的人生。”

    “我毁了她的人生,那我的人生呢我也被毁了”

    田思兰哭着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怎么知道,我从来都不想要这个所谓的好朋友”

    “我们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可是我爸妈各自出轨,整天争吵;她爸妈一直都和和美美,对她万分疼爱。”

    “她想学钢琴,她爸妈给她买十几万的琴,我爸妈却连学费都不肯给我出,还整天叫我多跟她学学,看看人家林知长得漂亮学习也好性格也好。”

    “在学校也是,我永远是她的对照组。”

    “她为什么跟我是闺蜜,不就是图我们两个站在一起,别人永远都只能看到她有多优秀吗”

    “她考上985,还要出国留学。我连大专都没读完,我妈就给我介绍一个二婚老男人,要我结婚,说人家有钱。”

    田思兰神经兮兮地笑了一下“我说林知都还没结婚,我妈问我拿什么跟林知比”

    “对啊知知,我拿什么跟你比”

    “所以现在,不用比了,也再也不会有人拿我跟你比了”

    “你跟我一样,都变成臭水沟的烂泥了”

    林知已经麻木。

    她大概早就已经知道田思兰的心思,只不过现在,田思兰自己揭穿出来而已。

    这无耻的嘴脸,看得叫人作呕。

    田思兰的身份登记做完,警察就把她带走了。

    田思兰还一个劲儿地冲着林知笑。

    警方还在进行部署,准备抓阿贵他们的上线下线。

    沈画他们,还有村里的女人们,都要转移去市里。

    这个案子很大,省里直接下人来指导办案。

    沈画让警方的人通知了贺宗野,询问阿贵有关他卖掉的药丸的事儿,警察来做就行了。

    她和秋橙,又旁听了梅姐对梅姐的审讯。

    背包已经拿回,东西都没少,金针也完好无损。

    梅姐在审讯中嘴硬的很,拒不交代她拐卖人口的事情,哪怕警方这边证据确凿,她也坚决不认,不配合。

    “钱呢,钱去哪儿了”审讯的警察问道。

    梅姐“给我女儿买药了。”

    警察沉着脸。

    梅姐冷笑“我能怎么办我不挣钱我女儿就得死。国家医保说的好听,可那些钱宁肯给那些贪官挥霍,也不肯拿出来救救我女儿这样的孩子。”

    “一年一百多万的药费,你们让我怎么办就是把我揉碎了,我也挣不了那么多钱。”

    做笔录的警察一脸不可思议“吃什么药一年要一百多万”

    “诺西那生钠注射液。”梅姐轻嗤一声,“人家国外卖两三百块钱一支,我们国内卖70万一支一年花费就得一百多万,谁能挣到你们能吗”

    “”

    梅姐“一年一百多万啊,但凡是能少点,一年三万五万甚至是十万,我都能想办法挣来。可一年一百多万”

    “医院医生没有医德,国家又不管,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谁走到这一步,都是被逼”

    秋橙忍不住说“医生没有医德,那你还跟你女儿说,要去海市找沈医生”

    梅姐看向她“因为我认识有人在沈医生那看过病,那人在省城医院,医生说必须做手术,但是在沈医生那,扎了几针吃几服药就好了花的医药费,还比不上路费”

    “况且我也在网上查过沈医生,她还是喻老的徒弟。我小的时候我们县里爆发流行病,吃药打针输液都不管用,医生们也管不了,只能把我们的病的村子给封锁起来,不让进出。”

    “是喻老,他来给我们检查,开药,在村里熬大锅的药,救了我们几个村的人。”

    “那才是真的悬壶济世,那才叫医德”

    “喻老的徒弟沈医生显然也是一样的人。关键是她治了很多疑难杂症。”

    “如果说国内能还有一个医生能治好我女儿,那一定是沈医生。”

    秋橙再度看向沈画。

    沈画“先纠正你一点,你说的那种药,国外两三百一支,国内70万一支,是错误的。那个两三百,是他们公费报销之后的价格,只有未成年人能享受,但也只能享受三次,三次之后,就必须自费,自费的价格也差不多是六七十万人民币。”

    “而他们的成年人,没有报销只能全部自费。”

    “在世界上很多国家,这种药都是极其昂贵的。”

    “至于说为什么不纳入医保,原因更多。你以为医保就是国家的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吗”

    “医保资金就那么多,报销了这种天价药的话,就会挤占掉其他常见费用的份额。”

    “我们国家的医保,是为了给绝大多数人最基本的医疗保障。”

    “一支诺西那生钠注射液的费用,可能等于几十个上百个糖尿病、高血压等患者用药的费用。况且这种昂贵的药物还需要终身使用,并不是一针就能好。”

    “此消彼长,帮1个人,还是100个甚至是一万个人的区别。”

    梅姐冷笑“所以我女儿得了罕见病就活该死谁让她没得糖尿病高血压这些常见病呢,对不对”

    沈画摇头“当然不是。是需要在医保之外,建立新的机制,通过多方经济努力,来保证这些罕见病的用药,减轻患病家庭的负担。这不是能一蹴而就的。况且现在已经有不少罕见病基金会在为此努力。”

    “当然,如果能找出这种药物之外的其他治疗方法,更便宜的治疗方法,也是解决办法之一。”

    梅姐沉默几秒,她盯着沈画“你说得再好听,事情没落在你身上。我只知道,我不挣钱,我女儿就得死。一天都活不下去。我们也等不到你说的建立什么机制的那天。”

    沈画看着梅姐“你为了你女儿不顾一切,那别人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吗”

    梅姐摇头“我管不了,我管不了”

    秋橙忍不住咬牙“你就不为你女儿积德吗现在好了,你以为你还能出去你女儿怎么办”

    梅姐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秋橙冷哼一声,说道“警察找不到你把钱弄哪儿了,你是把你女儿和钱一起,托付给你信任的人了吧。你打算怎么办叫你托付的人,带着你女儿和钱,去海市找沈医生”

    梅姐面无表情“不用套我的话,我是不会承认钱在哪儿的。这笔钱,你们追不回来。”

    梅姐冷冷地说“这是我女儿唯一的机会,去找沈医生,看病。如果沈医生能治她的病,那些钱应该够用。如果沈医生也治不了那这就是命。正好我们母女俩一同上路,死也死在一起。”

    秋橙被气笑了,她转头看向沈画“沈医生,她女儿那什么病,你能治吗”

    沈画点头“可以试试。”

    梅姐愣住。

    秋橙又盯着梅姐“听见了吗,沈医生说她能治。可是沈医生都被你卖到鬼窝子里了,你去找鬼给你女儿治病吧”

    “我告诉你,你女儿若是出事,全都是你害的,是你亲手葬送了给她救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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