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琇醒得很早。
她没像到碧游村的第一晚一样失眠，听着旁边冯宝宝清浅的呼吸，很早就睡着了。
因为头天早上不修边幅地出门遇到王道长的缘故，白琇特意对着镜子理了理仪容。
镜子里映着的床铺动了动，一个乱糟糟的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
“宝宝，你醒了？”
“嗯。”冯宝宝用手挠挠自己的长发，穿鞋。
白琇看见了，就举了举手里的梳子，说，“宝宝，你过来我帮你把头发梳一梳呗。”
“梳了等一会就乱咯，莫得用。”
“花不了多少时间，弄完我们就去吃早饭。”
冯宝宝黑色的眼睛看着白琇，“那好嘛。”
她很听话，应该说是平静，坐在床边动也不动。
白琇用手上的木梳把她长而乌黑的发一点点理顺。冯宝宝的头发平时乱糟糟的，但梳好后非常美丽，乌黑柔顺，像绸缎一般，白琇感叹：“宝宝，你头发真好。”
冯宝宝有点疑惑：“啥子叫好？”
“又黑又多又漂亮就叫好。”
白琇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和冯宝宝，一笑，“梳好啦！宝宝你真好看！”
镜子两位少女都是乌发雪肤，不过一个面色淡泊，一个带着浅笑，冯宝宝歪歪头，“你也好看。”
——宝儿姐夸我好看！
白琇高兴地说：“那宝宝，我们现在去厨房打水拿早饭吧？”
“哦。”冯宝宝忽然冲着门的方向，“屋外头，有人。”
“有两个。”冯宝宝起身去开门。
“秀秀——是冯宝宝啊，早上好呀冯宝宝！”从门缝里探出个金灿灿的脑袋来，王震球笑容比阳光灿烂，“秀秀起床了吗？”
“起咯。”冯宝宝说，“你找她有事？”
球儿点点头，“嗯嗯。”
“哦。”冯宝宝面无表情，“但是我们现在要去吃饭，你等会儿再来吧。”
王震球被噎了一下，但是马上找补道：“那我和你们一起去嘛。”
白琇拿着自己和宝儿姐的盆儿，走到少女身后，“球儿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啊，道长？”
——对了，冯宝宝说屋外有两个人。
是两个大男人。
门前，一边王震球撑着门框，黄发落了一肩，另一边王也懒懒散散地站着，有点困倦的样子。
白琇：“你们……有事？”
这俩大清早跑她和冯宝宝门口干嘛呢？
王道长挠挠后颈，说：“早，一起去吃饭？”
“嗯……”白琇看王也虽然穿着松垮的衣服，但清清爽爽的，好奇地问：“道长你今天没去晨练啊？”
王也回：“太饿了，没劲儿。”
王震球嗤笑一声，王也眼皮子都没往他那儿搭一下，对白琇和冯宝宝说：“那咱们也别在这傻站着了，这就走吧？”
冯宝宝似乎也想快点吃饭，就说：“好。”然后提步就走。
白琇觉得气氛怪怪的，王震球凑过来亲亲热热地拿走了她的脸盆，把王道长排挤到后边。
张楚岚今天起得也早，他到厨房的时候碰到编着辫子的纤瘦女人提着一盒菜从厨房出来。
“隋姐，给你们教主送早饭去啊？”他张嘴搭话。
女人朝他点点头，说：“是啊。”
张楚岚又和她说了几句，但女人没透出什么东西，也不告诉他马仙洪在做什么。
她朝张楚岚笑笑，离开了。
张楚岚“啧”了一声，转身进厨房填饱自己的肚子。他啃着馒头，忽然听见外头一阵由远及近的人声。
“哟，碧莲也在啊。”
张楚岚：浑球儿，王道长，白秀秀这三个人……等等，宝儿姐为什么也在里面！
冯宝宝：“张楚岚，你为啥子一直盯到我看？”
张楚岚总觉得冯宝宝今天有哪儿不对劲，又找不出来：“宝儿姐……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呢？”
冯宝宝想了想，“哦，今天我梳了头发。”
她揪了揪自己柔顺的发尾，说：“白秀秀帮我梳了头发。”
白琇很满意自己的成果，点点头。
王震球叫起来：“我也想让秀秀帮我梳头发！秀秀你给我编辫子！”
白琇：“那你想吧。”
王也下意识摸摸自己的马尾。
关于冯宝宝新造型的话题很快结束，白琇和她一起去洗漱，把三个男人留在厨房大眼瞪小眼。
王震球哼着小调到处看：“让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王道长给大家洗筷子：“球儿，我一直想问个事儿啊——你和秀秀在四川是怎么认识的？”
王震球嘻嘻一笑：“王也道长，秀秀没告诉你么？还是……你觉得她又对你撒谎了？”
王也也笑了，手中一把筷子相撞：“嘿……您说您拱这个火，有意思么？”
一口馒头卡在喉咙的张楚岚：“我、我先走了昂。”
……
张楚岚溜之大吉，等白琇和冯宝宝回来，四人在诡异的氛围中吃完了早饭。
白琇……白琇总觉得王也和王震球不太对盘，虽然他们两个没吵架，但白琇总觉得这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不好了。
——不应该啊，就算球儿是个搅屎棍，天天拱火，但王道长不是计较这些口角琐事的人。
而且，既然他们都看对方不顺眼，为什么还要凑一起！
昨天三个人一起去套话的时候白琇不自在极了，于是今天她提出自己去村子外的山林抓点虫子来监视。
“我一个人就够了，不要浪费人手。”白琇坚持道。
“正好，我要去晨练，陪你走一段。”王道长轻松说道。
王震球瞥他一眼，笑眯眯地对白琇说：“那我也去外面消消食，还没去村外逛过呢。”
白琇：啊啊啊啊我不想和你们一起啊！
*
在白琇的坚持下，这个奇怪三人组在东边的林子分道扬镳。
王也去打他的太极拳，王震球回村里撩妹。
白琇揉揉额角，终于松了口气。在林间慢慢地逛，她一边想碧游村之后王也和王震球之间的暗流涌动。
——其实原因还是在她身上。
对于球儿来说，她应该是类似一个玩了很久的玩具，见不得别人碰一下。所以球儿对王也一直阴阳怪气，想把王道长赶走。而王道长估计觉得球儿性格恶劣反复无常，所以不放心她，就一直跟着她和球儿。
白琇想，王也道长真是个好人啊。说到底，她和王也只是萍水相逢，王道长却像个老父亲般天天挂念她，真是大好人……
至于球儿么，他虽然有时候很烦人，但总体上也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还帮她隐瞒全性的过往……
白琇很为难，这两人对她都抱着善意，所以她决定之后还是躲着他们单独行动。
只要王道长和球儿不凑到一起就不会有事了吧？
白琇逛了一整天，中午回村吃了个饭，遇到球儿，被缠着帮他编了个小辫子。
一条淡金色的小麻花辫，垂在白皙脸颊旁边，显得球儿那张脸更加俏丽。
王震球用手指勾了勾小辫儿，“我高中的时候特别喜欢这个发型。”
路过的五魁嘟囔一句“二尾子”。
*
白琇吃完午饭又去了村外树林。监控整个碧游村需要的虫子不多，但毕竟马仙洪知道她的能力，白琇必须挑选看起来不起眼的小虫子。
白琇粗粗看了一圈，觉得有些食困。
她打了个哈欠，随便在林间找了个地儿靠着树准备休憩一会儿。
和王也待久了，觉怎么也变多了……也可能是今天用了玉蝉……
白琇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她因为自己的怠惰非常羞愧，于是加快动作，在天边染上第一缕红霞的时候，终于布好了整个监视网络。呼吸之间，碧游村的所有消息都能收入眼底。
碧游村现在正是归家晚餐时分，到处热热闹闹的。
诸葛青正在厨房勾搭漂亮小姐姐，那个隋姐，白琇现在知道她叫隋心，就看着他们笑，然后准备去给马仙洪送饭。
冯宝宝和几个刚做完农活的村民往村子里走，瘦弱的肩膀上背着箩筐，看样子是去地里收菜了？
球儿和几个女孩子在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王也走到他身边似乎在问球儿白琇怎么还没回来。
……
那她也得赶紧回去了。
白琇拍拍自己身上的沾的树叶，忽地在虫子视觉里见到了张楚岚。
他不在村子里，而是在离她不远的一个山坡上。
张楚岚不回村里，在山上抽烟？
当白琇到那个小山坡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西边天空燃烧着浓艳的紫红云朵，夕阳余晖笼罩了整个世界，山坡上的绿草仿佛被血浸过，泛着簇簇红芒。逢魔时刻，铺天盖地的血色自然也毫不留情地倾泻在坐在山坡上那个人影上。
他察觉到了白琇的到来，回过头，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他半张脸浸在夕阳里，半张脸浸在阴影里，没什么表情，香烟的青雾袅袅地飘在他眼前，像蒙了层纱。
白琇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张楚岚现在的样子和平常很不一样，平时的他“不摇碧莲”，世故油滑到令人不太舒服的程度，球儿曾说他“皮囊腐烂”。
但是现在，在这一瞬的黄昏，白琇似乎看到了那层皮囊下的脊梁和灵魄。
——如此孤独。
是因为孤独才显得与世界格格不入，还是因为本就和世界格格不入才变得这样孤独？
“秀秀姑娘，怎么跑这来了？”张楚岚把烟掐了，脸上挂起常有的笑容。似乎刚才那个张楚岚只是白琇在逢魔时刻看到的幻觉。
白琇说：“你抽吧，我不介意烟味儿。”
“那谢谢你啊。”张楚岚又掏出打火机把烟点上，吸了一口。
白琇迟疑着坐到他身边，厚厚一层青草很柔软。
“我刚才在林子里抓虫子，才忙完。”
张楚岚“嘿嘿”笑了一下，“现在碧游村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了？那老马现在在干嘛？”
白琇连接上放马仙洪外面的飞蚊的视觉，“在吃晚饭，唔，和隋心一起？吃的是竹笋肉片和炒小青菜。”
“呵，我这大侄子是不是喜欢人家啊，非要人家一天三顿地给送。”张楚岚和白琇玩笑了几句，不过想起她已经把监控网络布好了，自己的计划可能搁浅，忍不住有点焦躁。
白琇看张楚岚又吸了一大口烟，就抱住自己的膝盖，和他一起看向远方的山林。
天边有倦鸟还巢，鸣声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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