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是铜钱在龟甲中撞击的清脆响声。
元卜身着黑金冠服，慵懒的盘腿歪坐在蒲团上，微风吹起他的银白长发，又松散的自然垂落。
他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手里物什，没想占什么，只是听着声儿发呆而已。
昨天赵玉实在太反常，不止抱了他，他昨天走后还发现自己的衣裳前领是湿的，也就是说，在埋首衣间的时候，她哭了……
这怎么可能！
那个白桦明里暗里的挑事，赵玉平时厌烦他都来不及，如今怎么白桦前脚刚从屋里出来，后脚她就变得这么反常？
难道她们在密谋搞事情？
元卜皱着眉，有了这个猜想之后，他的心底无端就开始烦躁。
远处有侍者走近道：“大祭司，时辰到了。”
他挥散心中烦躁，随手把龟甲放在桌上，站起来仔仔细细的整理衣冠。
今天是他师尊，也就是上一任祭司元祟出关的时间，他自然要去迎接。
当年他随着家人逃亡走散，被赵玉救下来后，就被正在寻找传人的老祭司收做徒弟，还帮他寻找走散的家人。
虽然最后只收到了家人的死讯，元卜心里还是存着那份感恩的。
赵玉对他来说是救命之恩，老祭司元祟对他就是知遇之恩，元卜努力活着便是为了报两人的恩情。
不然年幼就经历过家破人亡，见过无数人间惨相的他，没有这个信念支撑很难活到现在。
“走吧。”
老祭司在皇城外不远的一处深山中闭关，元卜昨日便派了人前去迎接，今日此时正好是要进城的时候，他到城门口等待就可以了。
作为祭司一脉的男子，身体都不是很好，往往到三十多岁便仙逝了，活到四十几的已经算高寿。
而老祭司今年足足五十有三，已经是历代祭司之中寿命最长的一个，他这几年频繁入山闭关，就是为了远离尘世少沾因果，然后多活几年。
元卜赶巧，刚到城门口便瞧见了去接老祭司的队伍。
祭司殿是禛国最神圣的存在，是百姓和王朝的信仰，地位极高，但规矩却不多，元卜见礼之后就直接上了老祭司的马车。
他端详着鸡皮鹤发的师尊，见他脸色似乎不太好，不由得关切起来。
“我看着您脸色有些苍白，前些天下大雨，师尊可是受凉了？”
元卜从前自称徒儿，但现在他是大祭司，便只能自称我了。
他性子冷清，说起关心人的话，也像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不过老祭司很了解他，倒也明白他的外冷内热。
遂拉起他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倒也不碍事，反正都是将要入土的人，有点小毛病是再正常不过的。”
“师尊能长命百岁。”元卜淡淡的话语中满是执拗。
他何尝不明白这不可能，但依旧坚持如此说，有时候太在意了便不敢去想失去之后的事。
老祭司没说话，握着元卜冰凉的手，心中感概万分，想着也不枉自己为他谋划一场，因为他值得。
马车中陷入短暂的寂静，元卜又开口道：“师尊您说，会有人突然之间性情大变么？”
“具体一些？”元祟眼神闪动，看样子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元卜稍作思索，便描述道：“就像换了个魂似的，很多方面都变了，但却感觉还是那个人，不像被冒充的。”
他自己形容的都感觉有些迷糊，也不知道老祭司能否听懂他的意思，不过这样让人感觉玄之又玄的事，也只能向师尊求教了。
卜算倒也是一项途径，但这次的事与他有关联，恐怕算出的结果也是大相径庭的，别说解惑了，还容易给他错误的引导。
老祭司露出一抹笑，他平时严肃惯了，冷不丁如此倒显得笑中多了些什么。
“有些人突然经受变故就会性情大变，这不足为奇，也不必想太多。”
就像经历过逃亡的元卜，从前小时候也是被宠着的活泼小子，一场人祸毁了他所拥有的一切，从而他就变成了现在清冷的性格。
老祭司没说这个，但元卜却想到了类似的例子，觉得师尊说的对，怕是自己想多了。
大概是赵玉昏迷这么久，还受了致命伤，导致她的改变。
“为师前日出关特意帮你算过，你的传人似要出现在东方，近期为师会留在祭司殿，你可放心的去寻找传人。”
“传人？”元卜眼睛微微睁大，他上头还有师尊，自然不会考虑找传人的事。
而且这东西看缘分，他想缘分该来时就自然来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可我最近占卜时无事发生，观星时天上众星井然有序，也不曾见有异星闪烁……”
早知道他有疑惑便会问，老祭司不紧不慢的答道：“没有三代祭司同存的时候，为师能活这么久本身就是异数，干扰到你的气运，才使得你自己察觉不到。”
祭司一般都在两代之间，有的运气好，把传人培养好之后才驾鹤西去，有的运气不好，可能刚寻到传人还没等栽培，人就英年早逝了。
老祭司元祟就是那个啥都没学就成了大祭司的倒霉蛋，他师尊都不到三十就没了，先皇特批他到秘库去自学的神术。
元卜颔首，心底有了数，想着过些时日安排好身边琐事就出发。
北方啊，战乱之地，他大概也会像师尊救他一样，救下个可怜的孩子吧。
——
太医刚来上过药，赵玉仰头躺着一动都不能动，否则就会牵扯到伤口，又痒又痛。
说是和被剐没法比，但实际疼也是真的疼，受伤就没有不疼的。
“外面何故吵闹？”
她耳朵灵敏，远处的声音也可以听得见，但因为距离原因，并不能听的很清楚。
近卫秦缨听将军询问，赶紧答道：“据说是闭关的老祭司回来了，所以他们都在洒扫庭院。”
赵玉神色不显，心里头却是疑惑的很。
十几年前刚从军的事她自然无从记起，记忆也都模糊了，可是她现在只是重生了一年，一年间的事儿自然能记得清楚。
元祟在任时是一位很厉害的大祭司，他的一生很传奇，就连对祭司殿排斥的赵玉，也从侧面听到过他的不少事迹。
所以说他若是闭关结束回来，她前世不可能没有一点印象，尤其是前世她此时也是住在祭司殿的，根本不可能不知道。
有些事情无端的发生了变化，不再和前世相同，是她重生所产生的后果吗？
“需要属下去让他们安静些吗？”因赵玉从未对祭司尊敬过，上行下效，导致手底下的人也没有半点敬畏。
若是换了别人，敬着都来不及呢，谁还敢去得罪祭司殿的人。
以往赵玉肯定就点头了，因为她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且不止会让他们安静，还要把他们赶的远远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不必。”
她看向窗外，那明媚的阳光格外讨人喜欢，瞬间就让她想起昨天元卜身上的茉莉香。
得想想办法才行，她好想见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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