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钟,在机器人的呼唤声下,伽奈一如既往地从噩梦中醒来。
三个月了。
她数了数,闭着眼抱着被子发了好一会儿呆。
“伽奈?伽奈?”已经从衣柜拿出伽奈今天要穿的衣物,却迟迟没有等到伽奈起身的机器人发出不解地叫喊,“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声音温柔关切,仿佛一位慈祥的母亲。
这是伽奈特意设定的,机器人的言行举止都是模仿的伽奈已经去世的第三位养母,那位养母总是在早晨温柔地唤醒她,如果伽奈偷懒赖床,她也不会生气,而是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摸摸她的额头有没有发热。
想起养母,伽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脸埋进被子里。
然后就听到机器人行走时“咔哒咔哒”的声音。
她立马掀起被子:“起了起了!不用摸!”
机器人收回正要放到伽奈额头的手,温柔地应道:“好的伽奈。”
洗脸刷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明治和牛奶的简易早餐,温度都是刚刚好。伽奈咬了口三明治,就又发起了呆。
“怎么了伽奈?”
机器人立刻问道。
伽奈:“你不懂——”
连续做噩梦梦见什么自己其实是一部作品里的被无数人憎恨的虚拟人物而且马上这些憎恨她的人就要突破次元壁来她的世界来杀她虽然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一毛钱都不相信然而隐隐约约却又有那么一点相信什么的……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机器人怎么可能懂呢。
“我可以搜索相关资料学习。”机器人不慌不忙,“爱情?学业?家庭?交友?伽奈的一切困惑都可以向我诉说哦,像女儿跟妈妈倾诉小秘密一样~”
伽奈长叹一口气,张大嘴,一口咬掉小半个三明治:
“不用了谢谢,记得明天早餐换成包子豆浆就行,果然还是中餐适合我。”
“好的伽奈。”机器人温柔地道。
跟望女石一样的机器人挥手告别,伽奈背上书包,搭乘公交去上学。
当然还是要上学的,今天又不是星期天。
不过,不去上当然也可以,反正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处罚。
就比如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小旅馆门前的那俩少年少女。伽奈眼尖地看到了他们身上的校服,荧光蓝加狗屎黄,这别致的配色,绝对是校友没错了,不禁感叹了下校友同学精力真好,大清早地就手拉着手钻小旅馆。
不过为了这种事逃课,老师们应该很欣慰。
“春天啊,恋爱的季节啊,同学们,珍惜时光,好好恋爱啊~啊~~啊~~~”
脑子里浮现出生理老师媚媚小姐说这句话时抑扬顿挫高/潮起伏的调子,伽奈因为噩梦而郁闷了一早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些。
公交车驶到市中心后,伽奈下了车。
伽奈的学校桃源乡学园坐落于桃源市中心最好的位置,是桃源乡大区最大也最全面的教育机构,从幼儿园到大学一应俱全,伽奈是高中部,并且是从幼儿园一路升到的高中部,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应该也会顺理成章地升到大学部,然后毕业、恋爱、结婚、生孩子,或者不等到毕业就恋爱、结婚、生孩子。
真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无趣人生啊。
过去的伽奈曾这样感慨过,并且中二地对着流星许愿,希望老天给自己普通无趣的生活来点儿刺激,什么都好,只要刺激就行。
然后刺激就真来了。
连续做了三个月噩梦,每晚都梦到自己的各种死法,冻死饿死被水噎死走路摔死被人打死发疯溺死羞愤致死被各种不可名状之物轮×死……这可真是刺激大发了。
刺激地伽奈恨不得穿越时空给过去的自己一巴掌。
叫你瞎几把许愿,叫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决定今晚不睡了,熬夜等流星,告诉它她不想要刺激了,看它能不能把愿望收回去。
不过——今晚天镜开不开都还不知道呢,天境不开她上哪儿找流星?
呸,管他呢,不睡等就完事儿了。
反正睡着了又得被迫循环观看自己的一百种死法小剧场。
踩着预备铃走进教室,亲爱的同学们一如既往地活泼跳脱,引用班主任大牛老师的比喻——真像围着食槽争食的小猪崽一样生机勃勃呢!
一进门,伽奈就熟练地低头,躲开了一个男生的篮球砸脸,然而俗话说得好,物理攻击易躲,法术攻击难防。
伽奈刚抬起头,就遭遇了身旁一位女同学的超高声贝尖叫袭击:“啊!夏尔王子!”
“夏尔小王子要来我们这里演讲了!”
坏了坏了。
伽奈警觉地一丢书包,双手运起如风,顷刻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捂住双耳。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几乎要将整个教室掀翻的声浪一股脑儿地钻进她来不及捂住的可怜耳朵。
“啊!夏尔!我的小宝贝!”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投票!投票!今年谁敢不给夏尔小天使投票谁就是我熊玩球一生之敌!”
……
伽奈横眉怒瞪声音最大的熊玩球,你丫现在就是我一生之敌!
可怜她做了三个月噩梦后耳鸣严重现在还嗡嗡响的耳朵啊!
过了好一会儿,欢呼的声浪才稍稍弱下来,然后又立刻被嘈杂的争吵替代。
争吵双方性别泾渭分明。
男生们:
“切,夏尔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我就不给他投票!”
“莉莉公主才是最纯洁无瑕的天使!啊,莉莉,我的心,我的梦,我的爱!”
“推翻蔷薇王朝暴/政,百合王冠荣光永存!”
“呵呵,你们的夏尔小王子很快就会变秃头哦~我们莉莉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
女生们激烈反击:
“我们夏尔天下第一好看!你们这是嫉妒!”
“夏尔最天使不容反驳!”
“暴/政个屁!皇室什么时候还执政了?!蔷薇王朝永世不灭!”
“我们小王子绝不会秃头!”
“呵呵,是什么给了你女人不会秃的错觉?”
……
据说古时候有句谚语,说三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伽奈觉得这句谚语有点不准确。
她们班一共二十二人,女生算上她十一人,可现在,教室里明明有三千五百只鸭子!
作为茕茕孑立于鸭群的一只鹅,伽奈:寂寞。
不过,她很快就不寂寞了。
伽奈刚在熊玩球身边的座位坐下,放下书包——
“同学们!”
一道宛若黄钟大吕般响遏行云、穿云裂石、铺天盖地、惊天动地……啊,总之反正,就是一道很大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得,一人等于一万只鸭子的来了。
一万只鸭子——哦不,班主任大牛老师带着满脸憨厚的笑容,挪开硕大如牛的身躯,露出身后的女孩。
“在今天这个高兴的日子,我要隆重地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我们桃源乡高中部一年四班,迎来了一位转学生!”
“来自提尔纳诺大区的——碧池·法克同学!大家欢迎!”
新同学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然而还是保持着良好而优雅的姿态,朝着桃源乡高中一年四班的全体同学们莞尔一笑。
这一笑可真是漂亮极了。
果然是从外面来的,与大部分桃源乡大区居民的黑发黑眼不同,她有着与夏尔王子一模一样的金发碧眼,连五官似乎都有些像,一样精致地不可思议,只不过与夏尔的精致少年气不同,她更多的是女性的柔美和妩媚。
总之就是漂亮地发光就对了。
“啪!啪啪!啪啪啪!”
教室里顿时响起经久不息雷鸣般的掌声,天生热(颜)情(狗)的四班同学们为新同学献上最热烈的欢迎,尤其是男同学们,巴掌都快拍烂了。
同样热(颜)情(狗)的伽奈在看到新同学的脸的那一刻就两眼放光了,本来也应该加入同学们的鼓掌大军,然而,很不凑巧。
——她对古英格兰语略知一二。
碧池·法克?
Bicth FxxK?
她终于见到比熊玩球同学更奇葩的名字了。
政府的随机取名系统可真是太随机了。
虽然满心fxxk无处可说,身为一位时刻牢记保持形象的淑女,伽奈脸上还是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
但在其他同学都热烈欢迎新同学的时候,她这样貌似也有点儿显眼啊?
伽奈寻思着,立刻伸出两爪,也学着其他人啪啪啪鼓起掌来。
同时对自己进行深刻的内心检讨——
她不应该用陈旧的老眼光衡量新时代事物,虽然碧池·法克同学的姓名跟古英格兰语里那俩词儿有那么一点点巧合的相似,但那都是过去了,现在是新时代,流行的是通用语,用政府宣传语来说,每个人都生在乐园中、长在天镜下,同住一个村、亲如一个家,只要拥护乐园法,咱们就是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呀!”
熊玩球突然尖叫,“伽奈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
“伽奈!伽奈!”
熊高马大的玩球哭的像个孩子,抱着伽奈拼命摇晃。
刚刚还在啪啪鼓掌的伽奈此时趴在课桌上,双眼紧闭,嘴唇紧抿,脸色雪一样白,任熊玩球怎么搖都没有反应。
好痛。
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血肉都好痛。
仿佛有一万根绵绵密密的长针,穿透她的衣物、皮肤、血肉,扎进她的心脏、骨髓,还不停歇,针尖戳刺搅动着,搅得她仿佛被无尽的黑海潮汐淹没。
不能呼吸,不能思考,除了疼痛外失去一切感知。
玩球的哭声,听不到,同学们担心的叫喊,听不到,甚至大牛老师那堪比生物武器的声音——也听不到。
形、声、触、味、嗅……一切感官都消失了。
只有绵延不绝啃心啮骨般的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一片空白的世界里闯进一个温柔的声音:
“伽奈,伽奈,伽奈……”
“醒过来,不疼了,没事了……”
“快醒过来,伽奈……”
神奇地,刚刚那啃心啮骨的疼痛潮水一样纷纷褪去。
伽奈缓缓睁开了眼睛。
“伽奈伽奈!”
“伽奈同学!”
熊玩球又哭又笑,一把熊抱住伽奈,后怕地搂着伽奈的身子拼命摇啊摇,大牛老师哭地一把鼻涕一把泪,见伽奈看向他,立马慌慌张张地抽出一条碎花小手帕,试图抹消脸上那些有损他老师威严的分泌物。
“球球,别摇了,我头晕。”伽奈虚弱地说着。
然后看了看四周。
熊玩球和大牛老师离她最近,其他同学也都担心地围在她身周。
只有一个人离地远远的,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碧池·法克。
困扰她三个月的噩梦,终于……成真了?
*
讲台上,碧池——不,容蓉微微一笑。
看着伽奈,她无声地张口:
初次见面。
——玛、丽、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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